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深秋,院中那棵老银杏树已是一片绚烂的金黄。林晚晚架好直播设备,调整好角度,将镜头对准树下的一方小木桌。桌上,一只小巧的红泥炭炉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上面坐着一只敞口的紫砂壶,壶里是熬煮得恰到好处的凤凰单丛茶。茶香清冽,带着独特的山韵气息,与院子里成熟的柿子香、泥土的芬芳混杂在一起,构成一种独属于秋日的、宁静而丰腴的气息。
“大家好,我是晚晚。”她对着镜头微微一笑,声音柔和。人间直播间的在线人数在她开口的瞬间便开始稳步上升,弹幕里一片“晚晚下午好”、“今天喝什么茶?”的问候。
经过近一年的经营,“晚晚的田园厨房”早已不再是那个只有寥寥数人的小直播间。如今的她,已是平台美食区当之无愧的顶流,每一次直播,都能吸引数十万甚至上百万观众同时在线。人们喜爱她,不仅仅是因为她出神入化的厨艺和日益惊人的美貌,更是因为她镜头里那种能让人瞬间安静下来的力量,那种对食物、对生活的极致专注和热爱。
“今天天气很好,我们就在院子里喝喝茶,吃些简单的茶点。”林晚晚一边温杯烫盏,动作行云流水,一边轻声解说,“这是今年的头春凤凰单丛,叫做‘鸭屎香’,名字虽然有趣,但茶汤却是清甜甘醇,带有很特别的花果香气。”
她熟练地洗茶、冲泡,橙黄明亮的茶汤注入白瓷品茗杯,在午后的阳光下漾开温暖的光泽。与此同时,她将一小碟自己亲手制作的杏仁酥和桂花糕推向镜头前。点心做得极为精致,杏仁酥酥脆,桂花糕软糯,透着诱人的光泽。
【看着就好吃!这氛围感绝了!】
【每次看晚晚直播都觉得是一种享受,感觉时间都慢下来了。】
【下单了同款茶叶,虽然肯定泡不出晚晚这个味道,但就想尝尝!】
【只有我注意到晚晚的手更好看了吗?简直在发光!】
人间直播间的弹幕一片祥和,充满了欣赏与赞叹。林晚晚偶尔抬眼看看,唇边带着浅浅的笑意,与观众进行着简单的互动。然而,她的绝大部分心神,却分给了另一个无声无息、却同样热闹非凡的世界——
她的眼前,那面唯有她能看见的仙界直播光幕上,弹幕的画风截然不同。
【妙啊!此女娲以凡火烹煮凡叶,竟能引动一丝微弱的草木精气流转于汤水之间,这手法,暗合自然之道!】
【咦?那黄色小饼(杏仁酥)所用之果仁,其形态竟与上古凶兽‘呲铁’的脑核有三分相似?怪哉!】
【尔等莫要聒噪!仔细看她的动作,投茶、注水、出汤,看似随意,实则韵律天成,竟隐隐有几分‘道法自然’的韵味在其中。青木老儿,你上次说她有‘灵厨’之资,老夫如今倒是信了几分。】
【玄宸仙君又来了!今日打赏何物?快让我等开开眼!】
林晚晚的目光在“玄宸仙君”四个字上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茶汤顺滑,回甘迅猛,一股暖意自喉间直达丹田,通体舒泰。她能感觉到,随着她每一次呼吸吐纳,体内那缕自服用“灵韵丹”后便生根发芽的微弱灵气,似乎也随着这茶香与专注的心境,活泼地运转起来。
这就是她如今的状态。人间直播是她的“工作”,是她安身立命、积累世俗名望与财富的根本;而仙界直播,则是她真正的“修行”,是她探寻生命更多可能性的隐秘路径。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就在她准备为观众演示如何搭配茶点时,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在她脑海深处直接响起,并非通过直播弹幕:
“茶是好茶,点心亦佳。只是这冲泡之水,若换成西山寒潭底的千年冰髓所化,再佐以三滴晨曦时采集的‘琉璃花’花露,其韵其味,当能再提升三成。”
是玄宸!
林晚晚执壶的手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颤,幸好她及时稳住,才没让茶水洒出。她面上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对着人间直播间的观众解释着杏仁酥的制作要点,意识却没好气地回应那个神出鬼没的家伙:“仙君,您又违规了。说好的,在人间直播间开启时,非紧急情况,不得直接神识传音,以免扰我心神。”
自从数月前,这位身份尊贵的玄宸仙君不知用了何种手段,竟能偶尔将一缕神识跨界投射至她身边后,这种“违规操作”就时有发生。美其名曰“指点”,实则……
“本君只是见才心喜,不忍明珠蒙尘。”玄宸的声音带着理直气壮的悠闲,“况且,你如今心神稳固,区区传音,岂能扰你?莫非……是心中有鬼?”
林晚晚暗暗磨了磨牙。这家伙,越来越会强词夺理了。她不再理他,专心应对人间直播。然而,那缕若有若无、带着冰雪般清冽气息的神识,却并未离开,如同一个无声的守护者,又像一个最挑剔的观众,始终萦绕在侧。
她介绍桂花糕时,那声音会点评:“桂花香气萃取尚可,但融入米浆时火候稍猛,损了一丝鲜活之气。”
她起身去屋内取新茶点时,那声音会提醒:“门槛苔滑,留心脚下。”
甚至当她无意间将一缕垂下的发丝别到耳后时,那声音也会骤然响起,带着一丝纯粹的欣赏:“今日这玉簪,倒是与你气息相合。”
林晚晚只觉得耳根微微发烫,只能强迫自己无视。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人间直播间的观众们,看到的只是一个在秋日暖阳下愈发显得恬静美好的女子,一举一动都透着难以言喻的韵味,却不知她此刻正经历着怎样的“煎熬”。
就在直播接近尾声,林晚晚准备冲泡第二道茶时,异变陡生!
原本晴朗的天空,毫无预兆地暗了下来,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感笼罩了整座小院。并非乌云蔽日,而是一种空间上的“凝滞”感,仿佛空气都变得粘稠。老银杏树的叶子停止了摇曳,连炭炉上的火苗都仿佛凝固了一瞬。
人间直播间的信号瞬间受到了强烈的干扰,画面开始出现卡顿和雪花,弹幕上飘过一片问号。
【???卡了?】
【是我网络问题吗?画面怎么不动了?】
【晚晚那边天气突变?刚才还好好的啊!】
而仙界直播光幕上,弹幕却瞬间爆炸:
【有高阶仙灵强行跨界!空间波动!】
【何方神圣?竟敢如此肆无忌惮地扰动下界法则!】
【看这气息……似乎是仙界巡天使?!他们来此作甚?!】
【玄宸仙君!是玄宸仙君的神念投影在阻挡!打起来了?!】
林晚晚心头一紧,猛地站起身。她能感觉到两股远超她理解范围的恐怖力量,正在她小院上空某个无形的层面进行着激烈的碰撞!一股冰冷、威严、带着不容置疑的秩序之力;另一股,则是她熟悉的、属于玄宸的清冷孤高,此刻却充满了凌厉的守护意味!
“嗡——!”
一声低沉却直击灵魂的嗡鸣响起,小院上空的压抑感如潮水般退去,天空恢复了清明,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人间直播间的信号也瞬间通畅,画面恢复正常,只是弹幕里充满了困惑和关心。
【好了好了,信号恢复了!】
【晚晚你没事吧?刚才怎么回事?】
【吓死了,还以为地震了!】
林晚晚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对着镜头安抚道:“大家别担心,可能是刚才信号波动了一下,我没事,我们继续……”
而她脑海深处,玄宸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激荡后的冷意,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无事了。几个不长眼的巡天吏,奉旨巡查下界异常能量波动,已被本君打发走了。”
林晚晚的心猛地一沉。巡天吏?异常能量波动?是因为她,还是因为玄宸频繁的神念降临?
玄宸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声音缓和了些许,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强大:“不必忧心,一切有本君在。只是……往后一段时日,本君或许需沉寂些日子,以免再引来注意。你自行小心。”
他的声音渐渐淡去,那缕一直萦绕在她身边的神识,也如同冰雪消融般,彻底消失了。
小院恢复了之前的宁静,炭炉上的茶壶依旧咕嘟作响,茶香袅袅。但林晚晚却清楚地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仙界的目光,第一次如此直接地投注到了她这个小小的院落。而玄宸的暂时离开,让她在感受到一丝失落的同时,也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这条连接仙凡的道路,并非只有机缘,更潜藏着未知的风暴。
她端起那杯已经微凉的茶,一饮而尽。茶汤苦涩,但咽下后,却有更强的回甘涌上喉间。
她的路,终究要自己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