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月光如水银般倾泻在修缮一新的老宅院子里。晚风拂过菜畦里新栽的灵植，带来阵阵清甜的香气，与厨房窗口透出的暖黄灯光交织在一起，宁静而祥和。
林晚晚刚结束一场长达三小时的人间直播。今晚她尝试复原了一道失传的古法菜——莲蓬豆腐，极其考验刀工和火候。尽管有仙界食材和如今远超常人的专注力加持，长时间的精力高度集中依然让她感到一阵疲惫。她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颈，关掉直播设备，看着屏幕上还在滚动的、意犹未尽的粉丝留言，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满足的弧度。
谁能想到，几个月前还被逼到绝境、蜗居在这破旧老宅的她，如今已能靠着自己的双手和那份奇异的仙缘，安稳度日，甚至拥有了几十万真心喜爱她、支持她的“晚风”（粉丝昵称）。
她伸了个懒腰，正准备收拾灶台，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咳。
林晚晚心头一跳，猛地转身。只见厨房那扇通往小院的木门边，不知何时倚着一个身影。玄宸依旧是一身看似朴素的玄色长袍，但料子在月光下隐隐有流光浮动，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他并未像往常那样带着仙界的灵果或稀奇玩意儿，而是……空着手。俊美无俦的脸上，此刻竟带着一丝极少见的、近乎于……局促的神情。
“玄宸？”林晚晚有些惊讶，心底却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隐秘的欢喜，“你怎么来了？” 自从上次他帮忙击退了那个试图窥探直播间秘密的魔修后，已有些日子没见了。虽然两人通过直播间的“私信”功能时有交流，多是讨论些烹饪心得或仙界趣闻，但这般不打招呼的突然现身，还是头一遭。
玄宸站直身体，迈步走进厨房。他身形高大，这间原本觉得宽敞的厨房，因他的到来似乎瞬间变得有些逼仄。他的目光掠过收拾得井井有条的灶台，上面还摆放着林晚晚刚刚用过的、刻着细密花纹的豆腐模具和几样灵蔬。
“途径此地，感知到你……刚结束劳碌。”他声音低沉悦耳，一如既往地听不出太多情绪，但林晚晚却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不同以往的停顿。
途径？仙界至尊会随便途径她这凡间小院？林晚晚心里觉得好笑，却也不点破，只是弯了弯唇角：“嗯，刚直播完。不算太累，就是站得久了些。”
玄宸的视线在她带着倦意却依旧明亮的眼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落在了那口她常用的、因为经常使用而显得油光润泽的黑铁锅上。“凡人之躯，终究脆弱。长久耗费心神于此，于修行无益。”
这话带着他惯有的、上位者的评判口吻，但林晚晚与他相处久了，早已能分辨出那硬邦邦的语气下，藏着的或许是别样的关心。她正想笑着说“我这算什么修行”，却见玄宸忽然朝灶台走了过去。
他停在灶前，微微蹙眉，审视着那口铁锅和旁边的调料罐，那神情，竟比面对魔界至宝时还要凝重几分。
“你……要做什么？”林晚晚忍不住好奇地问。
玄宸沉默了片刻，才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般，转过头，目光直直地看向她，那双深邃如星海的眸子里，竟映着灶膛里未熄的、跳跃的火光。
“我看你劳累，”他开口，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庄严的笨拙，“今日，便由我来为你做点吃食。”
“……”
林晚晚彻底愣住了，眼睛微微睁大，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太累出现了幻听。玄宸？那个挥手间星辰幻灭、言出法随的仙界至尊？要……下厨？为她？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同时冲击着她的心房，让她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而玄宸显然将她的沉默当成了默许，或者，他根本不在意她的反应，只是打算执行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决定。他挽起那看似普通、实则定然是极品仙器法袍的袖子，露出线条流畅、骨节分明的手腕。然后，他对着那口铁锅，伸出了手。
不是拿起锅铲，而是并指如剑，指尖有微不可察的混沌气流萦绕。
“等、等等！”林晚晚猛地回过神来，几乎是扑过去按住了他的手臂。开玩笑！让他用操控仙界法则的神通来做饭？这口外婆留下的老锅怕是瞬间就要化成飞灰！
入手是他小臂坚实温热的触感，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其下蕴含的、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林晚晚像是被烫到一般，赶紧松开手，脸颊有些发烫。
玄宸动作一顿，低头看她，眼神里带着询问。
“那个……玄宸，”林晚晚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些，“我们凡人做饭，不兴用……仙诀。得用这个。”她拿起旁边的锅铲，递到他面前。
玄宸看着那柄黑乎乎的、毫无灵气波动的木柄锅铲，眉头蹙得更紧，仿佛在研究一件极其复杂的法器。他迟疑地，用两根手指，极其勉强地接了过去，那姿态，不像是拿厨具，倒像是捏着一条还在挣扎的毒虫。
林晚晚忍着笑，觉得眼前这反差巨大的一幕，简直比她看过的任何喜剧都要有趣。她清了清嗓子，开始现场教学：“首先，得热锅。对，就是把空锅放在火上烧热。”
玄宸依言，指尖一弹，一簇细小却无比精纯的混沌之火落入灶膛，轰的一声，整个厨房的温度骤然飙升，那口铁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发红、变软……
“停！停！停！”林晚晚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喊道，“小火！普通凡火就够了！”
玄宸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指尖再弹，混沌之火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簇乖巧的、橘红色的普通火苗。铁锅的温度渐渐恢复正常。
林晚晚抚着胸口，长长松了口气，感觉自己像是在教导一个拥有核按钮却毫无常识的婴儿。“然后……要放油。”她指指旁边的油罐。
玄宸的目光扫过油罐，没有动手。片刻后，他不知从何处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白玉瓶，拔开塞子，顿时一股难以形容的异香弥漫开来，闻之让人精神一振，仿佛全身毛孔都舒张开来。
“此乃万年石钟乳混合晨曦紫气炼制的‘玉髓油’，于滋养神魂略有裨益，用这个。”他说着，就要往已经开始冒青烟的锅里倒。
“别！”林晚晚再次阻止，感觉自己快要虚脱了，“用我这个普通的菜籽油就好！真的！”她几乎是抢过那个玉瓶塞好塞子塞回他手里，然后拿起自家的油壶，往锅里倒了少许。
油渐渐热了，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现在，可以打鸡蛋了。”林晚晚拿出两个鸡蛋，示范性地在碗边磕开一个，“像这样。”
玄宸学着她的样子，拿起一个鸡蛋。他那双能执掌乾坤、捏碎星辰的手，此刻捏着一枚小小的鸡蛋，竟显得有些僵硬。他小心翼翼地，在碗边轻轻一碰——蛋壳纹丝未动。他稍微加了点力——咔，鸡蛋在他手中直接碎成了粉末，蛋清蛋黄混着碎壳，糊了他满手。
林晚晚：“……”
玄宸看着自己黏糊糊的手，脸色黑得能滴出水来，周身气压骤降。
“噗——”林晚晚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她赶紧拿起干净的布巾，上前自然地拉过他的手，帮他擦拭，一边擦一边笑着摇头，“好了好了，我的仙尊大人，您还是在一旁歇着，观战就好。这厨房的活，真不是您该干的。”
她的指尖无意间划过他的掌心，带着温热的、属于凡人的柔软触感。玄宸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周身的低气压瞬间消散，目光落在她带着笑意的、近在咫尺的侧脸上，原本紧绷的唇角，在她看不见的角度，几不可查地、微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最终，那盘注定惊天动地的“仙尊炒蛋”未能问世。林晚晚动作利落地重新热锅烧油，磕蛋翻炒，撒上碧绿的葱花，很快，一盘香气扑鼻、色泽金黄的葱花炒蛋就出了锅。
她将炒蛋和一碗清粥摆在小院的石桌上，月光正好。
玄宸坐在她对面，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却拿起筷子，夹了一小块炒蛋，送入口中，慢慢咀嚼。
“怎么样？”林晚晚托着腮，笑着问他。虽然知道这位大佬肯定尝过无数仙界珍馐，但她还是忍不住想问。
玄宸咽下食物，抬眸看她，月光在他眼底流淌。半晌，他才低声道，声音里似乎藏了一丝极淡的、几不可闻的温和。
“尚可。”
夜风轻柔，小院里弥漫着炒蛋的香气和灵植的清甜。林晚晚低头喝粥，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又暖又软。她想，这大概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一顿夜宵了。而那位声称“途经此地”的仙尊，似乎也暂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