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轩蹲在老巷口的青石板上时，暴雨正顺着伞沿往下淌，在脚边积成小小的水洼。他指尖捏着那张泛黄的旧照片，照片里“老巷古玩店”的木质招牌被雨水洇得模糊，右下角“1998.10”的铅笔字却依旧清晰——这是昨天整理爷爷遗物时，从一本磨损的《青花瓷鉴》里掉出来的，背面除了个歪歪扭扭的青花瓷瓶符号，还有半行没写完的字：“老孙托我，恐……”
“轩哥，地图上标着老巷古玩店就在这附近，可这一排不是裁缝铺就是杂货店，会不会早拆了？”小林撑着伞凑过来，怀里的旧城区地图被雨水打湿了边角，“十年前老巷改造的档案里写着，这片区一半老铺子都换了门头，连门牌号都改了。”
陈轩没起身，目光扫过巷口“王记裁缝”的红灯笼——灯笼穗子上缠着几根干枯的藤蔓，和照片里古玩店门柱上的藤蔓纹路竟有几分相似。他收起照片，踩着青石板往里走：“再找找，老铺子的门柱一般是实心木，改造时不会轻易换。”
老巷窄得只能容两人并行，两侧砖墙爬满青苔，偶尔有住户推开窗，探出头看两眼又迅速关上。走到巷尾，一家挂着“老周茶铺”木牌的店面亮着暖黄的灯，门帘半掀，能看到里面摆着张缺了角的八仙桌，桌上紫砂壶正冒着热气。
“进去避避雨，顺便问问。”陈轩掀开门帘，一股混合着炭火与陈年普洱的暖意扑面而来。柜台后坐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正用布巾擦着一只青花瓷杯，看到他们进来，抬头笑了笑：“两位是来躲雨的？坐吧，刚泡的普洱，驱寒。”
老人就是老周，在老巷住了四十年。听到“老巷古玩店”，他擦杯子的手顿了顿，眼神飘向窗外的雨幕：“你们说的是老孙家的店啊？早没喽。1998年冬天，老孙连夜把店盘了，走的时候连他常带的那只铜烟壶都没拿，我去送他，就见他抱着个木盒子，眼圈红得厉害，只说‘惹了不该惹的人’。”
“1998年？”陈轩心里一紧，从口袋里掏出爷爷的笔记本，翻到夹着照片的那页，“您还记得那年秋天，老孙是不是收过一只青花缠枝莲瓶？我爷爷的笔记里提过。”
老周凑过来看了眼笔记本上的青花瓷符号，点头道：“记着呢！那年十月，老孙天天捧着个瓷瓶跟我炫耀，说那是‘元代的宝贝’，釉色蓝得发紫，比博物馆里的还正。可没过几天，我就见他蹲在店门口抽烟，瓷瓶没了踪影，问他就说‘卖了’，后来才知道，是被个穿黑风衣的人找上门要走的。”
“黑风衣的人？”陈轩追问，“您还记得那人的样子吗？或者有没有说过什么特别的话？”
“模样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人左手戴个银镯子，说话阴沉沉的。”老周喝了口茶，“有天晚上我起夜，见老孙店里亮着灯，还听到争吵声，好像是说‘瓶子是假的’‘你敢骗我’，再后来……就没见过那黑风衣的人了，老孙也走了。”
线索突然有了方向。陈轩谢过老周，和小林冒雨赶往区档案馆——老孙当年盘店，肯定有过户记录。档案馆的工作人员翻出1998年的商铺档案，泛黄的纸页上写着“出让人：孙建国；受让人：赵磊”，可赵磊的联系方式是空号，地址写的是“城西旧仓库区1023号”，后面还画了个和照片上一样的青花瓷瓶符号。
“这地址……”小林看着档案，“轩哥，你爷爷的笔记本里，是不是也有‘城西仓库’的字样？”
陈轩立刻翻开笔记本，在夹照片那页的背面，果然有爷爷的字迹：“城西1023，老孙的瓶，留记号。”字迹潦草，像是匆忙写下的。两人不敢耽搁，驱车赶往城西仓库区——那里大多是废弃的旧厂房，暴雨里更显荒凉，风卷着雨丝打在铁皮屋顶上，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1023号仓库的门锁早已生锈，陈轩用力推开，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仓库里积满灰尘，只有中央摆着个破旧的木柜，上面盖着块褪色的红布，布角还绣着朵小小的缠枝莲，和老周说的瓷瓶纹饰一模一样。
“小心点。”陈轩按住腰间的手电，轻轻掀开红布——木柜里放着只青花瓷瓶，瓶身是缠枝莲纹，青花发色蓝中泛紫，正是元代青花的特征。他刚想拿起瓶子，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一道黑影从角落窜出，手里握着根铁棍，直扑向木柜：“这瓶子不能动！”
陈轩反应极快，侧身挡住木柜，顺手夺下铁棍。黑影戴着口罩，左手腕上果然有只银镯子，声音沙哑：“你们是谁？为什么来这里？”
“我们找孙建国，查1998年的事。”陈轩盯着黑影的银镯子，“你是当年那个穿黑风衣的人？还是赵磊？”
黑影眼神一沉，突然从口袋里掏出把小刀，朝着瓷瓶刺去：“这瓶子是假的！留着只会害人！”陈轩连忙护住瓶子，手臂被划了道口子，鲜血滴在瓶身上。小林立刻拿出手机报警，黑影趁机挣脱，却在转身时掉了样东西——一只铜烟壶，壶身上刻着个“孙”字。
“这是老孙的烟壶！”陈轩捡起烟壶，追出去时，黑影已经消失在雨幕里。他低头看着铜烟壶，壶盖里藏着张纸条，上面写着：“李哥逼我制假，瓶底有记号，别信赵磊。”
这时，怀里的青花瓷瓶突然“咔嗒”响了一声——陈轩用手电照向瓶底，除了“1998仿”的刻字，还有个极小的“孙”字，和烟壶上的字迹一样。“原来老孙是被迫做的高仿瓶，还故意留了记号。”
警方赶到后，在仓库角落发现了本日记本，封面写着“孙建国”。日记里记着1998年的事：“李哥带了人来，说要仿元青花，逼我在瓶底刻‘至正十一年制’，我偷偷加了‘仿’字，他发现了，说要找我家人麻烦……老陈（陈轩爷爷）让我把瓶藏去1023仓库，说他会想办法……”
“我爷爷当年知道真相！”陈轩翻着日记，手指抚过爷爷的名字，“他没说，是怕我有危险。”
这时，民警拿着黑影掉落的银镯子过来：“陈先生，这镯子内侧有刻字——‘景德镇老窑厂’。我们查了，三年前江西破的高仿铜器案，嫌疑人也提到过‘景德镇老窑厂’，跟‘老鬼’的作坊有关。”
陈轩看着银镯子上的刻字，又看了看手里的青花瓷瓶，突然想起爷爷临终前的话：“老巷的瓶，连着景德镇的窑。”原来爷爷早就知道，这起旧案和“老鬼”团伙有关，却因为恐惧，没敢继续查下去。
回去的路上，雨渐渐停了。陈轩把铜烟壶和日记本放进包里，手臂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可心里却亮堂了——爷爷的遗憾，老孙的委屈，还有“老鬼”团伙的线索，都缠在这只青花瓷瓶上。
“轩哥，接下来咱们怎么办？”小林问道。
陈轩看着窗外的月光，轻声说：“去景德镇。爷爷没走完的路，我得走下去，不仅要查清旧案，还要把‘老鬼’的作坊端了，不让更多人被骗。”
车窗外，老巷的轮廓渐渐远去，可那只青花瓷瓶的影子，却在陈轩心里越来越清晰——它藏着二十多年的往事，也连着无数人的命运，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