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放学铃声,如同赦免的号角,瞬间将月考带来的紧张气氛冲刷得一干二净。校园里顷刻间沸腾起来,学生们脸上洋溢着解脱的欢快,呼朋引伴,讨论着周末的计划,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这短暂的自由紧紧攥在手里。
林砚收拾好书包,随着人流走出教室。刚出门口,就被等在走廊的王晓丽用眼神示意,稍稍放缓了脚步。
王晓丽借着维持秩序的样子,自然地靠近他,声音压得很低,确保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期盼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林砚,这次周日···…记得早点来。”她特意强调了“早点”两个字,眼神灼灼地看着他,“一定要来,不能再失约了。”
林砚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话语背后那份被压抑了两天的渴望,以及一丝因上次失约而产生的不安。他点了点头,算是给了她一个确定的答复:“嗯,知道了。”
得到他的承诺,王晓丽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光芒,脸上紧绷的线条柔和了些许。她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去处理其他班级事务,但那微微上扬的嘴角,泄露了她此刻的心情。
林砚则继续向A座教学楼楼外。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拐向了体育馆的方向。昨天考完试放松,今天则照常履行他对李可欣的“篮球教学”约定。
室内体育馆依旧空旷,只有几个篮球孤零零地散落在光洁的木地板上。夕阳的光辉透过高处的窗户,在场地内投下长长的、温暖的光斑。林砚放下书包,拿起一个篮球,开始独自热身。运球、跑动、上篮……他的动作流畅而协调,身影在空旷的场馆里显得格外修长挺拔。
大约过了十分钟,高二放学铃声早已响过,体育馆的门才被轻轻推开。李可欣背着书包,脸颊因为小跑而泛着健康的红晕,额角还有细密的汗珠。当她看到场中那个正在练习投篮的熟悉身影时,那双原本就明亮的眼睛瞬间像是被点燃的星辰,进发出惊喜和愉悦的光芒。
“林砚!对不起对不起,让你久等了!”她连忙跑过来,语气带着真诚的歉意,但眼神里的欢喜却藏不住。
“没事,我也刚到不久。”林砚停下动作,将手中的篮球递给她,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先热身,老规矩。”
“好!”李可欣用力点头,接过篮球,认真地开始活动手腕、脚踝,拉伸腿部肌肉。她的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林砚,看着他随意地站在场边,心里就像揣了一只小兔子,砰砰直跳。
热身完毕,林砚开始今天的教学。上次主要教了最基础的运球和投篮姿势,这次他打算加强一下移动中的运球和基础的防守步法。
“今天练习一下行进间运球和变向。”林砚一边示范,一边讲解要领,“运球时重心要稳,眼睛要观察前方和防守人的位置,而不是只盯着球。变向的时候要突然,利用手腕的力量快速拨球,同时身体重心要跟着移动。”
他示范了几次,动作干脆利落,篮球仿佛黏在他手上一样。然后他将球交给李可欣:“你来试试,从这边底线运到对面底线、尝试做两次体前变向。
李可欣有些紧张地接过球,开始运球前进。她的动作比起上次虽然熟练了一些.但依旧显得有些僵硬、尤其是在尝试变向时,总是掌握不好节奏和力度,球好几次都差点脱手。
“手腕放松,不要用死力。”林砚跟在她身旁,仔细观察着她的动作。见她又一次变向失败,球向外弹开,他下意识地伸出手,从侧面轻轻扶住了她的右手手腕,另一只手虚托了一下她即将失控的篮球。
“像这样,手腕要灵活,带动球变向,幅度可以大一点。”他握着她的手腕,带着她感受了一次正确的发力轨迹和变向幅度。
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带着运动后微微的汗意。当他的皮肤触碰到她的手腕时,李可欣感觉像是有一道微弱的电流从接触点窜遍全身,她的身体瞬间僵硬,心跳骤然加速,脸颊“响”地一下红透了,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干净的、混合着淡淡汗水和阳光的味道,这让她头晕目眩。
“感……感觉到了……”她声如蚊蚋,几乎不敢抬头看他。
林砚似乎并未察觉到她的异样,示范完便松开了手,退开一步:“你自己再试试。”李可欣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按照他刚才指导的感觉再次尝试。这一次,虽然依旧不算流畅,但球的控制明显好了一些。她在心里暗暗希望自己再多“失误”几次,这样就能有更多理由与他产生那令人心悸的肢体接触。
接着练习防守滑步。林砚让她扮演防守者,自己则慢速运球突破。
“防守时重心要低,脚步要灵活,横向移动,不要轻易起跳。”林砚一边运球,—边指导。当他做一个简单的变向试图突破时,李可欣按照要求横向滑步拦截,但由于动作生疏,脚步一乱,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倒。
林砚反应极快,立刻停下动作,伸手扶住了她的肩膀,稳住了她的重心。
“小心点。”他提醒道,随即松开了手。
“对……对不起……”李可欣的脸更红了,这次是因为窘迫。但肩膀上那短暂却有力的触感,以及他近在咫尺的关切声音,让她心里又泛起一丝隐秘的甜意。她发现自己越来越贪恋这种看似无意、实则让她心跳加速的接触。
休息的间隙,两人坐在场边的长椅上喝水。气氛有些安静,只有彼此轻微的喘息声。李可欣偷偷瞄着林砚完美的侧脸轮廓,看着他喉结随着喝水而上下滚动,心中积压已久的好奇和某种冲动,终于让她鼓起勇气,打破了沉默。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声问道:“林砚……你……你有喜欢的人吗?”
这个问题问得突然而直接。林砚喝水的动作微微一顿,握着水瓶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喜欢的人?他的脑海中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像走马灯一样快速闪过了几个女性的面孔—
苏晚温柔依赖的眼神,带着远方女友的牵挂;王晓丽炽热而执拗的情感,混合着师长的禁忌;刘姐大胆直白的欲望,充满成熟女人的诱惑:夏沫活泼俏皮的纠缠,带着青梅竹马的熟悉;甚至……还有眼前李可欣羞涩又勇敢的目光。
这些面孔,这些情感,交织成一张复杂而混乱的网。他对于“喜欢”这个词的定义,在这一刻变得模糊而难以界定。是对苏晚那份习惯性的责任与陪伴?是对王晓丽那份夹杂着怜悯与刺激的复杂感觉?是对刘姐那份无奈习惯甚至有一丝隐秘吸引力的放任?还是对夏沫那份如同对待妹妹般的纵容?抑或,对李可欣这份单纯的欣赏和偶尔的心动?
他沉默了片刻,目光望着空荡荡的球场、最终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声音有些飘忽:“应该………算是有的吧。”
这个回答显然不能让李可欣满意,反而勾起了她更大的好奇和一丝不安。“算是?”她追问道,眉头微蹙,““算是’是什么意思呀?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怎么会是算是”呢?”她无法理解这种模糊的状态。
林砚收回目光,低头看着手中的水瓶,嘴角扯出一抹略带自嘲的、极淡的弧度,语气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复杂和迷茫:“就是…·情况比较复杂。而且,有时候……连我自己也不太清楚,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到底是什么。”
他这话说得坦诚,却也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仿佛是一个在情感迷宫中迷失了方向的人,被各种力量拉扯着,看不清自己真正的心之所向。
李可欣看着他脸上那罕见的、带着一丝迷茫和疲惫的神情,心中原本的那点小失望,忽然被一种细微的心疼所取代。她隐隐感觉到,这个看似冷漠、完美的少年,内心或许背负着比她想象中更沉重、更复杂的东西。她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怕触及他不想言说的秘密,也怕听到自己更不想听的答案。
气氛再次陷入沉默,但这次沉默中,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妙。
练习时间差不多了,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体育馆的照明灯自动亮起。
“今天就这样吧。”林砚站起身,开始收拾东西。
李可欣也站起来,心里充满了不舍。看着他准备离开的背影,一股冲动再次涌上心头。她快步上前,在他略显惊讶的目光中,轻轻地、快速地拥抱了他一下。
这个拥抱很短暂,如同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谢谢你.·……今天又教我打球。”她的声音细若蚊蚋,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根本不敢看林砚的眼睛、说完便立刻松开手,低着头,像只受惊的小鹿般、转身飞快地跑出了体育馆,消失在门外渐浓的暮色中。
林砚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愣了一下,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门口,肩膀上似乎还残留着少女拥抱时那温热而柔软的触感,以及她身上淡淡的、清新的洗衣液香味。他摇了摇头,将这些杂念抛开,背起书包,也离开了体育馆。
当他拖着略显疲惫的身体,回到租住的公寓楼下时,远远地,又看到了那个倚靠在单元门旁、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窈窕身影——刘姐。
她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紧身连衣裙,外搭一件短款皮衣,勾勒出火辣的曲线,红唇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醒目。指尖夹着的女士香烟,猩红的火点在夜色中明明灭灭。她显然已经等了不短的时间,脸上带着一丝不耐烦。
看到林砚,她将烟蒂随手扔在地上,用高跟鞋尖碾灭,然后抱着手臂,踩着猫步走了过来,语气带着明显的抱怨和探究:
“哟,我们的大忙人总算回来了?说说吧,今天又是为什么这么晚?嗯?”她上下打量着林砚,目光锐利,仿佛要从他身上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林砚对于她的等待似乎早已习以为常,语气平淡地解释:“有点事。”
“有事?”刘姐显然不满意这个敷衍的回答,她凑近一步,几乎要贴到他身上,浓郁迷人的香水味瞬间将林砚包裹。她仰起头,带着审视的目光盯着他的眼睛,“什么事能比姐姐我还重要?该不会……又是去教哪个‘表姐的闺蜜”打篮球了吧?”她刻意加重了“表姐的闺蜜”这几个字,语气里充满了怀疑和醋意。
林砚面不改色,甚至懒得再编造理由,只是淡淡地反问:“这很重要吗?”
他这种不否认也不承认的态度,让刘姐心头火起,但又无可奈何。她气结地瞪着他,看了好几秒,最终像是败下阵来,语气软了下来,带着点委屈和撒娇的意味,伸手挽住他的胳膊,身体也贴得更紧:“哼!不重要!反正你现在人回来了就行。走吧,上楼!姐姐我都等得饿坏了………今天,可得好好‘补偿我………”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是贴着林砚的耳朵说的,带着露骨的暗示和诱惑,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廓。
林砚没有挣脱,也没有回应,只是任由她挽着,像被一股无法抗拒的潮流裹挟着,沉默地走进了单元门,踏上楼梯,走向那个注定不会平静的夜晚。体育馆里那短暂的纯真悸动,仿佛只是幻觉,迅速被眼前这浓烈而现实的欲望纠葛所淹没。他的周末,就这样在复杂的教学、试探性的拥抱和习以为常的纠缠中,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