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被戳破隐秘的恼怒和……不易察觉的狼狈。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光洁的脖颈,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某种冰冷而强大的束缚感。
“哼!”
她别开脸,避开齐阴审视的目光,声音带着惯常的倨傲,却隐约有点底气不足。
“老娘乐意!你管得着吗?”
“我管不着?”
齐阴冷笑,上前一步,无形的压迫感弥漫开来。
“别忘了我们现在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
任何节外生枝,都可能让我们死无葬身之地!
你背着我去给楚王办事?还牵扯到项氏遗孤这种烫手山芋?
你脑子里灌的都是尸油吗?!”
“你!”
地妖被他劈头盖脸的质问激怒,猛地转身,猩红琴弦在袖中蠢蠢欲动。
“齐阴!你少在这里装模作样教训老娘!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
“我是不是好东西另说。”
齐阴寸步不让,眼神锐利如刀。
“但我至少知道轻重!说!到底怎么回事?
你怎么会跟楚王搅和在一起?项燕的事,还有哪些?”
他敏锐地抓住楚王让地妖做事,一定不止一件!
地妖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怒火翻腾,但看着齐阴那不容置疑的眼神。
以及他手中竹竿上挑着的、此刻仿佛在无声嘲笑她的灵酒壶。
她憋屈地发现,自己似乎不得不交代这桩“丢脸”的往事。
她地妖纵横天下,何曾被人如此拿捏过?
偏偏是那个老狐狸楚王……
她烦躁地一甩袖子,琴弦“铮”地一声割断了旁边一根无辜的树枝。
“行!你想知道是吧?老娘告诉你!”
地妖的声音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恼怒,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尴尬。
“还不是因为上次去勾搭那个不成器的楚太子!”
她咬牙切齿地开始讲述,语速又快又冲,仿佛要把这段耻辱的经历尽快吐出来:
“你不是笑话我勾引那废物太子想窃取国运没成功,人还差点被我弄死吗?
哼!就是那次!那太子就是个银样镴枪头。
国运半点没撬动,人倒是差点被我烙印里的煞气冲得魂飞魄散!”
“就在我准备抽身跑路的时候……”
地妖的声音陡然低沉下来,带着一丝后怕和难以置信。
“……楚王那个老东西!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身边跟着的那个老寺人,手里捧着一个破盒子!那盒子一打开……”
地妖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仿佛还能感受到那股寒意。
“……里面装的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法宝,就是几片沾着干涸血迹的、破碎的龟甲!
上面刻着些歪歪扭扭的鬼画符!”
“可那东西一出现。”
地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悸。
“我体内的烙印,特别是那四个黑太阳,就像被冻住了一样!
运转凝滞,连韵力都差点不受控制!
那感觉……就像被扔进了九幽寒潭,连灵魂都要冻结了!
那老寺人趁我失神的功夫,用一种特制的、浸了黑狗血和朱砂的‘镇魂索’,差点把老娘捆成了粽子!”
齐阴听得瞳孔微缩。能瞬间压制九日绕弦烙印的器物?
还是不起眼的破碎龟甲?楚国王室果然藏着克制巫咸族的东西!
“然后呢?”
齐阴追问,语气凝重。
“然后?”
地妖翻了个白眼,带着浓重的不甘。
“还能有什么然后?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楚王那老狐狸就坐在旁边,慢悠悠地喝茶。
说他不想把事情闹大,也不想跟巫咸族彻底撕破脸。
只要我帮他做三件事,这件事就一笔勾销。
他还会送我一份能暂时‘安抚’烙印躁动的王室秘药作为‘酬劳’。”
“所以你就答应了?”齐阴声音冰冷。
“不答应还能怎样?”
地妖猛地拔高声音,带着被逼无奈的愤懑。
“当时那种情况,烙印被压制,人被捆着,难道等大祭司来救我吗?
他只会第一个把我献祭给那把破琴!
楚王开出的条件,至少是条活路!
而且那秘药……确实有点用。”
最后一句,她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
“其中一件事。”
地妖没好气地继续道。
“就是处理项氏那个小崽子项燕!
项氏被族诛,楚王功不可没,但不知为何,他偏偏要保下这个最小的孽种。
让我抹去他所有关于家族血仇的记忆。
再给他编织一个‘流落民间被寻回’的假身世,最后‘安排’他成为楚王义子!
整个过程必须干净利落,不留任何超凡痕迹!”
齐阴心中了然,这就能解释鹞鹰为何能知道得如此清楚。
抹去记忆、伪造身世这种精密的操作。
对地妖来说不难,但要做到“不留超凡痕迹”,意味着她必须极度小心,耗费的心力不小。
楚王这是在考验她的能力和“诚意”。
“还有呢?”齐阴追问。
地妖烦躁地摆摆手,“就是前些日子,帮他监视项军项句。人都死了,小事一桩,不值一提。
“那第三件?”齐阴紧盯着她,直觉告诉他,这未完成的第三件,可能才是关键。
地妖的神色有些心虚,带着一丝警惕。
“第三件…就是上次大祭司要把项氏灭族的那次,我用泥涌乌鸦让他看到了当时的情景。”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但都已经过去了,大祭司也没有发现。”
齐阴沉默不语,心中却是翻江倒海。
地妖的遭遇,楚王的神秘龟甲这一切都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缓缓收紧。
而他和地妖,似乎正站在网中央。
他掂了掂手中竹竿上那壶沉甸甸的“甘醴泉酿”,冰冷的触感透过竹竿传来。
“看来。”
齐阴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幽冷。
“我们这位楚王,藏得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
而秦国黑冰台……对我们,或者说,对楚国和巫咸族的秘密,更是志在必得。”
地妖也看着那壶酒,眼中没有了之前的贪婪。
只剩下凝重和一丝被卷入巨大漩涡的寒意。
“那这酒……”她问。
齐阴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喝!不仅要喝,还要好好‘品一品’!三日后,武罗神庙!
鹞鹰想钓我们,我们何尝不能……反咬他一口鱼饵。
再试试能不能从他身上,扯出楚王和秦国更多的底细?”
他将酒壶握紧,竹竿在月光下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
活下去,摆脱烙印,需要力量,更需要……洞悉所有棋手的底牌!
这壶酒,就是他们踏入更大棋局的第一步,无论里面是甘泉,还是鸩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