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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装卸工到连环杀手的沉沦之路

大学宿舍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室友正对着老旧的显像管电视屏息凝神。屏幕上,一个身着军绿色上衣的男人正缓步走过斑驳的胡同,他的眼神像淬了冰的钢钉,扫过墙根下蜷缩的流浪猫 ——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角色由《琅琊榜》中饰演老皇帝的那位表演艺术家塑造,而他演绎的原型,正是让整个 90 年代中国为之震动的白宝山。彼时只当是戏剧张力的夸张,直到多年后翻阅泛黄的卷宗,才惊觉现实远比任何剧本都更令人毛骨悚然。

一、铁锈与枪声:沉默者的獠牙

1996 年 3 月 12 日的北京,寒风卷着沙尘掠过石景山的厂房区。39 岁的白宝山站在北新安胡同口,手里紧紧攥着那张边缘发毛的释放证书,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十三年牢狱生涯在他脸上刻下的沟壑里,积满了对这个世界的怨怼。他抬头望了眼灰蒙蒙的天,远处烟囱喷出的黑烟与云层纠缠在一起,像极了他此刻混沌的人生。

没人记得他曾是石景山区第一电碳厂那个沉默的装卸工。1973 年,16 岁的白宝山顶替父亲的岗位进厂时,还是个体格单薄的少年。车间里弥漫着电极糊的焦糊味,巨大的压制机每运转一次,地面就跟着震颤,震得人耳膜发疼。同事们的记忆里,这个总低着头的男人像车间角落里的旧机床,锈迹斑斑却又透着股说不出的硬气 —— 别人两人抬的碳块,他咬着牙一个人扛;机床卡壳时,老师傅都头疼的故障,他蹲在地上研究半天,总能摸索出解决办法。

那时的他不爱说话,却总在午饭时找个没人的角落,偷偷翻看借来的《兵器知识》。有次组长见他对着步枪分解图出神,打趣道:小白,还想当解放军啊? 他涨红了脸,讷讷地说不出话,手指却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模拟着枪械拆解的动作。直到 1976 年厂里组织民兵训练,这个平时连说话都怯生生的男人,拿起五六式半自动步枪时突然变了个人。三发子弹全部命中靶心,报靶员挥着红旗高喊

的声音,让白宝山嘴角勾起一抹转瞬即逝的笑。那天的阳光格外刺眼,枪膛里残留的火药味钻进鼻腔,竟让他有种莫名的亢奋,仿佛沉睡的野兽第一次尝到了血腥味。

此后他软磨硬泡从远房表哥那借到一支气枪,下班后就扎进厂区后的树林。起初只是笨拙地瞄准树枝,铅弹打在树干上,惊起一片落叶。后来渐渐能打中停驻的麻雀,枪托后坐力震得肩膀发麻,他却咧着嘴笑,把死鸟揣进裤兜带回家,拔毛洗净后给妻子炖汤。一年时光,他练出了 枪响鸟落 的绝技 ——15 米外的飞鸟,只要准星对上,绝无生还可能。深夜里,同院的邻居常被细微的

声惊醒,趴在窗缝上张望,只见白宝山蹲在院角,用气枪瞄准墙根乱窜的老鼠。跑动中的鼠辈,他也能一枪爆头,铅弹穿透鼠身的闷响,混在胡同里的狗吠声中,像死神的秒针在悄然跳动。

23 岁那年,经人介绍,他娶了邻村的姑娘石慧。婚礼很简单,两间借来的平房,糊着大红的

字,炕上铺着新做的蓝布褥子。龙凤胎降生那天,白宝山守在产房外,听着两个婴儿此起彼伏的啼哭,粗糙的手掌在裤腿上蹭了又蹭。护士把裹在襁褓里的孩子抱给他看,他不敢碰,只是盯着那双紧闭的眼睛,突然红了眼眶。但工资袋里的薄钞,很快就抵不过奶粉与尿布的重负。那时他每月工资 38 元,一袋奶粉就要 8 块 5,孩子们饿得整夜哭,石慧抱着孩子抹眼泪,他蹲在门槛上抽烟,烟蒂堆了一地。

这个 蔫大胆 的男人开始在夜里溜出门,先是偷自行车铃铛换烟抽,后来勾结邻居家的半大孩子翻工厂院墙。生产车间的铜屑、成品仓库的电极板,在他眼里渐渐变成了孩子碗里的鸡蛋。1982 年冬天,他趁着大雪翻墙进了工厂仓库,扛出一麻袋电极糊,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废品站送,雪水浸透了棉鞋,冻得脚趾发木,他却心里发烫 —— 这袋东西能换 20 块,够买两袋奶粉。1983 年因盗窃衣物被判四年时,他盯着判决书冷笑;当服刑期间因盗窃玉米用木棍打伤失主,加判十年时,那笑容里淬了毒 ——我不过是想给孩子留点吃的。

监狱的铁门关上时,他回头望了一眼,石慧抱着孩子站在远处,身影越来越小。那天的风很大,吹得他脸上生疼,也吹散了他最后一点温情。

二、户口之墙: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北新安的两间平房早已换了主人,弟弟一家的笑语从院里飘出,像针一样扎在白宝山心上。他站在胡同口,看着自己曾经亲手糊的窗纸被风吹得哗哗作响,窗台上那盆他种的仙人掌还在,只是被新主人移到了墙角,蔫头耷脑的。最终他还是转身走向母亲家,那间典型的北京单元房在三楼,墙皮斑驳得像老人的脸,楼梯扶手积着薄灰,每走一步都发出

的呻吟。

母亲见他回来,愣了半天,才颤巍巍地摸他的胳膊:山子,瘦了...... 锅里炖着的白菜豆腐冒着热气,他坐在小马扎上,低头扒拉着米饭,没说几句话。学开车 做小买卖 ,这些念头在他脑子里打转,却都卡在了 户口

这道看不见的墙上。没有户口,他找不到正式工作,开不了介绍信,连住旅馆都要被盘查,仿佛十三年牢狱让他成了这个世界的陌生人。

派出所的户籍室弥漫着消毒水与油墨混合的怪味。白宝山把释放证和一沓证明材料推过去,片警用涂着红指甲的手指敲着桌面:户口?半年后再说。 他本就口吃,急得脖子发红:我... 我有释放证,为... 为什么要等? 片警抬起眼皮,嘴角撇出的冷笑像刀片:刑满释放人员落户,规定就是这样。再顶嘴,就等两年。

这句话像火星点燃了积压多年的炸药库。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却最终还是转身离开,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亮了又灭,照得他的影子忽明忽暗。此后一年半,白宝山成了派出所的常客。春天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褂,手里攥着居委会开的居住证明;夏天他戴着草帽,汗湿的衬衫贴在背上,兜里揣着一寸免冠照片;秋天他裹着薄外套,表格被风吹得哗哗响;冬天他缩着脖子,哈出的白气模糊了眼镜片。他在户籍室门口站成一道枯槁的影子,看着里面的人聊天、喝茶、整理文件,却没人正眼看他递过去的材料。

有次他遇到同院的老张,对方拍着他的肩膀说:山子,托人送礼试试? 他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他省吃俭用攒下的五十块钱 —— 那是他准备给孩子买书包的钱,怎么也舍不得送出去。母亲劝他:算了,先打零工吧。 他却红着眼吼道:我不是黑户!我有释放证! 吼完又后悔,看着母亲抹眼泪,他蹲在地上,狠狠抽了自己两耳光。

而这段时间里,北京的山林与街巷,已悄然浸染了鲜血 —— 他作案十余起,15 条人命成了他对抗这个世界的祭品。1996 年 4 月,装甲兵司令部留守处的哨兵被袭击时,他口袋里还揣着那张写着 材料不全 的回执;7 月徐水兵营枪响时,他刚从派出所出来,手里捏着被片警扔回来的照片;12 月德胜门批发市场的枪声里,夹杂着他对

二字的怨毒诅咒。

颇具讽刺的是,当户口批准文书送到派出所时,正是他杀害同伙吴子明的前一天。那张盖着红章的纸,最终成了他死刑判决书的注脚。多年后,当年的片警在接受采访时仍心有余悸:谁能想到,那个说话结巴的老实人,手里藏着十几条人命。每次他来,我都觉得他眼神不对劲,像狼盯着羊,可我怎么也想不到...... 她说着,从抽屉里翻出一张泛黄的登记册,白宝山 三个字的笔迹歪歪扭扭,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三、军械库的幽灵:猎枪者的蛰伏

石景山磨市口后的小山,成了白宝山的秘密基地。每天凌晨四点,天还没亮透,穿绿军服的高个身影就在山道上奔跑,脚步声惊起宿鸟,却惊不散他眼底的阴翳。他沿着山脊线跑,上坡时一步一顿,肌肉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下坡时大步流星,军胶鞋踩在碎石上,发出

的声响。跑到山顶时,他会趴在一块大青石后,用树枝搭建简易的靶标,练习瞄准 —— 三点一线,呼吸放缓,手指轻扣,仿佛那根无形的扳机早已嵌进他的神经。

他像猎豹般潜伏在军事机关围墙外的蒿草丛里,数着哨兵换岗的秒数,测算着射击角度 —— 阳光、风速、距离,一切都在他脑中形成精准的公式。有次他蹲在草丛里,蚊子在耳边嗡嗡叫,腿被毒虫咬得红肿,却一动不动,直到哨兵换岗的规律被他摸清:每 45 分钟一次,换岗时两人会闲聊 30 秒,这 30 秒就是他的机会窗口。

1996 年 3 月 31 日深夜,高井电厂的哨兵正蹲在墙根呕吐,晚饭吃的韭菜盒子在胃里翻江倒海。阴影里的白宝山突然窜出,胳膊粗的铁棍带着风声砸下去。哨兵闷哼一声倒地的瞬间,他抽走了那支还带着体温的五六式半自动步枪,枪身的冰冷让他浑身震颤,像久旱逢雨的土地终于触到了甘霖。他没回家,而是钻进深山,在一棵歪脖子松树下挖了个半米深的坑,将枪身裹在塑料布里埋下 —— 这把枪,将成为他叩开地狱之门的钥匙。埋好后,他在树干上刻了个不显眼的三角记号,又在周围撒了些枯树叶,直到看不出任何痕迹,才猫着腰下山,裤脚沾满了泥。

装甲兵司令部留守处的枪声划破 4 月的夜空。那天他揣着一把磨尖的螺丝刀,本想再抢一把枪。哨兵于启明刚换岗,正靠在墙上打盹,白宝山扑过去时,对方惊醒反抗,两人扭打在一起。他摸到枪套,却发现是空的,气得他一拳砸在墙上,震得手骨生疼。于启明的呼救声越来越近,他只能撒腿就跑,消失在夜色里,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哨声。

4 月 8 日的遭遇战更惊险 —— 他骑着一辆偷来的黑色二八大杠,后座藏着那支五六式步枪,行至石兴大厦路口,防暴队巡逻车的警灯突然亮起。强光扫过来的瞬间,他跳下车,抄起枪就打。砰砰砰 的枪声在夜空中回荡,子弹擦着巡警的头皮飞过,在柏油路上溅起火星。趁乱跳车逃窜时,他的军裤被车门划破,露出小腿上狰狞的伤疤 —— 那是在监狱里被烫伤的印记,当年一个狱友故意把开水泼在他腿上,疼得他在床上躺了半个月,也让他学会了永远不要相信任何人。

四起案件像投入湖面的巨石,在公安部的办公桌上激起千层浪。中央领导的批示加急送达北京市公安局,局长张良基亲自挂帅的专案组里,烟雾缭绕了整夜。弹道专家对着显微镜叹气:子弹都是 75-81 批号,河南兵工厂 1975 年生产的,主要配给兰州军区,其中一部分流向了新疆... 侦查员们在地图上圈出案发地点,发现都集中在石景山周边,推断凶手对地形极为熟悉。有人提出排查刑满释放人员,尤其是有枪械知识的,但符合条件的名单堆了半桌子,像座压人的山。

而此时的白宝山,已坐在开往河北徐水的长途汽车上 —— 记忆里,老家附近有座造枪的兵工厂,那是他童年时捉迷藏的地方。车窗外,华北平原的麦田一望无际,风吹过,麦浪像绿色的海洋,他却望着手里的地图,眼神冷得像冰。邻座的大妈给他一个苹果,他摆摆手拒绝了,心里却在计算:到徐水后,先找个地方藏枪,再去踩点,最好能弄到一把自动步枪。

四、监狱里的修行:恶魔的预习课

长途汽车颠簸着穿过华北平原,白宝山望着窗外掠过的白杨树,想起了新疆新安监狱的红柳。1991 年被遣送至此的那个冬天,寒风卷着沙砾打在脸上,像无数小刀子。监狱的围墙高耸,铁丝网在阳光下闪着冷光,远处的天山覆盖着皑皑白雪,却照不进这座人间炼狱。

他收到女儿的信那天,正在猪圈里起粪。信纸皱巴巴的,沾着不知是谁的污渍,字迹歪歪扭扭:爸爸,我和弟弟饿,妈妈说你能给我们带吃的回来吗? 这个在狱友面前从不落泪的男人,躲在牛棚角落哭了整整一夜,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爸一定让你们过好日子。 从那天起,他变了 —— 不再和人争执,不再抱怨伙食,只是默默做事,眼睛里却多了些说不清的东西。

此后的监狱生涯,成了他的 。他啃完小学到初中的课本,字典被翻得卷了边,页脚都磨秃了;向曾在部队服役的狱友讨教枪械知识,AK47 与五四式的参数倒背如流,甚至能画出分解图;利用 外宿犯 的便利(监狱允许表现好的犯人在外干农活),用一件旧大衣从牧民那换得步枪子弹,用油纸包好藏在水渠淤泥里。有次狱警搜查,他屏住呼吸听着铁锹划过泥土的声音,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直到脚步声远去,才发现后背已被冷汗浸透,棉衣都湿透了。

他在农场干活时,总盯着拖拉机的发动机发呆,后来竟能自己修理简单的故障。狱友嘲笑他:小白,你还想出去开拖拉机啊? 他不说话,心里却在盘算:机械原理和枪械构造是相通的,懂得越多,越能掌握主动权。他还观察看守的换岗规律、巡逻路线,甚至能通过脚步声分辨是谁来了 —— 这些细节,后来都成了他作案时的保命符。

更令人发指的是他对生命的漠视。1993 年 9 月,狱友李宝玉因琐事打了他一拳。那天中午分饭,李宝玉抢了他碗里的一块肉,他理论了两句,就被对方一拳打在脸上,鼻血瞬间流了下来。他没还手,只是盯着对方:你等着。 几天后,他以 钱藏在墙缝里 为由骗李宝玉进牛棚,对方弯腰勾钱时,他抡起早就准备好的铁锤, 的一声,李宝玉哼都没哼就倒了。他将尸体拖进事先挖好的土坑,填土时甚至哼着在监狱学的民歌,土填到一半,他突然停下来,把李宝玉的手摆成自然弯曲的样子 —— 他在模仿电影里的场景,觉得这样更像 意外死亡。

半年后,另一名狱友傅克军在睡梦中被他用榔头砸烂头颅。傅克军总爱向看守打小报告,好几次坏了他的事。那天夜里,他借着起夜的机会,摸到傅克军的铺位,月光从窗户照进来,映着对方熟睡的脸。他举起榔头,又停了停,仿佛在确认什么,然后狠狠砸下去。鲜血溅满顶棚,像绽开的红梅,他却冷静地焚烧被褥、洒水处理现场,甚至把傅克军的衣物藏到了戈壁滩的石缝里。两起命案,最终都以 犯人脱逃 结案 —— 这个男人早已学会在黑暗中行走而不留下痕迹。

1996 年 3 月 7 日,提前释放的白宝山站在监狱门口,腰间缠着从牧民那敲诈来的子弹。风沙吹过他的脸,他像一匹挣脱枷锁的狼,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坐火车回京时,邻座的老太太给了他一个馒头,他接过来的手微微颤抖 —— 这是多年来第一次有人对他释放善意,却没能融化他心中的坚冰。他啃着馒头,望着窗外掠过的戈壁,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北京,我回来了。

五、徐水的枪声:死神的彩排

徐水郊外的兵营,哨兵腰间的折叠步枪闪着冷光。白宝山趴在麦田里,冰凉的露水浸湿了军裤,他却纹丝不动 —— 这种 81 式自动步枪,枪身可折叠,重量轻,火力强,正是他梦寐以求的 完美凶器。远处传来火车的鸣笛声,他在心里默默计算着距离与时间:火车经过时噪音最大,正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连续三天的阴雨成了他的掩护。第一天他骑自行车勘察地形,把兵营周围的道路、树林、沟渠都记在心里,画了张简易地图;第二天他用塑料布裹紧五六式步枪,绑在自行车大梁上,骑行百余里抵达徐水,路上遇到检查站,他谎称是 收废品的,竟蒙混过关;第三天他在水泥管厂与果园交界的土坡下,分两处埋下枪与子弹,做记号时,指甲在树皮上刻下深深的痕,又用泥土盖住,看起来就像自然形成的凹陷。

有个放牛的老汉经过,他立刻钻进玉米地,屏住呼吸听着牛蹄声渐渐远去。老汉的鞭子甩得

响,嘴里哼着河北梆子,声音越来越近,他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的汗味。直到老汉牵着牛拐进另一条路,他才松了口气,后背的衣服已被冷汗湿透。他从玉米地钻出来,拍了拍身上的叶子,继续观察兵营的动静 —— 哨兵换岗的时间、武器的摆放位置、营房的灯光变化,都被他记在心里。

7 月 27 日夜,月光被乌云遮蔽。白宝山取出枪支,戴上手套擦拭弹药,金属的凉意顺着指尖蔓延,让他想起第一次摸到枪的感觉。他伏在距哨兵十米的草丛里,整整四小时,连呼吸都刻意放缓,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蚊子在他脸上叮了好几个包,他一动不动;露水打湿了头发,顺着脸颊流进脖子,他咬紧牙关忍着。午夜换岗的哨声响起时,他扣动扳机 ——砰!砰! 两声闷响,两名哨兵应声倒地,第三人连滚带爬冲进营房。警报声撕裂夜空时,他已背着两支枪狂奔,军靴踩在泥地上,发出

的声响。

他跑了三里地,才钻进铁道旁的废弃砖窑。砖窑里弥漫着灰尘和霉味,他靠在冰冷的砖墙上喘气,听着远处传来的警笛声,嘴角却露出一丝笑。他把 81 式步枪拆开,用破布包好,藏在砖缝里,又把五六式步枪埋在窑外的沙堆里,做了个只有他能看懂的记号。做完这一切,天已经蒙蒙亮,他脱下沾血的外套,换上带来的干净衣服,混在赶早集的人群里,像个普通的农民。

第二天清晨,穿着圆领衫的白宝山混上回京的长途车。他不知道,河北警方在现场提取的脚印,与北京案发现场的足迹惊人吻合 —— 都是 43 码军胶鞋,前掌磨损严重,后跟有个独特的缺口;更不知道,弹道专家已将子弹批号与新疆关联 —— 那张无形的大网,正在他身后缓缓收紧。车过保定,他望着窗外闪过的

路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邻座的年轻人在聊昨晚的枪声,说 可能是劫狱的,他插了句 这年头不太平,然后低下头,继续啃手里的干馒头,心里却在盘算:下一个目标,该是钱了。

六、从北京到新疆:罪恶的升级

德胜门烟草批发市场的寒风卷着煤烟味。1996 年 12 月 15 日清晨,白宝山盯着那个提着手包的女人,包里的人民币露出边角,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油光。他早就踩好了点,知道这个女人每天凌晨来给摊位补货,包里装着前一天的营业额。他骑车取回藏在垃圾场的步枪,返回时只用了十分钟,路过早点摊时还买了两根油条,用报纸包着揣在怀里,热气透过纸传来,烫得他胸口发暖。

有人抢钱! 女人的尖叫未落,枪声已响。子弹穿透胸膛的瞬间,她手中的包掉在地上,厚厚的钞票撒了一地,像散落的树叶。白宝山面无表情地扫射,东边街面上的两个男人应声倒地 —— 他们是市场的保安,正朝这边跑来。他慢悠悠地捡起钱,把枪埋回垃圾场,甚至绕道给谢宗芬买了几双袜子 —— 这个同居女友,是他黑暗生活里唯一的 ,却也成了他的帮凶。

谢宗芬是他在劳务市场认识的四川女人,离异后带着女儿在北京打工。第一次见面时,她正被工头欺负,白宝山上前替她解了围,塞给她五十块钱。后来她就搬来和他住在一起,给他洗衣做饭,听他讲 过去的事—— 当然,他隐去了杀人的部分。她知道他有枪,劝过他:山子,咱好好过日子,把枪扔了吧。 他只是摸摸她的头:等我赚够了钱,就带你和孩子回老家。 她信了,甚至帮他藏过子弹,在他作案后帮他清洗带血的衣服。

1997 年春节刚过,白宝山带着谢宗芬登上开往新疆的火车。他把自动步枪藏在羽绒服里,枪身贴着后背,冰冷的金属感让他时刻保持警惕。混过安检时,指尖因紧张微微发颤,直到火车开动,他才松了口气。谢宗芬靠在他肩上睡觉,他望着窗外掠过的戈壁,心里想着狱友吴子明 —— 这个在新疆认识的狱友,曾说过 新疆好赚钱,还给他留了地址。

在乌鲁木齐,谢宗芬闲聊时提起 边疆宾馆有人用麻袋装钱,这句话让白宝山眼中燃起火焰。边疆宾馆是当时新疆最大的边贸集散地,来自中亚的商人在这里交易,现金交易动辄几十万。他找到吴子明,这个小个子男人拍着胸脯:山子哥,我跟你干! 吴子明刚出狱不久,日子过得紧巴,对白宝山的

充满向往,却不知道自己只是对方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两人骑着嘉陵摩托车,在石河子的棉花收购点间穿梭。吴子明负责踩点,白宝山负责制定计划,他们像两只饥饿的狼,寻找着下一个猎物。吴子明不知道,白宝山的枪就藏在车座下;更不知道,当他催着分赃时,死神已在身后磨刀。8 月 7 日深夜,他们潜入 149 团场警务区,目标是那里的枪支。枪声惊醒了沉睡的戈壁 —— 警长姜玉斌和治安员石春勇倒在血泊中,五四式手枪成了白宝山的新战利品。现场的月光惨白,照在白宝山脸上,竟分不清是霜还是杀气。他搜走子弹,又擦去指纹,对吴子明说:快走,别留下痕迹。

回去的路上,摩托车在戈壁滩颠簸,吴子明兴奋地说:山子哥,有了这枪,咱能干票大的! 白宝山

了一声,心里却在想:等拿到钱,就该处理掉这个累赘了。谢宗芬在家做好了面条,见他们回来,问 顺利吗,白宝山没说话,只是把枪藏进床底的木箱里,上面堆着几件旧衣服。那天夜里,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谢宗芬问他怎么了,他说:没什么,想孩子了。

七、边疆宾馆的血色交易:最后的疯狂

1997 年 8 月 19 日的边疆宾馆,空气中弥漫着香水与钞票的味道。白宝山和吴子明盯着那两个蹲在电线杆下数钱的商人 —— 红背包里的 50 万与蓝包里的 80 万,像磁石般吸着他们的目光。周围的喧嚣仿佛都静止了,白宝山的耳朵里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他摸了摸腰间的 81 式自动步枪,枪身的温度透过衣服传来,让他感到踏实。

他们提前三天就开始踩点,摸清了商人的交易规律:每天上午 10 点左右,他们会在宾馆后院的电线杆下清点现金,周围人多眼杂,正好可以趁乱下手。白宝山给吴子明分配任务:你拿红包,我拿蓝包,枪响后往新疆大学跑,那里树多,好藏身。 吴子明点点头,手心却在冒汗。

第一枪打碎了喧闹。年长者额头喷血倒地,年轻人提着蓝包狂奔,子弹追着他的背影穿过人群。保安小丁刚拔出警棍,就被一枪击穿喉咙,鲜血喷溅在旁边的西瓜摊上,染红了切开的红瓤。混乱中,人们尖叫着四散奔逃,有的推倒了水果摊,有的钻进汽车底下,哭声、喊声、枪声混在一起,像一场失控的噩梦。

吴子明背起红包,白宝山抓起蓝包,两人朝着新疆大学的方向逃窜。20 分钟,7 死 5 伤,130 万现金成了这场屠杀的注脚。白宝山跑过洒满阳光的广场,鲜血溅在洁白的地砖上,像绽开的罂粟花。他回头望了一眼,边疆宾馆的方向浓烟滚滚,警笛声越来越近,嘴角却露出一丝满足的笑 —— 他终于有足够的钱给孩子 过好日子 了。

他们躲在新疆大学的树林里,把钱倒在地上清点。吴子明数着红包里的钱,兴奋地说:山子哥,咱分了吧,我带钱回老家娶媳妇! 白宝山看着他,突然说:去天池玩玩吧,就当庆祝。 吴子明没多想,乐呵呵地答应了。他不知道,这是白宝山为他准备的黄泉路。

天池风景区的马牙山,成了吴子明的终点。这里海拔 3000 多米,雪山皑皑,云杉挺拔,风景美得像幅画。白宝山举起铁锤时,这个曾誓言 同生共死 的同伙还在欣赏雪山,嘴里念叨着 回去就盖房子为什么? 吴子明滚落山坡时,眼中满是不解。白宝山没回答,只是补枪、焚尸,直到那具躯体蜷缩成焦炭。他下山时遇到谢宗芬,女人吓得瘫软在地,他踢了踢她:走,回家。 她看着他脸上的烟灰,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个字。

八、末日审判:尘埃落定

1997 年 9 月 5 日傍晚,模式口的胡同里飘着饭菜香。白宝山打开母亲家的门,看到四个警察时,他愣了愣。片警笑着说:户口批下来了,跟我们去办手续。 他瞥了眼衣柜 —— 抽屉里的五四式手枪正对着门口。母亲端着菜从厨房出来,喊着 吃饭了,他突然笑了:好,我换件衣服。

他走进里屋,慢慢脱下外套,警察们警惕地盯着他。母亲还在念叨着 落户就好了,能找工作了,他回头看了母亲一眼,眼神复杂。搜查证出示时,那支杀害姜玉斌的手枪还带着余温。113 万现金从衣柜里翻出,用军用马甲缝着,像一块块凝固的血,摊在地上时,母亲

的一声晕了过去。

审讯室的灯光下,白宝山平静地供述每桩罪行,从北京到新疆,15 条人命在他口中轻得像鸿毛。杀哨兵是为了抢枪,抢钱是为了孩子,杀吴子明是因为他太贪。 他说得条理清晰,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只有提到儿女时,他的声音才微微发颤:能给他们留笔钱吗?别让他们知道爹是干什么的。

四川老家的谢宗芬还在给女儿试新裙子,手铐锁住她手腕时,金耳环掉在地上。这个曾劝白宝山 扔了枪 的女人,最终成了罪恶的见证者。她在法庭上哭着说:我怕他,可我也离不开他。他对我好,给我买衣服,给我女儿买糖...... 她不知道,白宝山早就计划好,事成后就把她也处理掉,只是没来得及。

1998 年 4 月的刑场,风沙依旧。白宝山望着远处的戈壁,嘴里念叨着儿女的名字。临刑前,他要求见母亲最后一面,却被拒绝。枪响的瞬间,这个从社会边缘走向深渊的男人,终于在正义的阳光下化为尘埃。他留下的,除了 15 个破碎的家庭,还有无数警察的不眠之夜,以及一个关于人性、贫困与制度的沉重命题。

当年负责此案的老刑警在回忆录里写道:白宝山不是天生的恶魔,他是被一步步推向深渊的。监狱的磨砺让他学会了冷酷,户口的刁难让他滋生了怨恨,社会的排斥让他彻底绝望。如果那个片警多一点耐心,如果社会能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或许很多悲剧都能避免。 这句话写在泛黄的纸页上,像一声叹息,回荡在时间的长廊里。

案卷合上时,夕阳正透过窗户,在 白宝山 三个字上投下长长的阴影。这个名字背后,是一个时代的伤痕,也是一面镜子 —— 它提醒我们,每个黑暗的滋生,都曾有过被照亮的可能。而阻止罪恶的最好方式,从来不是等待它发生,而是在它萌芽时,就播撒下善良与公正的种子。就像那片被鲜血浸染过的边疆土地,多年后长出了新的牧草,只是风中永远带着逝者无声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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