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的虚弱期进入第五日。
瑶光峰的防御在墨渊的加固下,已堪称铁桶一片,连一丝外界的杂音都难以传入。静室之内,只有苏瑶缓慢调息时灵力流转的微声,以及外厅墨渊几不可闻的呼吸。
然而,这种极致的宁静,在某个瞬间被毫无征兆地打破。
并非来自山外,而是源于瑶光峰内部,核心区域边缘的一处阴影角落。那里的空间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开始无声地扭曲、荡漾,一道狭长、深邃的裂痕悄然撕开,没有散发出任何灵力或魔气的波动,却透出一股令人灵魂战栗的阴寒死寂。
墨渊闭合的双眸骤然睁开,眼底寒光乍现,身形已如鬼魅般挡在了苏瑶静室门前,面朝那空间异变之处。他周身气息依旧内敛,但整个人已如同一柄出鞘半寸的绝世凶刃,凛冽的杀意锁定了那空间裂缝。
苏瑶也在同一时间被惊醒。她神识受损,对能量波动敏感度下降,但对这种直接作用于空间层面的扭曲,以及那随之而来的、纯粹的“死寂”之感,却有着本能的惊悸。她强撑着坐直身体,目光穿透静室的门,凝重地望向外面。
空间裂缝稳定下来,从中迈出一人。
来者身姿挺拔,穿着一袭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纯黑劲装,边缘以暗银丝线绣着繁复的彼岸花图样。他的面容俊美却毫无生气,肤色是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一双眼睛是纯粹的墨色,看不到眼白,只有无尽的深邃与冰冷。他周身缠绕的气息,并非魔元的暴烈,而是一种更接近“虚无”与“终结”的意味。
他甫一现身,并未立刻看向墨渊,而是微微侧首,那双纯黑的眼眸扫过周围被墨渊强化过的阵法禁制,苍白的唇角似乎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像是……一丝极淡的认可?
然后,他才将目光完全投向挡在静室前的墨渊。他单膝跪地,动作流畅而带着一种古老的仪式感,头颅微垂,声音低沉沙哑,仿佛金石摩擦:
“夜煞,参见尊上。”
四字一出,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他并未刻意释放威压,但那自然而然流露出的、与现世格格不入的“虚无”气息,让周遭的光线都黯淡了几分。
墨渊看着跪伏在地的身影,眼神复杂了一瞬,有追忆,有冷然,但最终归于平静。他并未让对方起身,只冷声道:“你不该来此。”
夜煞抬起头,那双纯黑的眼眸直视墨渊,声音毫无波澜:“感应到尊上气息与此界法则产生剧烈摩擦,且有短暂衰弱,属下职责所在,不得不来。”他的话语直接,点明了是因之前气运逆转、苏瑶虚弱连带墨渊气息波动而被引来。
他的目光越过墨渊的肩头,似乎想看向静室内部,那双纯黑的眼中没有任何好奇或探究,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评估,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对“尊上”而言的价值与风险。
“此地之事,我自有分寸。”墨渊向前半步,恰好完全阻断了夜煞可能投向静室的视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回去。”
夜煞维持着跪姿,并未起身,声音依旧平稳无波:“尊上,您滞留此地已久。魔域无主,旧部蛰伏,新敌环伺。您的气息……”他微微停顿,纯黑的眼眸似乎有微光流转,“……似乎也因此界的某些存在,而变得有些‘优柔’了。”
“优柔”二字,他说得毫无情绪,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向了墨渊与苏瑶之间那微妙变化的核心。他并非指责,只是在陈述一个他观察到的事实。
墨渊眼神一沉,周身那内敛的气息瞬间变得危险起来,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夜煞,你在质疑我的判断?”
“属下不敢。”夜煞低下头,姿态恭敬,但话语却并未退缩,“只是提醒尊上,您的归途,不应被此界尘埃所绊。若有必要……”他的声音里,第一次染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意,“属下可为您清除一些不必要的‘变数’。”
这“变数”指向谁,不言而喻。
静室内的苏瑶,心脏微微一缩。她虽听不清具体对话,但夜煞那毫不掩饰的、针对她的冰冷审视与那隐约的杀意,她清晰地感受到了。这是一个完全忠于墨渊前世、且行事作风极度危险的存在。
墨渊闻言,周身的气息反而彻底平静下来,那是一种怒极之后的绝对冰冷。他俯视着夜煞,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她,是我的人。”
“轮不到你指教,更轮不到你动手。”
“收起你的心思,立刻离开。若有下次,休怪我……清理门户。”
“清理门户”四字,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没有丝毫转圜余地。
夜煞纯黑的眼眸中,极快地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似是意外,又似是了悟。他深深低下头:“是,尊上。属下……告退。”
他没有再坚持,身形向后一退,便融入了那道尚未完全闭合的空间裂缝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空间的涟漪平复,角落的阴影恢复正常,只有那残留的一丝阴寒死寂之气,证明着方才并非幻觉。
墨渊站在原地,背影挺拔如山,久久未动。
静室内的苏瑶,缓缓松开了不知何时握紧的手,掌心一片冰凉。夜煞的现身,如同一声警钟,昭示着墨渊身后的世界远非青岚宗这般简单,那属于“魔尊”的过去与责任,从未远离。
而墨渊那句“我的人”和“清理门户”,则在她心中投下了一块沉重的巨石,激起层层波澜。这并非温情脉脉的维护,而是一种强硬的、划清界限的宣告。
护卫与危机,信任与猜忌,过去与现在,在这一刻,交织成了更加复杂的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