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的烛火亮至深夜。
昭阳坐在皇帝下首的案几后，面前堆满了卷宗和军报。她快速浏览着，时而提笔批注，时而凝神思索，动作流畅得仿佛早已做过千百遍。
几位原本对她参政心存疑虑的老臣，此刻已是心服口服。公主不仅心思缜密，对政务军务的见解更是老辣独到，往往一针见血，提出的应对之策既稳妥又有效，远超他们预期。
“报——”一名侍卫疾步入内，单膝跪地，“陛下，赵将军密奏！”
皇帝接过密封的竹筒，取出纸条，看完后脸色愈发阴沉，递给了身旁的李相。李相看完，亦是倒吸一口凉气，又将纸条传阅给兵部尚书。
兵部尚书看完，手都有些发抖：“这...南靖竟猖狂至此！”
纸条上写着赵峥的最新审讯成果：南靖此次计划，若下毒控制百官成功，下一步便是由潜伏在御林军中的内应打开宫门，放死士入宫，挟持皇帝与重臣，同时城外南靖埋伏的一支精兵便会趁乱攻城，里应外合，一举拿下皇城！而王勉之的任务，除了骗取边防图和信任，更重要的便是找出并传递一条鲜为人知的、可绕过主要关隘潜入京畿的隐秘小路——先帝年间曾用于奇兵突袭，如今早已废弃多年，知者甚少。
“那条小路...”皇帝猛地看向昭阳，眼中是后怕与震惊，“若非你及时...”
若非昭阳重生归来，果断悔婚，打乱了所有计划，此刻的北国皇宫恐怕已是一片血海。
昭阳接过纸条，目光扫过那条小路的名称和大致方位，心底寒意更盛。前世，王勉之便是在婚后无意中从她这里套出了这条路的存在（她幼时贪玩曾听老侍卫提起过），并传递出去，这才导致了南靖奇兵的天降和帝都的迅速沦陷。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是带着这个致命的目的接近她的。
“赵将军可已派人封锁那条小路？”昭阳压下翻涌的情绪，冷静发问。
“已派最可靠的精锐前去设伏，并沿途布下陷阱，只等南靖贼子自投罗网！”侍卫回禀。
“很好。”昭阳点头，看向皇帝，“父皇，南靖计划败露，潜入的精兵发现小路被封，必会猜到计划泄露，可能狗急跳墙，强攻边关。儿臣建议，立刻八百里加急，令边军提高警惕，主动出击，剿灭这支埋伏的精兵，绝其后患！同时，可反其道而行之...”
她走到巨大的疆域图前，手指点在南靖边境的一处要塞：“南靖此次精锐尽出，意在奇袭，国内必然空虚。我们何不派一支奇兵，就从这条小路悄然而出，绕过正面战场，直插南靖边境重镇‘赤岩关’？此处守军定然想不到我们会从这条‘废弃’之路出现，可攻其不备！即便不能立刻破关，也能搅乱南靖部署，牵制其兵力，让我军主力在正面战场获得优势！”
御书房内一片寂静。几位老臣目瞪口呆地看着昭阳。这已不是简单的防御和查案，而是极具侵略性的战略反制！而且思路刁钻狠辣，充分利用了敌方的情报失误！
皇帝凝视着地图，眼中光芒大盛，猛地一拍案：“好！好一个‘反其道而行之’！就依昭阳所言！兵部立刻拟旨，六百里加急发往边关！令镇南将军抽调精锐，依计行事！”
“臣遵旨！”兵部尚书激动地领命，看向昭阳的眼神已带上了敬畏。
李相捻须沉吟：“公主此计虽妙，但如此一来，与南靖之战便算彻底挑明了。两国邦交...”
“李相还以为，此事之后，与南靖还有邦交可言吗？”昭阳转过身，目光清冽，“他们派细作、下毒、谋划颠覆我国，刀已架在脖子上，我们难道还要奢望和平？唯有以战止战，打疼他们，才能换来真正的安宁！”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仿佛早已看透了战争的本质与残酷。
皇帝重重点头：“昭阳说得对！南靖欺人太甚，此战不可避免！传朕旨意，全国进入战时状态，户部统筹粮草，兵部调兵遣将，工部加紧军械制造！”
“臣等遵旨！”众臣齐声应道，气氛瞬间肃杀凝重起来。
......
接下来的两日，北国这台战争机器开始高速运转。
昭阳几乎寸步不离御书房，参与各项决策。她凭借前世的记忆，对粮草调配、兵力部署、将领人选都提出了极具前瞻性的建议，规避了许多潜在的风险和失误，效率之高，令整个朝廷为之侧目。“昭阳公主”之名，不再仅仅是一个受宠的帝女符号，而是成为了一个令人信服甚至敬畏的决策者。
然而，深宫之中，并非所有人都乐见其成。
深夜，昭阳揉着发胀的额角，在清婉的陪伴下返回自己的昭阳殿。连日劳神，她已是疲惫不堪。
行至御花园僻静处，一道窈窕身影带着宫女拦在了路上，是二皇子的生母，宠妃林贵妃。
“哟，这不是我们日理万机的昭阳公主吗？”林贵妃语气酸涩，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这么晚才从御书房出来？真是辛苦了呢。一个公主，整日混迹于朝堂之上，与大臣们议论国事，成何体统？知道的说你为国分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北国无人，要靠个女儿家抛头露面呢！”
清婉脸色一白，紧张地看向公主。
昭阳停下脚步，平静地看着林贵妃。前世，这位贵妃就没少因父皇的宠爱而针对她，如今见她掌权，更是坐不住了。
“贵妃娘娘。”昭阳淡淡开口，“南靖细作欲亡我国祚时，可不会因为我是女儿家就手下留情。国难当头，有力出力，有策献策，莫非贵妃觉得，固守所谓的‘体统’，比北国的存亡更重要？”
林贵妃一噎，强辩道：“本宫并非此意！只是朝中自有父皇与诸位皇兄、大臣们操心，你一个公主...”
“父皇允我参政，皇弟年岁尚小，大臣们亦需集思广益。”昭阳打断她，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势，“还是说，贵妃对我参与决策有何不满？认为我的谏言误国？若有，不妨明言，你我此刻便可去父皇面前分说清楚。”
林贵妃脸色顿时变得难看。她哪里敢去皇帝面前说这些，近日皇帝对昭阳的倚重和赞赏是肉眼可见的。
“你...你休要胡言乱语！本宫只是好心提醒你注意身份！”她色厉内荏地丢下一句，带着宫女悻悻离去。
昭阳看着她仓皇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冷嘲。宫闱倾轧，何时都不会停止。但如今，她已无心理会这些蝇营狗苟。
更大的风浪，还在前方。
回到昭阳殿，屏退左右，她独自站在窗前，望着南方漆黑的夜空。
根据前世的时间线，南靖的第一波大规模进攻，很快就会到来。而朝中，那些隐藏更深的、尚未被挖出的暗桩，恐怕也不会安分。
她摊开手掌，掌心是被指甲掐出的深深印痕。
“王勉之...”她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天牢里的审讯似乎陷入了僵局，他依旧巧舌如簧，将大部分罪责推给了死去的或不肯开口的同党。
但昭阳知道，他一定还有更大的秘密。
一个关于南靖为何如此处心积虑、一个关于他背后真正主使者的秘密。
她需要更快，更狠，才能在这场国运之争中，抢占先机。
夜色深沉，公主殿下的眼中，燃着比星辰更亮、更冷的火焰。
那是对复仇的渴望，也是对守护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