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六日，凌晨。
卡塞尔学院校医院，一间安静的双人病房内。
路明非的眼皮颤动了几下，终于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入眼是一片模糊的白色天花板，鼻腔里萦绕着消毒水特有的干净气味。他茫然地眨了眨眼，意识如同生锈的齿轮，缓慢而滞涩地开始转动。
“我...这是在哪儿？医院？我不是在打boSS吗？”
记忆如同破碎的潮水般涌来。青铜城...恐怖的龙王...惨烈的战斗...浑身浴血的陈狩...还有...那个自称路鸣泽的小魔鬼，以及那场用四分之一生命换来的、如同梦境般不真实的交易。
老唐...哦，不，是诺顿...好像死了？被他们杀死了？
他尝试着动了动手指，又轻轻抬了抬胳膊。除了长时间卧床带来的些许酸麻和一种强烈的、源自胃部的空虚感之外，身体似乎并没有其他不适，甚至...感觉比平时还要轻松一些？
“比起差点死在那儿，躺这儿确实轻松多了。”
“咕噜噜——”
肚子的抗议声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一名穿着洁白护士服、面容姣好的年轻护士探进头来。看到路明非睁着眼睛，她脸上立刻露出了惊喜而热情的笑容。
“路明非同学，你醒了？！”她快步走进来，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晕吗？恶心吗？”
一连串关切的询问砸得路明非有些发懵。他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位对他嘘寒问暖、眼神里甚至带着一丝...崇拜的护士姐姐，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没...没有不舒服，就是...有点饿。”
“饿是好事！说明身体机能恢复得很好！”护士立刻说道，“你想吃什么？我马上联系餐厅给你做！中餐？法餐？还是有什么特别的想吃的？尽管说！”
路明非被这过于殷勤的态度弄得更加不知所措了。他只是个普通的住院病号而已，什么时候享受过这种VIp级别的待遇？难道卡塞尔学院的医护服务已经卷到这种程度了？还是说因为他参与了屠龙行动，被分配到VIp病房了？
事实上，卡塞尔学院的校医院并没有什么VIp病房，所有伤员都是平等的。当然，你的血统等级不同，待遇也有着“略微”的不同。
“不...不用麻烦，随便弄点能填饱肚子的就行...食堂免费的肘子就挺好的。”他有些窘迫地说。
“不麻烦不麻烦！想吃肘子是吧~你好好休息，我这就去安排！”护士笑着说完，又仔细叮嘱了几句，这才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病房。
路明非看着关上的房门，挠了挠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学院的护士...都这么热情吗？”他喃喃自语。
“因为你现在是名副其实的S级了。”
一个清冷平静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路明非吓了一跳，这才注意到病房里还有另一张病床，中间隔着拉上的淡蓝色帘子。此时，帘子被一只白皙的小手拉开，露出了零那张没什么表情的、如同精致人偶般的脸庞。
“零？你...你怎么在这？额...我的意思是...你也刚醒吗？”路明非有些惊讶地口齿不清。
零摇了摇头，冰蓝色的眼眸平静无波：“我昨天就醒了。现在，是被你们吵醒的。”
路明非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抱歉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
“你自己去看论坛就知道了。”零打断了他的话，言简意赅。
论坛？路明非这才想起自己的手机。他在床头柜上摸索了一下，找到了自己的手机，赶紧开机，登录了卡塞尔学院的守夜人讨论区。
首页最上方，果然飘着几个后面跟着鲜红“爆”字的帖子。
【（爆）实锤！S级陈狩二次觉醒，掌控青铜与火之王系列言灵“剑御”！（有图有真相！）】
【（爆）英雄的谦逊！陈狩晚会发言，揭秘屠龙关键人物竟是......】
路明非点开了第一个帖子，里面是陈狩在晚会上操控金属发卡取下圣诞树顶礼物的图片。看着那如同魔法般神奇的场景，以及下面一长串惊叹、崇拜和讨论陈狩到底有多强的回复，路明非由衷地感叹：“狩哥真是...越来越变态了啊。”
“不是这个。”零的声音再次响起，“看下面那个。”
路明非退出头条帖子，点开了第二个爆火帖。
这个帖子详细记录了陈狩在晚宴舞台上拒绝学生会主席职位，并且特别提到他路明非在屠龙之战中起到了决定性作用的发言。
帖子下面的回复已经炸开了锅。
【1L：卧槽！路明非？！那个衰...哦不，那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S级？他居然这么猛？！】
【2L：陈狩亲口认证的决定性作用！我就说嘛，学院怎么可能随便评S级！原来是在藏拙！】
【3L：深藏不露啊路学弟！平时那怂样都是装出来的吧？这才是真正的高手风范！】
【4L：肯定是拥有某种超级强大的禁忌言灵！一击定乾坤的那种！怪不得之前保密！】
【5L：路明非！新的偶像！低调的王者！】
【6L：+1，现在看路师兄那温和谦逊低调的样子，都觉得是返璞归真！】
【7L：实至名归的S级！】
看着这些将他捧上神坛的评论，路明非只觉得脸颊发烫，心里五味杂陈，更多的是一种荒谬感和心虚。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那所谓的“决定性作用”，是用什么代价换来的，而且那力量根本就不属于他自己。
“什么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什么低调的王者...”路明非苦笑着把手机扔到一边，双手捂住脸，声音闷闷地从指缝里传出来，带着浓浓的自嘲，“零，你别听他们瞎说。我...我其实没什么本事的。那天...我也就是......”
他说不下去了。他不能说出路鸣泽的存在，那是他与魔鬼的秘密。他也不能把功劳都推给陈狩，那样显得既虚伪又对不起狩哥为他造势的苦心。
“狩哥估计是不想我在学院整天被人看不起才这么说的吧...”
零静静地看着他，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仿佛能看穿他所有的伪装和不安。
“如果连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做到，”零的声音依旧没有什么起伏，但话语的内容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路明非混乱的心湖，“那就真的什么都做不到了。”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你参与了阻击康斯坦丁的临时任务，成功开出了那关键的一枪。你也参与了青铜城与龙王诺顿的决战，虽然后面我不确定发生了什么...但是我们都活了下来，完成了任务。这是事实。无论过程如何，结果就是，你做到了。”
“你现在，就是名副其实的S级。”她的语气带着一种陈述事实的笃定，“未来，你也会继续证明这一点。”
路明非愣住了，他放下手，怔怔地看着零。他没想到这个平时冷得像块冰的女孩，会说出这样一番...算是鼓励的话？虽然语气还是那么平淡。
一丝微弱的暖流划过心间，但随即又被更深的自卑和恐惧压了下去。
证明？他拿什么证明？再用四分之一的生命去交换吗？
“可是...关键问题在于我现在什么言灵都没有啊...我不能每次都和那个魔鬼交易来撑场面吧？”他在心里绝望地想道。没有言灵的S级，就像没有牙齿的老虎，迟早会露馅的。
就在这时——
“哎呀呀，我亲爱的哥哥，你这是在怀疑我这个魔鬼的售后服务吗？”
那个熟悉的、带着戏谑和慵懒的小男孩声音，突兀地在他脑海深处响起。
路明非浑身一僵。
“虽然很想你赶快完成剩下的三次交易，但这样就显得我这个魔鬼不太厚道了。看在你第一次交易就这么爽快的份上...”路鸣泽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充满了诱惑，“送你个小礼物好了。之前借用你身体时使用的那个言灵——‘冰之皇’，使用方法和你当时感受到的一样，已经留在你的身体记忆里了，对应的权能也对你解锁了。现在，你自己也可以使用了哦。”
“当然啦，不和我交易的情况下，威力嘛...可能会打点折扣，比不上我亲自出手。不过嘛...”路鸣泽轻笑一声，“用来狐假虎威，吓唬吓唬那群傻子，应该是够用了。”
“没想到你这个魔鬼还有当人的时候啊！这真是帮大忙了！”路明非激动地在心里呐喊。
但路鸣泽的声音却如同出现时一样突兀地消失了。
路明非呆坐在病床上，心脏因为路鸣泽的话而剧烈地跳动起来！
冰之皇！那个瞬间冰封了龙王诺顿的恐怖言灵！他现在自己也能用了！他终于不是一无是处的废物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惊喜瞬间冲上了头顶！这意味着，他不再是一个完全手无寸铁的S级了！他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强大的力量！哪怕威力有所减弱，那也是序列号极高的强大言灵啊！
然而，这股惊喜只持续了短短几秒，就如同被冰水浇灭。他想起了那失去的四分之一生命。这份力量，终究不是凭空得来的，而是他用寿命换来的。每一次使用，都是在提醒他那沉重的代价。
他脸上的惊喜迅速褪去，化作一声复杂的、悠长的叹息。
他转过头，望向病房窗外。清冷的月光透过玻璃洒在地板上，如同铺了一层银霜。
“唉，算了...有总比没有好，得过且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