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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着初冬的微雪,周羽一行抵达了终平。

这北方的寒风不似京城,又冷又干,吹在人的身上,好像要将人撕落一层皮似的,而人如果轻轻呼出一口气,登时就是一大片白雾。

所幸周羽一行人无需在原野上待多久,洪辽很快就亲率迎接队伍隆重而来。

洪辽带来的队伍总计有几百来人,这里头不光有全副武装、严阵以待的军士,还有敲锣打鼓、热烈庆祝的乐,一些礼仪性的人员也都布置周全,争取将一切做至最好。

而洪辽则身着正装,腰佩当今圣上所赐之尚方宝剑,走在队伍之前头,先行一步地迎接周羽等人前来。

跟在周羽后头的杨焱云见到边疆武官领袖而且是当朝国丈的洪辽如此郑重地迎接他们,难压心头之激动喜悦。

而程净识与周羽就要克制多了,尤其周羽,身为陛下亲信、特遣将官,他自然不会因洪辽的高规格迎接而激动个什么,他见过的大场面多了去了,眼下算得了什么?

面对洪辽的喜悦相迎,周羽表情平静,从容地上前一步向洪辽拱手道:

“在下周羽,久仰洪总督之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威武非凡!”

洪辽笑得更加开心了,可眼中时时流露着对周羽的警惕与审视,开口说道:

“哪里哪里!周将军之勇武胆略、忠肝义胆,才是洪某所钦佩的。陛下愿意派遣周将军来协助洪某作战,洪某甚为欣慰,岂有不感念圣恩、拼死一战之理?临兵接战,洪某之战绩不如周将军,届时实需仰赖周将军之辅佐啊!洪某定不会轻率妄动。”

周羽有些疑惑地看了洪辽一眼,向洪辽严肃地说道:

“洪总督,您误会了,在下此来,是来接受洪总督之指挥,而非干涉洪总督之决策,临敌应变之大事,洪总督可自为之,无需为周某所干扰。令出两头,从来是兵家大忌,万望洪总督不要致使此等情况发生。”

洪辽愣了片刻,不免有些错愕地注视向周羽。

只是来接受指挥?真的假的?洪辽重重咽了口唾沫。

从他得知皇帝派人前来参与此番作战,而且派的还是周羽这等近臣,洪辽却觉察出了不对劲:糟了!该不会是陛下对我心存疑虑,特来派人监督我的吧?这下可就麻烦了。

虽然周羽口头上保证了不会干涉洪辽之指挥,可洪辽若是就此相信周羽,那他就不是洪辽了。

洪辽的脸上仍然堆着笑容,而他的心里也始终留着戒备,道:

“哈哈哈哈哈……周将军大可放心!洪某自会慎重行事,不会使周将军与陛下失望。”

“嗯。”

周羽轻轻点了点头,尽管眼前这洪辽从始至终都是一副笑脸相迎的模样,看上去和蔼可亲得无比,似乎是个忠实可靠者。

可此人还是给了他一股奇怪的感觉,出于多年沙场之经验,他总觉得这个洪辽不是值得托付后背之人,需要提防一二。

不过现在就无需管这个了,等进入终平以后再观察观察吧!

洪辽也和程净识与杨焱云打了招呼,微笑着夸赞道:

“你们两位就是跟随周将军而来的两位小将吗?果然是少年英勇啊!英气非凡、壮哉壮哉!他日必能成我大昭之栋梁,我洪某可无忧矣!”

对于洪辽的褒奖,程净识淡淡一笑,此事就算过去了,而杨焱云则表现得很是兴奋,他腰别黑金宝剑,背挟红缨长枪,朝洪辽拱手道:

“在下杨焱云,参见总督大人!小人别无所长,唯有一腔热血,一身勇武,待两军交战之际,还望总督大人以在下为先锋,在下愿持三尺之剑、执七尺之枪,攻破敌虏、扫平贼寇!”

洪辽不免多留意这杨焱云一眼。还真是稀奇了,他自己帐下的幕僚和将领们几乎个个畏敌如虎,带他们上前线,跟让他们上刑场没什么两样。

而眼前这小伙子居然抢着当先锋,真不怕宣国人应该冲锋过来,他连尸体都拼不拢吗?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倘若是自己麾下的将领,那洪辽肯定二话不说,满足这小子送死——哦不!是报效国家的愿望。

考虑到这小子终归是周羽身边乃至是陛下身边的人,洪辽便将目光转向了周羽,目询周羽的意见。

当洪辽目询自己时,周羽能明显感受到,那股从洪辽身上察觉到的异样有所加剧,只不过他仍然无法将之描述出来。

周羽知道洪辽是在问自己的意见,于是他看向杨焱云,严肃地说道:

“杨焱云,不可胡来,一切当听凭洪总督调遣,你若不遵号令、擅作主张,总督必会依军法处置,没有人会替你说情。”

“嗯,在下明白了。”

杨焱云点了点头,随即收起激动,恢复到端正的模样。而洪辽则淡淡笑了笑,说道:

“哈哈哈哈……杨兄弟的壮志,洪某已然知晓,届时与宣人激战,少不了杨兄弟发挥的机会,洪某先祝愿杨兄弟此战斩敌建功!”

客套的话说了一大堆,周羽的耐心也到了尽头,他决定即刻奔赴军营,熟悉踏北军一番,以为即将到来之作战做好准备。周羽向洪辽开口说道:

“洪总督,战事紧张,我看这些闲言就不必多叙,先带周某一行入军营吧!”

“这……”

洪辽的脸色瞬间凝重了起来,就仿佛宣国人的铁骑已经杀到他面前似的。

进入军营吗?该死的,踏北军是个什么情况,别人不清楚,他洪辽再不理事也不会不清楚。

现在的踏北军早已缺饷严重,甚至连过冬的物资都供给不足,士卒们无不是士气低落、人心消沉,对上层充满了怨言。

倘若让周羽前往军营,并了解到这一情况,自己不就麻烦了?

不行!得想想办法,不能让周羽他们到军营里去。

洪辽立马对周羽说道:

“周将军谋国心切,在下岂能不理解?然将军才刚到终平,风尘仆仆、人马劳顿,不妨先到总督府上歇息一会儿,待修整完毕后,再做下一步计议?反正也迟不了多久,先到总督府,将军同在下商议一番破敌之计,不知将军以为可好啊?”

思量一番后,周羽不觉得有什么大问题,便朝洪辽点了点头,道:

“那好吧!就先按洪总督说的来办。”

“嗯!嗯!几位先随洪某来!”

在洪辽的带领之下,周羽等人进入了终平城,并在总督府内暂留。

当周羽抵达总督府前时,他也为这座宏伟的建筑吓了一跳,在大昭最为危险的边塞,居然还有如此雄壮豪华之建筑,真是不可思议。

一旁的杨焱云与程净识也为之啧啧称叹,一行人暂时还未想那么多,终平城成为昭廷北境第一重镇已经十多年,总督府修得豪华点倒也无可厚非。

周羽一行人跟着洪辽来到会厅后,周羽便迫不及待地要同洪辽商议破敌之计。

“总督大人,此番大战重要无比,能否血洗我大昭数十年之国耻,就在此役。总督您在边境坐镇多年,在年初时还打出了一场漂亮的反击战。

论对抗宣人的经验,只怕在座的无人可与总督相比,即便是在下,也不曾与宣人交战过。因此,在下暂时不敢妄言,愿先听总督之长策,在下略作补充即可。”

“哈哈哈哈……”

洪辽似是掩饰什么般笑了笑,随即朝下人招了招手,让他们赶紧把热腾腾的茶水端上来,并向周羽说道:

“周将军不必心急,来,先喝杯茶,暖暖身子先。”

周羽低头望向那喷着热气的茶水一眼,眉头不知不觉间皱了起来,他抬眼注视洪辽,道:

“总督大人,战事要紧,远在京城的陛下已经为这场战役忧心了不知多少个日夜,可我们却还在此处优哉游哉地饮茶,总督如何能下咽的了?唉!周羽实如鲠在喉也!还是速速商议战略吧!”

洪辽刚喝下去的茶水差点没喷出来。

周羽找他商议军事之前,有没有考虑过一个问题,那就是洪辽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战胜宣国人,找他问完全是白问。

洪辽总不能直接说自己束手无策吧?那也太丢人了!好在洪辽早有准备,只要被他召来的那个人及时抵达,那他就不至于在周羽面前露馅。

见洪辽半天都不开口,周羽也厌了,正要说些什么,却见一名将领从正门走入。

周羽仅仅是看了那将领一眼,心中的厌烦顿时消减了一大半,他来到踏北这么久,终于在踏北看到一个威风堂堂的军人样貌之人,此人庄严英武的样子才是边疆武人该有的样子。

此人走入会厅后,先走到洪辽身前一拱手,说道:

“总督大人,唤在下前来,是有何要事托付吗?”

“建之,你终于来了啊!”

来者正是石建之。洪辽笑着起身迎接对方,并为石建之简单介绍了一番周羽一行,随后向石建之交代道:

“本总督召你前来,正是为了同你以及周将军商议伐宣之计。你与宣军交战多年,对宣军还算有一点的了解,近来的战斗中你的战绩也颇为亮眼,可由你与周将军交流一番,再由本总督品评定夺,如何?”

洪辽面朝石建之,和蔼地笑着,笑容之下却潜藏着钢刀般的锋利,仿佛只要石建之稍不如他的意,他就会将石建之千刀万剐、以息怒火。

对此,石建之又岂会不知呢?他连忙谦卑地朝洪辽拱手道:

“多谢总督看重!在下才疏学浅,只怕要让总督和周将军见笑了。”

说罢,石建之转向一旁的周羽,微笑道:

“周将军,请多指教。”

周羽也带着善意,笑着说道:

“无妨!将军但说便是,以将军之见,此次大战该如何破敌?”

而一旁的洪辽则紧张地注视两人的一举一动,生怕石建之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丢了他的脸。

这种情况真的发生,他绝不会让石建之好过的!

他的目光闪过一抹利刃般的锐利,而这抹锐利则被程净识敏锐地捕捉到了,程净识的眉头微微皱了皱。

在停顿片刻后,石建之开始向周羽娓娓道来:

“周将军,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欲商议战事之走向,必先预估敌我之战力。年初的终平战役当中,宣军军力号称二十余万,实则应在十一二万上下。

且上次战役里,宣国几乎调动了一切可以调动之力量南下,足见宣人可用于南线之兵力不会超过此数目,不但超过不了,宣国还需额外调拨兵力防备燕国与凝国乘势袭击。

因此,在下推断敌军之军力应在十万之下,处于八九万之间。再反观我踏北军,常备兵力在八万上下,而此番出征,总计兵力可以征募到十万人,兵力上并不逊于敌军,甚至还小有优势,而在兵士质量上……”

石建之悄悄瞄了一旁的洪辽一眼,见洪辽没什么异样,石建之才敢继续向周羽说道:

“若论质量,则我踏北军并不如宣军。宣军作战经验丰富,训练严格,供给充足,军中多宿将,又是主场作战,绝非轻易攻取之敌也!

而且……在士气上,于宣军而言,此战乃是存亡之战,断无不浴血奋战之理,于我昭军而言,此战则是收复故土之战,士气的确可以有所加持,但总归是有退路可言,因此论士气,我踏北军只恐也不如宣人。

综合考量下,我踏北军实不宜与宣军正面抗衡,虽不至于毫无胜算,但取胜之可能……不会超过五成。因此,待出征之后,我踏北军不应急于求战。”

“原来竟是如此吗……我久闻踏北军乃是罪将林骁倾尽心力打造之军队,且我在西南抗景,与林骁共事时,对林骁凝聚军心、振奋士卒之能力也颇为钦佩。按理说踏北军应当有不俗之战力,怎料伐宣困难如此之多?看来战事实比预想中要棘手。”

周羽面色凝重,仔细地思索着。

在他抵达踏北前,他还以为踏北军是一支身经百战的强军,是林骁花费十年打造出的精锐,就算宣军全盛之时难以与之对抗。

如今宣人遭遇大难,踏北军总能在战力上形成对宣人的压制吧?没想到不是的,踏北军的战力似乎和他设想的不是一回事,这就令他有些疑问。

见周羽紧蹙眉头,似是对踏北军的战力很是不满,洪辽的冷汗立即就滚了下来,连忙向周羽解释道:

“周将军!唉!这些事情,要怪就都怪洪辽没有处理得当。当初罪将林骁身死,洪某匆忙之下北上接管踏北军,本以为此行定会一帆风顺,怎料林骁麾下尽是一帮骄兵悍将,对林骁身死之事极为怨恨,甚至明目张胆带领部曲与朝廷对抗,对本总督之命令拒不服从。

本总督为弹压解决这些人,早已是心力憔悴,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方将这些奸恶犯逆之辈扫除一空,令踏北归于安宁。就在年初,林骁旧将辛梦阳暗置甲胄,被人举报,本总督即刻将之处斩,才不至酿成大祸。

唉!偏偏这些叛逆之徒又都是身怀军略之人,本总督可以将这些人拔除,一时半会间却找不到合适之人选替代,只能挑选些庸而不佞之人稳住踏北军不乱,至于让踏北军之战力重归巅峰……唉!洪某尽心筹划,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实在惭愧,有负陛下之重托!”

“这……”

听了洪辽说的这些,周羽感到心头堵得慌,终是无法再说出些什么,只能皱着眉头,轻轻点两下头。

一旁的石建之则始终无言,平静地注视这一切。

好半晌后,周羽长叹一声,道:

“唉!林骁勇则勇矣,却不遵圣旨、擅行胡为,罪不容诛,杀之有理!然……早在林骁身死之时,我就该预料到会有此难,如今果然成为了攻克宣军之阻碍!

可叹!可叹!洪总督临危受命,保证踏北局势不生大乱,实在是苦了总督您了。”

洪辽摇头道:

“岂敢岂敢!在下蒙受圣恩,自当尽力图报。不使君父忧心,乃在下分内之事,奈何以为功劳?将军过誉了!”

“嗯。”

周羽点了点头,接着道:

“唉!如今之局势,难则难矣!我等大臣还是需要尽力为之,力求攻破宣虏、收复踏北全境。就先继续商议破敌之策吧!倘若我昭军与宣人交手,多半会在何处作战?”

“好!”

周羽转头看向石建之,石建之便继续说道:

“今我昭军北上讨伐宣军,意在收复踏北。然踏北之地几乎皆是平原,无险可守,宣人自接管踏北之后,也从不在踏北之地上修建防御工事。因此,踏北之地尤其适合大兵团作战,每一处的地方都可能成为双方交兵之地。”

“那这岂不是说明,宣军之动向无法预测,我昭军只能随机而战?”

周羽关切地问道,可石建之却轻轻摇头,表示否定:

“并非如此,根据丰平前线所收集之情报,宣军似乎正在踏北组织清野,意欲我军攻之无获。如此看来,宣人似乎无意在踏北对抗我军。”

“竟然还有这等事!”

周羽不禁惊呼出声。

而惊讶的并不止他一个,还有一旁的洪辽。

对于宣军在踏北组织清野之事,洪辽听都没有听说过,这石建之居然知道得这么清楚,不愧是被他选中的人,自己真是太有眼光了。

“不错!”

石建之点头后,继续说道:

“此次大灾,的确给宣军带来了极大损害,使宣军不敢直面我军之锋芒,唯有暂且退避。

在此情况下,整个踏北未必会是宣军选定之主战场,为发挥宣军的战略纵深,宣军极有可能将战线退回至泫水一线,甚至是退回泫水城坚守,此处乃是宣人防备我昭军的第一要塞,地势险要,极难攻克,我昭军不可与之交战。”

“等等……”

周羽突然打断石建之的话,疑问道:

“如若宣军真的退回泫水一线,岂不是将整个踏北之地拱手相让?那宣军还有什么打下去的必要,这不已经将失地都还回来了吗?宣人岂会如此之愚蠢?将军之言,周某以为不妥。”

“不。”

石建之直视着周羽,正色道:

“看来将军对踏北之局势还有诸多不明之处,在下且问将军,踏北之地悉为平原,宣军无法据险固守,那我昭军就可以固守吗?

何况这还是在宣军坚壁清野的情况下,我昭军若想在踏北长期驻扎,后勤压力必将空前庞大,乃至拖垮整支大军。

等我昭军人困马乏,后勤无以为继,那宣军便可渡过泫水,猛攻我昭军,我昭军难逃危难!

末将以为,这正是宣人的战略意图。而我昭军如欲反制,最好的办法就是及时重创宣军主力,宣军主力受挫,便难以发动南下,我昭军方可于踏北站稳脚跟。”

“可是……石将军不是刚刚才说过,我昭军不可与宣人正面交锋吗?此番分析,岂不是自相矛盾?”

石建之长叹一口气,道:

“没错,这的确是自相矛盾之言,可这正是此战最大的难处。若我昭军急于求战,在宣军的顽抗之下,我昭军纵然得胜也必将损失惨重,根本无力在踏北之地站住脚。

而且机动力更胜一筹的宣军很有可能直接选择避战,撤回到泫水北岸,让我大军望洋兴叹。这场主力决战无法在宣军撤往泫水北岸前打响,我昭军就会被迫与宣军形成对峙局面,届时处境便更为糟糕。

我昭军后勤压力巨大,宣军随时可以趁我军疲敝,渡水发起突袭。

这是一个两难的局面,此战困难,就困难在此处,解决不了这个困难,我昭军只怕难以取得胜利,最好的战果,也许只能是重新退回终平四城。”

“居然会是这样……”

石建之话音落下,全场陷入死寂一般的沉默中。

周羽的眉头拧成了疙瘩,此战的困难远远超乎他的想象,他唯有沉下心来苦苦思索,以求寻觅到破局之策。

至于石建之,他虽表面上不动声色,眼眸之中却流淌着难掩之落寞。

石建之刚刚讲述的“伐宣两难论”,并不是由他总结出来的,而是林骁当年的杰作。

林骁昔日驻守终平时,时刻为踏北收复之大业殚精竭虑。

他经过细致考察与分析,推测出来昭军北上后,宣军最好的应对之策不是当即迎击,而是席卷踏北之物资后退守泫水以北,让昭军为后勤所拖累,最后一举击溃昭军。

林骁早已看出宣军故意不在踏北修建任何防御工事,正是为了实施这一陷阱,而林骁当年也给出过应对之策,那就是迅速。

昭军主力必须要出其不意,打宣人一个措手不及,让宣人还不及准备,就被昭军重挫主力。

为了实现林骁的这一计划,光是出其不意是不够的,踏北军还必须要有极其过硬的素质,让踏北军能在奇袭打响的初期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大破宣军。

如此,方可使宣军无力在泫水北岸组织反击,昭军才算彻底在踏北之地站稳脚跟。

林骁力求将踏北军打造成一支强悍的精锐之师,为的正是这一时刻。

他筹备了将近十年,只求踏北军在初战当中一战定乾坤,可他所期盼的时刻还不曾到来,他便已然身死,整个踏北军也从此滑落深渊。

眼下,由洪辽率领的踏北军能够执行林骁生前的计划吗?答案显而易见,根本不可能。

这份计划的第一步,就是不给宣国人留出任何的准备时间,尤其是不能让宣人带着物资撤往泫水,否则一切都无从谈起。

可眼下呢?全天下都知道昭宣即将开战,宣军已经展开了清野工作,昭军拿什么进行阻击?

就算进行阻击,以踏北军目前的质量,真的可以一举击溃宣人,而不是反遭宣人重创?

问号,问号,一切统统是问号,这场战役只要开始,势必演变成灾难!

石建之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林元帅生前之心血付之东流,他如何能不心痛?

若非来之前,他手中掌握了最后一丝变数,只怕他根本就撑不到这里。

周羽的目光中流露着不忍与痛苦,显然,他也对这场战役的结果抱以忧虑。

等他抵达踏北,听石建之讲解后,他才意识到宣国人的狡猾绝不容小觑,可他并没有合适之办法应对,正面战斗不能保证打赢,这盘棋不说完全是死棋,至少也输了一半。

思索了好一阵后,周羽才勉强找到一样可以说出口的办法,他看向石建之,说道:

“如若宣军真的选择撤往泫水以北,乃至是驻守于泫水城中。那我昭军只需沿着泫水布防,宣军如欲南渡,则我昭军半渡而击,何愁宣虏不破?

如此,或可保战局无忧,徐徐图之,我昭军终于踏北站稳脚跟。”

石建之有些诧异地看向周羽,反问道:

“难道周将军忘了,每逢冬季,北方的河水大多会结冰吗?一入深冬,则泫水必然结冰。我昭军再想进攻,唯有围攻泫水城,可此城岂是那么好攻打的?

如无两倍之兵力,我军必将无功而返。待我军势竭欲退,泫水之守军倾巢而出,踏冰而进,我昭军岂不危难?”

“这……”

周羽默然良久,无奈地点了点头。

“你说的对,是我欠考虑了。”

沉默的氛围再次延续,这时,周羽身边的程净识发表了意见:

“我看,我们大可不必这么悲观。此番宣国大难,并非我大昭一家渴望乘势破宣,凝、燕两家同样处在虎视眈眈之中。

若这两家也派出兵马攻打宣国,则我昭军之压力可骤降,破敌,并非不可期望。”

程净识的话令周羽与洪辽都为之一振。

对啊!他们只顾着思考正面战场上的应对,却忘了这场战斗本就不局限于面前的战场,还有燕国人与凝国人不是吗?

这两家出兵牵制宣国,昭军的仗不就好打多了?

石建之不为所动,甚至眉眼之间多出了一抹忧虑。程净识很快注意到石建之脸上的异样,便向石建之询问道:

“难道石将军以为不妥吗?”

石建之面色凝重,他当然清楚其中的不妥在哪里,可他没有办法直接表明,只能较为隐晦地说道:

“确有不妥,倘若燕、凝两国真的出兵了,这于我大昭自然是助力,可要是这一设想没有成真呢?我昭军还是会重归独立对抗宣人之局面,指望外人,这不是我等身为军人应尽之职责。

燕、凝两国没有动作,我等就要等死吗?这是一项补充,但并不能将全部的胜算寄托于此。而且燕、凝两国积怨颇深,安知两国是会联合伐宣还是战作一团?能够指望上的,还是只有我们自己。”

“说得对啊!”

杨焱云终于有开口的机会,他目光炯炯、充满信心,与会厅内消沉无比的氛围格格不入。只见杨焱云坚定不移地说道:

“讨论了好半天,其实关键不就一条吗?那就是要在正面战场上攻破宣国人,完成不了这一点,那么我们就算是商量出一朵花来,不照样无济于事?不照样要前功尽弃?

依我看,探讨别的都没有意义,吃饱喝足,枕戈待旦,一举击破宣国人才是最值得关心的。

不如这样,现在就在踏北军中组建一支精锐敢死之士,再由在下担任先锋,等到与宣国人交锋之时,就由在下带着这些敢死之士先登陷阵,给宣军的阵列上狠狠撕开一个口子!

接着,大军再对着这个口子猛打猛灌,把敌人的军阵杀个四分五裂,一举击破敌军。只要宣军被我们给击破了,还有什么好愁的?”

杨焱云这个大胆而鲁莽的计划,令厅内众人都愣怔了许久。见气氛似有不对,周羽连忙训斥起杨焱云:

“焱云,此事事关重大,不可轻率鲁莽。”

“不。”

石建之对周羽的话表示否定,注视向杨焱云的目光中多了份欣赏。

“这位小将军说的简明扼要、直击要害。没错,不论我们怎么逃避,想要获取战争胜利,就必须要在正面战场上击破宣国人,否则一切皆是徒劳。挑选精锐敢死之士组建突击队,两军接战之际,一举攻陷敌阵,击破敌虏,是目前最为可行的办法。”

“那好!”

周羽眼睛一亮,立马从座椅上起身,朝洪辽拱手道:

“总督大人,周某以为此法乃是我昭军破敌之关键,还望总督大人准允周某在踏北军中组建先登军,务求接战时一举击破宣虏!”

“这……”

洪辽看向神情肃然的周羽,犹豫了一会儿,笑着点头说道:

“好!本总督批准了!就交由周将军去办吧!不过今日天色已晚,还请几位暂且休息,组建先登军一事,可待明日正式开始。”

周羽表示同意,开战前的第一场会议便暂告结束,一行人各自离去。

石建之很快便回到栖身的驿馆之中,在他的住处,有两个人正在等候着他,一个是卫广,另一个,则是顾攸。

顾攸见石建之归来,快步上前,笑着询问道:

“石将军,此番会议进展如何?”

石建之没有立即回答,冷冷地注视着顾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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