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在一种粘稠的焦虑中缓慢流逝。“被遗忘的海岸”哨站如同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港湾,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月光结界的光芒在日益浓郁的噩梦气息压迫下,似乎也变得不再那么稳定,如同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艾伦和布雷恩协助泰莉尔加固防御,清理靠近结界的扭曲生物,但所有人都清楚,这仅仅是延缓之计。埃拉姆大师的研究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他枯槁的身影在研究室微弱的光线下,仿佛随时会燃尽最后的生命之火。
艾伦则利用这段相对平静(却充满压力)的时间,反复研读《埃拉姆的圣书》,并结合自己与噩梦之力对抗的亲身经历,不断尝试深化对圣光的理解与运用。他发现,当自己将圣光引导向“抚慰”、“守护”与“洞察”的方向时,不仅对抵抗精神污染效果更佳,消耗也相对更少。他甚至开始尝试将一丝极其微弱的圣光,如同丝线般缠绕在维琳的护符上,护符传来的奥术波动似乎也因此变得更加清晰、更具“指向性”,仿佛在遥远的彼端,有人同样在努力维持着这种跨越空间的连接。
就在哨站的储备物资和众人的耐心都即将见底之时,转机,终于在第七天的黄昏时分,伴随着海船的汽笛与陆行鸟的蹄声,到来了。
首先抵达的是来自暴风城和铁炉堡的联合援军。三艘悬挂着雄狮与铁砧旗帜的中型战舰破开尘泥沼泽的薄雾,缓缓驶入“被遗忘的海岸”那简陋的码头。从船上走下的,并非庞大的军团,而是一支人数不多、却散发着精悍气息的队伍。
为首的是一位身经百战的人类战士队长,他名叫马库斯,脸上带着刀疤,眼神沉稳,负责指挥一支由人类圣骑士、矮人火枪手和人类牧师混编的精英百人队。紧随其后的,是艾伦和布雷恩都未曾想到的一个人——
阿尔顿。
他骑着一匹神骏的暴风城战马,银色的盔甲擦拭得一尘不染,金色的头发在海风中纹丝不乱。他勒住马缰,目光扫过显得有些破败的哨站,最后落在闻讯赶来的艾伦身上,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中,依旧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
“斯托姆,”阿尔顿的声音依旧冷硬,他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吉安娜女士和暴风城指挥部认为,菲拉斯的威胁优先级已超越战歌峡谷的局部摩擦。我被临时调派,参与此次净化行动。”他顿了顿,补充道,“战歌峡谷的防线已由后续抵达的第七军团接替。那里的兽人,会明白何为联盟的铁拳。”
他的话语中听不出太多情绪,但艾伦能感觉到,阿尔顿对于被从主战场调离,心中并非全然情愿。他更像是被命令驱使而来的一柄利剑,目标明确,却未必理解(或认同)持剑者的全部意图。
“欢迎,阿尔顿兄弟。你的力量正是我们急需的。”艾伦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他知道,在即将到来的战斗中,内部的团结至关重要。
阿尔顿只是微微颔首,没有多言,便开始检查自己的装备,仿佛周围的喧嚣与他无关。
几乎在同一时间,哨站的另一侧,丛林深处传来了夜刃豹轻柔而迅捷的脚步声。莱拉尔·影刃带领着一队精锐的哨兵和几名身披鸦羽斗篷、手持木杖的德鲁伊,如同林间幽灵般悄然出现。她的到来,带来了灰谷的最新消息,也带来了塞纳里奥议会的直接关注。
“珊蒂斯指挥官收到了吉安娜女士的紧急通讯,”莱拉尔对迎上来的泰莉尔和艾伦说道,她的目光在阿尔顿身上短暂停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随即回到艾伦身上,“灰谷的战事暂时陷入僵持,第七军团的接手让我们能抽调出部分力量。这几位是来自塞纳里奥议会的德鲁伊,他们擅长与自然沟通,并对抗梦魇的腐蚀,他们的力量或许能帮上忙。”
为首的德鲁伊是一位名叫凯莱恩·林歌的暗夜精灵男性,他有着如同古树树皮般的皮肤和充满智慧的眼睛。他向艾伦微微躬身:“斯托姆阁下,我们聆听了泰莉尔祭司的报告和埃拉姆大师的研究。塞纳里奥议会认为,此地蔓延的噩梦,是腐蚀翡翠梦境平衡的毒疮,必须被净化。我们将竭尽所能。”
多方援军的抵达,让原本沉寂绝望的哨站瞬间充满了生气与希望。然而,不同的背景、不同的理念,也带来了潜在的摩擦。阿尔顿带来的暴风城士兵与莱拉尔手下的暗夜精灵哨兵之间,虽然表面上保持着克制,但那种源于文化和信仰差异的隔阂依旧清晰可见。矮人们则相对豁达,很快就和谁都能聊上几句,布雷恩更是如鱼得水。
当晚,在哨站中央临时清理出的空地上,一场由泰莉尔主持,艾伦、阿尔顿、莱拉尔、凯莱恩以及埃拉姆大师参加的战前会议召开了。马库斯队长作为军事指挥官也列席其中。
埃拉姆大师首先用颤抖却清晰的声音,再次阐述了噩梦领域的本质、其与上古之神恩佐斯的潜在联系,以及那个正在形成的“集体噩梦意识”的恐怖推测。他的话语让在场除了艾伦和泰莉尔之外的所有人,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
“……单纯的物理攻击,对那个领域的核心效果有限。”埃拉姆总结道,他看向艾伦,“必须依靠强大的精神力量、纯净的自然之力,以及……像斯托姆阁下那样,能够理解并抚慰深层痛苦的独特圣光,才能穿透噩梦的壁垒,触及并净化其核心。”
阿尔顿立刻皱起了眉头:“大师,我尊重您的学识。但面对邪恶,尤其是与上古之神相关的邪恶,唯有最纯粹、最炽热的圣光惩戒,才是唯一的真理!任何的犹豫与所谓的‘理解’,都可能给腐蚀可乘之机!”
“阿尔顿阁下,”凯莱恩·林歌平静地开口,他的声音如同林间微风,“自然之道讲究平衡与循环。噩梦是一种失衡的疾病,粗暴的切割有时反而会伤及健康的组织。我们需要的是精准的‘净化’,而非无差别的‘毁灭’。”
莱拉尔也点头附和:“根据艾伦的描述,伊兰尼库斯阁下并未完全堕落,其内心深处仍有挣扎。如果我们能唤醒它,或者至少削弱噩梦对其的控制,将极大增加我们成功的几率。这需要策略,而非蛮力。”
阿尔顿还想反驳,但艾伦抬手制止了他。
“阿尔顿兄弟,凯莱恩大师,莱拉尔队长,你们说的都有道理。”艾伦的声音沉稳,目光扫过众人,“我们需要阿尔顿兄弟那无坚不摧的惩戒之力,去撕开噩梦的防御,消灭那些实体化的扭曲怪物;我们也需要凯莱恩大师和莱拉尔队长的自然之力与月光法术,来稳定环境,对抗精神侵蚀,并寻找噩梦的弱点;同时,我们也需要尝试与伊兰尼库斯残存的意志沟通,或者至少,削弱噩梦对它的控制。”
他站起身,走到临时绘制的地图前,指向厄运之锤的核心区域:“我认为,我们的进攻应该分为几个层次。由阿尔顿兄弟和马库斯队长率领主力,从正面吸引噩梦领域的注意力,强行突破;莱拉尔队长和凯莱恩大师带领哨兵与德鲁伊,利用对自然的亲和,从侧翼寻找能量节点并进行干扰或净化;而我,将带领一支小规模的精锐小队,寻找机会,尝试直接接触伊兰尼库斯的意志,或者……至少定位并攻击那个‘集体噩梦意识’的核心。”
这个计划兼顾了强攻、渗透与精准打击,虽然冒险,却最大程度地发挥了各方的优势。阿尔顿沉吟片刻,虽然对“接触意志”的部分仍持保留态度,但整体战术安排符合他对于正面作战的认同,最终点了点头。莱拉尔和凯莱恩也表示赞同。
就在作战计划大致敲定,众人准备散去进行最后准备时,艾伦胸前的护符突然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奥术光辉!一道细微却稳定无比的能量束,如同被引导般,射向艾伦的眉心!
一瞬间,大量复杂而精准的信息流涌入艾伦的脑海——关于噩梦能量流动的关键节点、几个相对薄弱的区域、甚至还有一段简短的、关于如何利用奥术能量暂时“屏蔽”特定频率精神低语的法术模型!
是维琳!她在暴风城,通过护符与艾伦之间建立的神秘连接,跨越了无尽之海,送来了至关重要的情报与支援!这信息来得太及时了!
艾伦猛地睁开双眼,眼中闪烁着混合了震惊与感激的光芒。他立刻将维琳传递来的信息,尤其是那几个关键节点和薄弱区域,分享给了在场的众人。
“这是……来自暴风城法师塔的远程奥术支援?”凯莱恩大师惊讶地问道,他能感受到那信息中蕴含的精妙奥术知识。
“是的,”艾伦点头,没有透露维琳的具体身份,“一位可靠的盟友。她的信息证实了埃拉姆大师的推测,并为我们指明了进攻的最佳路径和时机。”
维琳的支援,如同最后一根关键的支柱,让原本还有些模糊的计划瞬间变得清晰可行。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阿尔顿看着艾伦,眼神中的复杂神色更浓了,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擦拭着自己的战锤。
莱拉尔则深深地看了艾伦一眼,低声道:“你的‘盟友’……很不一般。”
夜色渐深,月影婆娑。哨站内,武器的打磨声、药剂的调配声、低声的战术讨论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大战前特有的紧张与肃杀。
各方援军已然就位,计划已然制定,情报也已补充。黎明时分,针对厄运之锤噩梦领域的最终净化行动,即将展开。
艾伦抚摸着怀中那本沉甸甸的《圣书》和依旧残留着奥术波动的护符,望向远方那片如同巨兽般蛰伏的、翻滚着的诡异雾霭。
他知道,这将是他迄今为止,所面临的最艰难、也最危险的一场战斗。不仅仅是对抗外部的噩梦,或许,也是对他内心信念的一次终极考验。
黎明将至,联军整装待发。阿尔顿的惩戒之锤,莱拉尔的月光箭矢,凯莱恩的自然之力,矮人的轰鸣火枪,以及艾伦那独特的、蕴含理解与希望的圣光,将共同刺向噩梦的心脏。然而,那拥有统一意志的集体噩梦意识,与可能彻底疯狂的伊兰尼库斯,又将展现出怎样恐怖的抵抗?净化之战,胜负难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