陆沉舟脚步很快，林薇几乎得小跑才能跟上，好几次差点被走廊转角的推车绊到。他却像有感应似的，总能慢下半步，等她跟上来再继续走。急诊室的喧嚣被远远甩在身后，连空气都跟着严肃了下来，透着股低气压。
他没带她去办公楼，反而往医院行政楼后侧走，停在一间挂着“备用会议室”牌子的房间门口。高远已经在这儿等着了，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脸色比上次汇报王副主任的事时还沉。他推开门，屋里没开大灯，就会议桌那头亮着盏台灯，昏黄的光拢着桌上摊开的监控截图和档案袋，看着有点压抑。
“首长，林护士。”高远低声打了招呼，反手关上门，把外面的脚步声全隔在了门外。
陆沉舟走到桌边，手指点在最上面一张监控截图上。画面有点模糊，但能看清是个穿护士服的女人，戴着口罩和帽子，手里提着重物，正低头走在住院部的走廊里，看那袋子的形状，像是装水果的。
“这不是我们医院的护士。”林薇只扫了一眼就笃定地说，手指在截图上划了划，“你看她的鞋，我们科室护士穿的都是统一的白色护士鞋，她脚上那双看着差不多，但却不是一样的；再说走路的姿势，我们天天在病房里跑，脚步都是轻且快的，她倒好，步子慢悠悠的，还总往两边瞟，明显是在找路。还有这帽子和口罩，捂得太严实了，连鬓角的头发都没露出来，就是故意遮脸。”
陆沉舟抬眼看了她一下，眼底带着些许赞赏，像是没想到她观察这么细。“接着说。”
“她故意装成护士，还能精准找到李锐的病房，甚至知道李锐是孤儿、没亲戚，这些信息只有病历里有。”林薇的心往下沉，“这不是临时起意，是早有预谋。他们的目标可能不只是李锐，是冲着我来的。李锐是我负责的重点病人，他出事，所有人都会先怀疑我的干预出了问题，就像刚才楚晴那样……”一想到楚晴刚才的嘴脸，她后背就冒凉气。
高远在旁边补充，声音压得更低：“我们调了医院外围的监控，看见这个女人进医院前，在街角上了辆黑色轿车，没挂牌。车子最后拐进了城西待拆迁的老城区，里头全是窄巷子，监控死角多，跟丢了。能把痕迹抹这么干净，不像是随便找的人，倒像有点经验的。”
陆沉舟没说话，盯着那些资料看了好一会儿，台灯的光勾着他下颌的线条，会议室里静得吓人，只有空调出风口偶尔发出点轻微的声响，还有三个人的呼吸声，一轻一重，都透着紧张。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李锐的血检结果刚出来，确认是被注射了高剂量致幻剂，不是吃的，是藏在水果里的针管，趁他不注意扎的。对方的目的很清楚：搞出医疗事故的样子，把你拖下水，让你没法再做心理干预的工作。”
他抬起头，目光落在林薇身上，带着不容错辩的坚决：“从今天起，你的安全级别上调。高远会安排两个人，二十四小时跟着你，不用你管，他们会在暗处盯着。这不是商量，是命令。”
林薇心里猛地一跳。二十四小时保护？这说明事情比她想的还严重，对方说不定还会有下一步动作。“首长，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了？我自己……”
“对方这次没成，不会甘心。”陆沉舟打断她，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声音没半点商量的余地，“他们能利用你对病人的心思下手，下次就能找别的漏洞，比如你下班路上，或者去营区的路上。你忘了上次演练场的事？在你被卷进来的时候，我就说过，你的安全，是我的责任。”
这话砸在林薇心里晕开，她想起后山那个晚上，他站在月光下说“是我把你卷进来的”，原来那不是随口的道歉，是真的把责任扛在了自己身上。
她没再反驳，轻轻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谢谢首长。”
“医院这边，我已经跟赵院长打过招呼了。”陆沉舟继续安排，思路又快又清晰，“他会以‘避免交叉感染’为由，把李锐转到顶楼的隔离病房，派两个信得过的护士轮班看着，外人不许靠近。对外就说李锐是病情反复，需要静养，其他的一概不提。”
他顿了顿，又看向林薇：“你最近少单独去营区，要是有团体辅导，提前跟高远说，他会让人先清场，确认安全了再让你过去。心理筛查的后续报告，别往医院系统里传，直接加密发给高远，他会转给我。”
每一句话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像一张网，把她严严实实地护在里面。这种被人硬护着的感觉，之前还让她觉得有距离，现在却莫名生出点安心，至少不用自己孤零零地面对那些暗处的算计。
“那……楚晴那边呢？”林薇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今天楚晴来得太巧了，好像早就等着看李锐出事，一进门就指责她，怎么想都不对劲。
一提到楚晴，陆沉舟的眼神瞬间就冷了。“她那边，我会处理。”就这五个字，没多说，但语气里的寒意，让林薇知道他不会轻饶。“你记住，不管谁问起今天的事，同事也好，院里领导也好，就说李锐是突发病情反复，跟你没关系。其他的不用你管，我来处理。”
这一刻，林薇清晰地感觉到，她和陆沉舟之间那根看不见的线，被这场阴谋拉得更紧了。他们像是被捆在了一条船上，要一起面对那些藏在暗处的人。之前她还觉得两人之间隔着身份、隔着距离，现在却觉得，那些距离好像都被这些共同的麻烦拉近了点。
“是，首长。”她应了一声，声音比刚才稳了点。
离开会议室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走廊里的灯开得少，昏昏暗暗的，高远跟在林薇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像个沉默的影子，不说话，却让人觉得踏实。晚风从行政楼门口的窗户吹进来，带着点夜晚的凉……
回到宿舍，她推开门，后背抵着门板，刚才李锐的嘶吼、楚晴的尖叫、陆沉舟冷硬的命令，像放电影似的在脑子里转，乱得很。
她走到桌边，拉开抽屉，看着压在专业书下面的黑色小装置。蹲下来，手指轻轻碰了碰那个红色按钮，脑子里突然闪过陆沉舟在山上说“希望你用不上”时的眼神。
他说希望她用不上，可她心里有种预感，这场针对她、甚至针对她和陆沉舟的事，才刚开头。对方这次只是试探，下次说不定会更狠。而陆沉舟说的“我会处理”，背后藏着多少麻烦？楚家在军区里有点人脉，他要动楚晴，谈何容易？
窗外，宁州市的霓虹亮得晃眼，明明是热闹的夜晚，却透着股说不出的平静。可林薇知道，她的生活已经不一样了。她不再是那个只需要管好病人、写好报告的护士，不知不觉间，已经踩进了另一个战场——没有硝烟，却比训练场更危险的战场。
而陆沉舟，就是这个战场里，把她护在身后的人。他用他的方式，把她绑在了自己身边，一起面对那些看不见的敌人。前面的路肯定不好走，步步是陷阱，可林薇心里没有慌乱，反而生出点硬邦邦的坚定，就算前面是坑，她也不是一个人跳。
她把黑色装置攥在手里，站起身，走到窗边。夜色沉沉的，像要把整个城市吞进去，可远处的军营里，还有几盏灯亮着。
风暴要来了，她想。但这次，她不再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