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
只听得“咚!!!”的一声沉闷而恐怖的巨响,响彻整个奉天殿!
赵德言的额头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坚逾钢铁的殿柱之上。
那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心胆俱裂!
鲜血,如同绽放的残酷花朵,瞬间从他的额际迸溅开来,染红了蟠龙的金鳞,也溅射到身旁官员的袍服之上!
赵德言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软软地瘫倒下来,在地上抽搐了两下,便再也不动了。
鲜血迅速在他身下蔓延开来,形成一滩刺目的猩红。
整个大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血腥无比的场面惊呆了。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开来,混合着炭火的气息,令人作呕。
无论是真心反对商税的,还是随大流跪谏的,甚至是魏藻德,陈演这样的老狐狸,此刻都瞠目结舌,大脑一片空白。
他们没想到,真的有人会用如此惨烈,如此决绝的方式来进行对抗!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更大的混乱和爆发!
“赵郎中!”
“德言兄!”
“陛下!逼死忠臣啦!!”
“苍天啊!太祖皇帝啊!您睁开眼看看吧!”
哭嚎声,尖叫声,愤怒的控诉声瞬间达到了顶峰。
许多官员是真的被吓到了,也被这种极端的行为刺激到了,情绪彻底失控。
他们指着御座上的皇帝,涕泪横流,仿佛皇帝真的成了千古暴君!
“陛下!您看到了吗?!这就是您一意孤行的后果!忠臣的血,就洒在这皇极殿上!”
一位老臣捶胸顿足,老泪纵横。
“赵郎中忠烈啊!吾辈楷模!”
“誓死追随赵郎中!请陛下收回成命!”
混乱中,赵德言的尸体被小心翼翼地放平,有人脱下官袍盖在他身上。
那滩鲜血和额头上恐怖的伤口,成为了此刻最有力,最无声,却也最震耳欲聋的控诉。
魏藻德和陈演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震惊之余,心中却也暗暗松了一口气,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
赵德言这出乎意料的一撞,简直是将一把最锋利的刀递到了他们手中!
皇帝这下,彻底被动了!这商税之议,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推行下去了!
朱由检站在御阶之上,脸色铁青,手指紧紧抠着御案的边缘。
他看着下方那混乱血腥的场面,看着赵德言的尸体,看着那些群情激愤,仿佛要生吞了他的官员们。
他当然看出了赵德言那表演痕迹过重的悲愤,猜到了此人背后那点搏命邀名,为子孙铺路的小心思。
但他更清楚,无论初衷如何,这一撞之后,事情的性质就彻底变了。
一条人命,尤其是一位五品官员血溅朝堂的人命,足以将所有的道理都扭曲。
他知道,自己今天,又输了。
而且输得比上一次更惨,更被动。
滔天的怒火和屈辱在他胸中翻腾,几乎要将他吞噬。
但他死死地压住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
再忍他们几天。
屯田军,也快到了。
最终,朱由检猛地将那份关于商税的圣旨抓起来,狠狠地摔在御案之上,发出又一声巨响。
他什么话都没说,甚至没有再看那具尸体和那些“忠臣”一眼,一甩袍袖,转身,在一片哭嚎和控诉声中,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皇极殿。
他的背影,显得无比僵硬,又充满了压抑到极致的风暴。
皇帝再次被逼退了。
而且是以一种最惨烈,最屈辱的方式。
但这一次,他不是沉默地离开,而是带着滔天的怒火离去。
跪在地上的百官,此刻心中充满了一种畸形的胜利感和悲壮感。
他们围着赵德言的尸体,如同围绕着一位英雄。很快,关于赵郎中如何忠肝义胆,不惜以死明志,血谏昏君的事迹,就在他们口中迅速生成并传播开来。
魏藻德立刻上前,亲自检查了赵德言的伤势,然后脱下自己的绯袍,郑重地覆盖在尸体上,沉痛万分地高声道:
“德言兄!忠烈千秋!吾等必不负你所望,定要阻此恶政,护我大明江山社稷!”
他立刻吩咐人小心抬走尸体,妥善安置,并当场表示要联合众臣,为赵德言请恤,请谥,要将其事迹广为传颂,要让其子孙蒙荫!
许多官员闻言,看向赵德言尸体的目光,除了恐惧和怜悯,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是啊,人死灯灭,但这身后哀荣,青史留名,以及给家族带来的巨大利益。
赵德言这一撞,值了!
跪在地上的魏藻德,陈演等人,心中没有半分喜悦,只有更加浓重的不解与愤怒。
皇帝没有收回圣命,只是暂时搁置了圣旨。这意味着风暴并未结束,只是被强行压抑了下去。
散朝后,百官面色沉重地走出皇极门。
许多人围在魏藻德和陈演身边,低声商议着对策,言语间充满了焦虑和愤怒。
而提出商税改革的给事中吴振邦,则如同瘟神一般,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他孤零零地走在最后,脸色苍白,但腰杆却挺得笔直。
他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众矢之的,但他并不后悔。
他知道自己是为了这个朝廷。
他没有注意到,几道阴冷的目光,始终缠绕在他的背上。
而赵德言的死讯和他的“忠烈事迹”,则以惊人的速度在北京城的官场和士林中传播开来。
清流们将其奉为楷模,纷纷写诗作文悼念,抨击朝廷的“暴政”。
他的家族门前,顿时车马络绎不绝,前来吊唁,结交者无数。
他的长子,一个原本只是秀才功名的年轻人,瞬间成为了忠烈之后,被许多高官显贵另眼相看,甚至有人已经开始暗中许诺,将来必保其一个官身。
用一条老命,换得家族门楣光耀,子孙前程似锦——赵德言的目的,以一种残酷的方式,达到了。
而这股由鲜血浇灌出来的忠烈之名,也如同沉重的枷锁,更加牢固地锁住了朝堂,让任何试图改变的念头,都显得步履维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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