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荒野,寒风刺骨,枯草凝霜。巫师(自称姓乌,名老三)忍着肩伤,带着昭阳和影,专挑最偏僻难行的小路,向着城西方向疾行。他显然对地形极为熟悉,甚至知道几处不为人知的猎户陷阱,小心翼翼地避开。
一路上,乌老三沉默寡言,眼神闪烁不定,显然内心仍在剧烈挣扎。昭阳和影也不多言,只是暗中警惕,防止他耍花样。
约莫行了一个多时辰,天际已泛起鱼肚白,前方出现了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在晨雾中呈现出暗红色的茂密枫林。时值深秋,枫叶本该红艳似火,但此处的枫林却红得发暗,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森死寂,仿佛每一片叶子都浸透了鲜血。林间弥漫着淡淡的、类似铁锈的腥气,令人闻之欲呕。
这便是“血枫林”。
乌老三在林地边缘停下,指着林中一条几乎被落叶覆盖的、蜿蜒向深处的小径,低声道:“顺着这条路走,尽头是一片乱葬岗。记住,必须在下一个子时之前赶到那里,看到河边停着一艘挂白灯笼的乌篷船,那就是‘渡船’。错过时辰,或者认错了船,后果自负。”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你不一起去?”昭阳问。
乌老三脸上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我的任务只是引路到此。接下来……就看二位的造化了。记住,见到接引人,就说……是‘乌鸦’引荐的。”他说完,竟不再停留,转身便沿着来路踉跄跑走,仿佛多待一刻都会沾染不详。
昭阳和影对视一眼,不再理会那逃窜的向导,迈步踏入了血枫林。
林内光线昏暗,高大的枫树遮天蔽日,脚下是厚厚的、湿滑的落叶。寂静得可怕,连鸟鸣虫叫都听不到,只有风吹过林梢发出的呜咽声,如同鬼哭。那腥甜的气息更加浓郁。
两人沿着小径默默前行,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昭阳手指上的戒指持续传来微弱的温热感,表明此地的确与邪教力量有关。
小径曲折幽深,仿佛没有尽头。走了许久,前方隐约传来流水声。穿过最后一片密集的枫树林,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荒凉的河滩出现在眼前,河水浑浊湍急,对岸是更加阴森的山峦。河滩边缘,果然是一片杂草丛生、坟冢累累的乱葬岗,白骨隐约可见,乌鸦在枯树上发出刺耳的啼叫。
而就在乱葬岗靠近河水的边缘,静静地停泊着一艘破旧的乌篷船。船头挂着一盏散发出惨白光芒的白纸灯笼,灯笼上没有任何字样或图案,只是白得瘆人。船上空无一人,随着水波轻轻摇晃,在这死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诡异。
“就是它了。”影低声道。
两人走到船边,并未立刻上船。影仔细检查了船体和水面,确认没有机关陷阱。昭阳则感受着戒指的感应,那温热感在此地变得清晰起来,但并未指向船内,而是指向河对岸的黑暗深处。
子时将至,阴风更盛。
就在时辰将到的前一刻,那艘空无一人的乌篷船,竟无声无息地自己动了起来,缓缓向着河中心漂去!
“上船!”影低喝一声,拉着昭阳,纵身跃上船头!
两人落足船上,船身只是微微一沉,依旧平稳。那盏白灯笼的光芒似乎更亮了些,映照着两人凝重的面孔。
无人撑船,也无桨橹,这乌篷船却自行逆着湍急的河水,稳稳地向着对岸那片更加黑暗的山影驶去。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暗中推动。
河面雾气渐浓,将两岸的景象都模糊隔绝。只有船头那盏白灯笼,是这混沌黑暗中唯一的光源,指引着方向,也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气。
昭阳紧握着匕首,全身戒备。影则闭目凝神,似乎在感知着什么。
船行速度不快,却异常平稳。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对岸的轮廓逐渐清晰。那并非平坦的河岸,而是一处陡峭的悬崖,崖壁上布满了黑黝黝的洞穴,如同蜂巢。
乌篷船最终停在了一个最大的洞穴入口前。洞口被河水半淹,里面漆黑一片,深不见底。
“到了。”影睁开眼,目光锐利地看向那洞穴。
就在这时,洞穴深处传来了哗啦啦的铁链拖动声,以及一声低沉嘶哑的喝问:“来者何人?所为何事?”
昭阳深吸一口气,按照乌老三的交代,扬声道:“受‘乌鸦’引荐,特来拜会圣教,有要事相商!”
洞内沉默了片刻,那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审视:“‘乌鸦’?哼,那个废物……你二人,上船来。”
话音落下,洞穴深处亮起了两点幽绿色的鬼火,缓缓飘近。借着光芒,可以看到那是一条从洞内延伸出来的、狭窄的石质栈道,栈道下方水流汹涌。
乌篷船轻轻靠上栈道。昭阳和影对视一眼,先后踏上栈道。
栈道湿滑狭窄,仅容一人通行。两人一前一后,跟着那两盏飘忽的鬼火,向洞穴深处走去。
洞穴初入时狭窄压抑,但越往里走,空间越发开阔。两侧石壁上开始出现粗糙的壁画,描绘的不再是佛像或神只,而是各种狰狞的魔神、血祭的场景以及那轮标志性的血月。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火味,却混合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腥甜,与血枫林的气息同源,但更加浓烈。
走了约莫半里路,前方豁然开朗,竟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石窟!石窟中央是一个巨大的血池,池中粘稠的暗红色液体不断翻滚冒泡,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血池周围,矗立着数尊造型诡异的石雕魔神,魔神眼中镶嵌着发出幽光的宝石。
更令人心惊的是,石窟四周的岩壁上,开凿出了无数个大小不一的洞窟,如同监狱的牢房,里面隐约可见晃动的人影,却寂静无声,仿佛被剥夺了言语的能力。
这里便是圣教的一处外围据点,俨然一个邪异的地下王国!
那两盏引路的鬼火飘到血池旁一名身穿暗红色长袍、脸上带着黑色金属面具的高大身影前,悄然熄灭。
那面具人转过身,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透过面具孔洞打量着昭阳和影,声音经过面具过滤,显得沉闷而冰冷:“‘乌鸦’引荐的人?有何要事?”
他的目光尤其在昭阳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察觉到了她身上那枚玉佩散发出的微弱同源气息。
昭阳压下心中的寒意,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说道:“我等带来赵崇身边的重要情报,以及……一件贵教可能感兴趣的‘信物’,希望能面见贵教更高层的主事者。”
她故意说得含糊,既点明了价值,又保留了底牌。
面具人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权衡。片刻后,他冷声道:“教主与诸位长老正在总坛议事,无暇接见外人。你二人暂且在此住下,待我禀报之后,再行定夺。”
他一挥手,立刻有两名同样穿着红袍、但服饰稍简的教徒上前,示意昭阳和影跟他们走。
这显然是要将他们软禁起来。
昭阳看向影,影微微点头,示意稍安勿躁。
两人被带离血池大厅,沿着一条侧面的通道,来到一处相对僻静的洞窟前。洞窟有石门,内部简陋,只有石床石凳,如同囚室。
“在此等候,不得随意走动,否则格杀勿论!”带路的教徒冷冷地丢下一句话,便从外面将石门关上,并传来了落锁的声音。
洞内陷入一片黑暗,只有门缝透入一丝微弱的光线。
昭阳靠在冰冷的石壁上,轻轻吐出一口气。第一步,总算混进来了。
但接下来,如何取得信任,如何接触到核心,才是真正的挑战。
她摸了摸怀中的玉佩,又感受了一下手指上戒指的温热。
这圣教据点,比她想象的更加庞大和邪异。那位戴白玉面具的女教主,又会在哪里?
而影,则走到石门前,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眼中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芒。
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邪窟,一场新的、更加危险的博弈,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