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园里的第一个清晨,在一片悄无声息中到来。
没有鸟鸣,只有风穿过枯枝的呜咽。
经过了一整夜的休整,众人的体力都恢复了不少。
解家的伙计送来了丰盛的早餐,但餐桌上的气氛却格外压抑。
王胖子往嘴里塞着一个肉包,含糊不清地抱怨。
“我说小花这小子也太抠了,就拿这个打发胖爷我?”
“好歹也得是全套的满汉席面吧?”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餐厅里显得有些突兀。
没有人接他的话。
吴邪机械地喝着碗里的粥。
那碗粥滚烫,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温度。
三叔的脸,青铜门的轰鸣,还有林渊那句“回家了”,在他的脑子里循环播放。
他吃不下。
每一口食物,都像是在提醒他,有人永远地留在了那个世界。
林渊坐在离他们最远的位置。
他面前什么食物都没有,端着一杯清水,平静地看着窗外。
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就在这时,餐厅门口出现一个安静的身影。
张起灵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黑色冲锋衣,背着他的行囊,黑金古刀用布条包裹着,斜背在身后。
他的头发还有些湿漉,显然是刚刚整理过。
他径直走到了吴邪的桌前。
“吴邪。”
吴邪抬起头,看着张起灵。
“小哥?”
王胖子也停下了咀嚼的动作,看向张起灵。
“小哥,你这是……”
张起灵的目光很平静,他看着吴邪,言简意赅。
“我需要离开一段时间。”
吴邪的心猛地一沉。
“离开?去哪里?”
“天宫里,我想起了一些事。”
张起灵的视线越过吴邪,望向了窗外的远山,眼神里有一种罕见的迷茫。
“关于张家,关于那扇门。”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有些事,我需要去验证。”
“找一个,彻底摆脱它的方法。”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绝。
这是他的宿命,他必须独自面对。
吴邪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可是……”
“小哥,我们不是说好……”
“天真!”
王胖子打断了他,对着吴邪使了个眼色。
“小哥有他自己的事要做,你别婆婆妈妈的。”
吴邪看着张起灵那双淡然却坚定的眼睛,把所有挽留的话都咽了回去。
他明白。
他一直都明白。
张起灵不属于任何人,不属于任何地方。
他是一只没有脚的鸟,永远在寻找落地的方法。
吴邪郑重地点了点头,喉咙有些发干。
“我等你回来。”
张起灵看了他一眼,没有承诺,也没有回应。
然后,他转过身。
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就此离开。
但他却迈开脚步,走向了那个坐在角落里的、最沉默,也最危险的存在。
他走到了林渊的面前。
整个餐厅的空气,都因为这个动作而凝固。
王胖子瞪大了眼睛,连呼吸都忘了。
吴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林渊抬起头,黑色的瞳孔对上了张起灵的眼睛。
一个是在宿命中轮回挣扎的守护者。
一个是视万物为食粮的捕食者。
两个站在人类战力巅峰的存在,在此刻对视。
张起灵看着林渊,他那张万年不变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种名为“认真”的表情。
他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如果有一天。”
“你决定去‘吃掉’那扇门。”
“请带上我。”
这不是商量。
不是询问。
而是一个战士,向另一个更强大的存在,发出的,最郑重的“请求”。
他看懂了。
在云顶天宫,在林渊吞噬神核的那一刻,张起灵就看懂了。
林渊,不是来遵守规则的。
他是来破坏规则,吞噬规则的。
那扇困扰了张家几代人的“终极”之门,在林渊的眼中,或许……真的只是一份食物。
林渊看着他。
那双漆黑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他审视着眼前的张起灵,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王胖子的额头已经渗出了冷汗。
终于。
林渊的头,轻微地上下动了动。
他答应了。
张起灵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迈步,走出了餐厅。
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庄园清晨的薄雾里。
无声无息,如同他来时一样。
屋子里,又恢复到了先前的寂静中。
吴邪呆呆地看着张起灵消失的方向,心中空落落的。
铁三角。
三叔走了。
现在,小哥也走了。
只剩下他和胖子。
他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失落与迷茫。
他从口袋里,拿出了那枚阿宁给的U盘,和那台黑色的卫星电话。
他将它们放在桌上。
“胖子。”
王胖子回过神,看向吴邪。
“天真,你……”
吴邪的眼神,在经历了崩溃和别离之后,重新凝聚起一种沉重的坚韧。
他指着桌上的两样东西。
“我们下一步。”
“去蛇沼。”
王胖子看着吴邪眼中的决绝,咧了咧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一巴掌拍在自己肥厚的胸脯上,发出一声闷响。
“行!”
“天真,你他娘的别想那么多!”
“天塌下来,有胖爷我给你顶着!”
他顿了顿,偷偷瞥了一眼角落里的林渊,压低了声音,在吴邪耳边补充了一句。
“再说,咱们这儿……不还有个‘天’本身在呢吗!”
这句话,犹如一剂强有力的强心针。
吴邪紧绷的心,因为这句荒诞却又无比现实的话,稍微放松了些许。
是啊。
还有林渊在。
这或许,是眼下这无尽的黑暗中,唯一能看到的光。
虽然,这光本身,可能比黑暗更加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