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虽然大多是新人,但也知道,如此充沛的补给意味着什么。
陛下重视这次出征,他们不是去送死的炮灰。
李定国并未将所有时间花在应付各部官员上,他深入各新军营区,亲自观察,训话。
他挑选新军的原则,并非只看操演成绩,更注重眼神中的那股狠劲和求生欲。
他将五万新军打散,与自己带来的两万老兵进行混编。
以老带新,是让新兵最快成长起来的不二法门。
老兵的经验和沉稳,可以稳定新兵的紧张情绪。
新兵的血性和渴望,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激励老兵。
他任命了一批在成都之战中表现出色的中下层军官,充实到新军各级指挥岗位。
同时,他也从新军中提拔了一些在操演中展现出领导才能或特殊技能的士兵,
给予他们临时职位,许诺只要在战场上立下功劳,便可转正。
“记住!你们手里的粮饷,身上的甲胄,掌中的火铳,是陛下从那些贪官污吏,土豪劣绅嘴里抠出来的!是万千百姓省出来的!”
李定国站在点将台上,声音如同洪钟,传遍校场,
“我们此去,不是为了替某个将主博取功名,是为了陛下,也是为了你们自己,杀出一个前程,练出一身本事,让那些曾经欺压我们的建奴,再也不敢小觑我大明男儿!”
没有太多华丽的辞藻,朴实而充满力量的话语,却更能打动这些底层出身士兵的心。
台下响起一阵阵压抑着兴奋的低吼,士气在肉眼可见地高涨。
与此同时,卢光祖的西厂也将整理好的关外情报送到了李定国案头。
皇太极死后,清廷内部多尔衮与豪格的争斗已趋于白热化,双方都在拉拢各方势力,暂时无力组织大规模南侵。
与历史上不同,多尔衮没有得到吴三桂的投靠,威望并不足以统制后金。
但关外各地的驻防八旗并未放松警惕,尤其是宁远,锦州前线,小规模的摩擦和侦察从未停止。
情报还特别指出,清军对于明军可能趁其内乱主动出击。
似乎有所预料,但判断明军缺乏胆量和能力,故而防备并非无懈可击。
“看来,陛下选择此时出击,正是看准了建奴内外交困的时机。”
李定国合上情报,目光锐利,
“他们以为我们不敢出去,我们偏要出去!不仅要出去,还要狠狠地咬下他们几块肉来!”
夜色如墨,吞噬了京畿平原最后一丝光亮,唯有连绵的明军大营中,篝火如星罗棋布。
就在朱由检于紫禁城内乾坤独断,下定决心要以战代练,
并将此重任交付于李定国的同时,圣旨的内容也如同投入滚油中的水滴,在李定国部那两万陕北老兵中炸开了锅。
尽管对皇帝和李将军的信任仍在,尽管刚刚领到了足额甚至可称丰厚的饷银。
但当出关,寻机与建奴野战这些字眼确切地传来时,一股难以抑制的骚动和抱怨,依旧在老兵的营寨中弥漫开来。
这些从陕北高原就跟随着李定国转战千里,又在蜀地经历过血战的汉子们,此刻围坐在篝火旁,脸上不再是面对张献忠老营时的凶悍与漠然,而是写满了疲惫与浓浓的乡愁。
“狗日的,刚打完四川,屁股还没坐热,又要去关外?还是去打建奴?”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老兵,狠狠啐了一口唾沫,用陕北方言骂骂咧咧。
他抚摸着怀里那锭刚发下来,还带着库房气息的一两饷银,
这足够他在老家买好几石糜子了,可此刻这银子却显得有些烫手。
“就是!老子跟着将军从陕西打到河南,又从河南打到四川,这身上的伤疤都快没地方下刀了!”
“原想着这回立了功,拿了赏钱,总能回陕北看看老娘,给家里添置几亩薄田……”
另一个只剩下半只耳朵的老兵唉声叹气,眼神望向西北方向,那里是他的根。
“建奴啊……那可是能跟辽西那群将门老爷们硬碰硬的主,凶得很!听说他们骑射厉害,来去如风,比张献忠那帮流寇难缠多了!”
一个相对年轻的兵士狗剩,脸上带着惧意。
他虽然也渴望赏银,但更珍惜好不容易从尸山血海里捡回来的命。
营地里弥漫着一股低沉的气压。
他们不怕打仗,乱世当兵,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早就习惯了。
但他们渴望安定,渴望回到那片虽然贫瘠却承载了他们全部记忆的黄土高原。
连续数年的征战,精神与肉体的疲惫已经积累到了临界点。
关外,那是一个比中原,比蜀地更加陌生,传说也更加凶险的地方。
“唉,要是能回去就好了……”
不知是谁,低声嘟囔了一句,道出了许多人的心声。
然而,这丝刚刚升起的回乡念头,很快就被冰冷的现实无情碾碎。
就在圣旨下达的第二天清晨,全军点卯。
李定国一身戎装,面色冷峻地站在点将台上,他身旁的亲兵押着两名面如死灰,浑身抖如筛糠的士兵。
所有人都认得他们,是王疤瘌他们营里的两个陕北大汉,
昨晚趁着夜色想偷偷溜出营地,当逃兵回乡,结果被巡哨的抓了个正着。
整个校场鸦雀无声,数万双眼睛聚焦在点将台上,尤其是那两万陕北老兵,更是屏住了呼吸,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众人心头。
李定国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特别是在陕北老兵方阵上停留了片刻。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声音如同寒铁摩擦,清晰地传遍全场:
“此二人,受陛下厚饷,食军中粮,却临战畏敌,意图脱逃,乱我军心!按《大明律》,临阵脱逃者,斩!”
“陛下仁德,念其曾有功于国,特恩准,不予株连家小!然,军法无情,绝不姑息!”
“斩!”
命令一下,刽子手手起刀落。
两颗瞪大了眼睛,似乎还带着惊恐与不甘表情的头颅,咕噜噜滚落在尘埃里,喷涌的鲜血瞬间染红了黄土。
那刺目的红色和浓重的血腥气,狠狠砸在每一个士兵的心头,特别是那些同样思乡心切的陕北老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