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赤领着他那只欢快摇尾、忠心耿耿的小黄狗走在了前面,佐抱着瑞博恩,保持着两步左右的距离,如影随形。山路崎岖,赤却似乎对这里极为熟悉,脚步轻快。一路上,他喋喋不休,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清脆,却又透着一股刻意营造的热情:“山延村可好了!村长爷爷特别和善,村口那棵老槐树又高又大,夏天坐在下面可凉快了!村里的婶婶们做的烙饼,又香又脆!田地里的麦子金黄金黄的,风一吹,像海浪一样!如果能救下他们,他们一定会拿出最好的腊肉、新酿的米酒来招待恩人的!我……我也可以给你们带路去更多好玩的地方……”他描绘的画面生机勃勃,充满了人间烟火的美好,与他刚刚逃离的死亡炼狱形成刺眼的对比。
瑞博恩安静地趴在佐结实温暖的臂弯里,闭着眼睛,仿佛在养精蓄锐,只有那对毛茸茸的尖耳朵,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敏锐地捕捉着赤吐出的每一个音节、每一次呼吸的节奏、甚至脚步踩在枯枝落叶上的细微声响。越是听下去,他心中的冷意就越发凝实厚重。这孩子的“表演”,过于流畅,过于热情,也过于……“正确”了。他口中那个“山延村”的美好,像是一幅精心描绘的宣传画,缺乏真实的细节和生活的毛刺。特别是他最后那句“带路去更多好玩的地方”,更像是一种隐晦的诱惑和试探。
时刻留意着怀中幼狼状态的佐,敏锐地察觉到瑞博恩身体的细微紧绷——那是一种蓄势待发的警觉。他低下头,嘴唇几乎贴在瑞博恩毛茸茸的耳边,用只有彼此能听清的极低气音问:“沃夫,怎么了?不舒服?”他的手掌安抚性地轻轻抚过瑞博恩的后背。
瑞博恩此刻无比怀念能与西弗勒斯进行心灵沟通的便利。他只能无奈地抬起头,喉咙里发出几声模糊而低沉的呜咽,冰蓝色的眼眸看向佐,传递着清晰的警讯:
“呜……呜噜噜……”【感觉……很不对劲……这个赤……有问题……】
“别担心,”佐竟然像是完全理解了他的“狼语”,宽厚的手掌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沉稳地拍了拍瑞博恩的后背,声音低沉而坚定,“不会有事的,我保证。”他冰灰色的眼眸深处,闪烁着磐石般的意志。
瑞博恩诧异地看了佐一眼。【这家伙真懂狼语?怪不得当初认‘儿子’认得那么顺溜……难道他以前真养过狼崽?还是说……这是某种战士与野兽伙伴之间的特殊默契?】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并未深究,眼下能沟通就是最大的便利。
“嗷呜……嗷呜嗷嗷嗷呜……” 瑞博恩调整声带,发出更清晰、更具警告意味的短促狼嚎,目光灼灼地盯着佐。
【过去之后……务必万分小心!我怀疑……这是个陷阱!】
“我知道了。”佐低声应道,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沉稳而冰冷的弧度,眼神锐利如出鞘的刀锋。他抱着瑞博恩的手臂肌肉悄然绷紧,进入了临战状态。
“你和你的……伙伴,感情真好。”恰在此时,赤回过头来,脸上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混合着羡慕和天真的笑容。他说话间,脚步极其自然地、不着痕迹地向佐靠近了半步,缩短了那本就微妙的安全距离。那只小黄狗也亦步亦趋地跟紧了他。
“他不是伙伴,”佐立刻开口纠正,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如同在宣读某种神圣的誓言,“是家人。”他低头看向瑞博恩的眼神,瞬间柔和下来,充满了毫无保留的守护之意。
“啊,对不起对不起,”赤连忙摆手道歉,小脸上堆满了无比真诚的歉意,“我……我太不会说话了。你们一家人的感情,真让人羡慕。”他黑亮的眼睛里,似乎真的闪过了一丝向往的光芒。
然而,在赤说话时,瑞博恩锐利的目光始终如同冰冷的探针,牢牢锁定在他和他脚边那只小黄狗身上。小黄狗对赤表现得极度依赖和热情,寸步不离,尾巴从未停止过摇动,甚至好几次试图用前爪去扒拉赤的裤腿,显然是将其视作唯一的主人和依靠。但赤呢?他的目光偶尔会扫过脚边的小狗,那眼神却空洞得如同看着路边的石头,没有任何温度,没有任何温情。他从未伸手去抚摸一下那渴望亲近的小脑袋,也未曾低头给它一个安抚的眼神,更别提回应它的亲昵动作。小狗那毫无保留的热情与赤那彻底的冷漠敷衍,形成了一种令人心头发寒的、刺眼至极的矛盾。
动物的直觉往往最为原始而敏锐。小黄狗如此信任、依赖赤,说明赤至少在表面上对它“极好”,给予了它安全感和食物。但赤此刻的态度,却暴露了他内心对这种依赖的漠视甚至厌恶。这种表里不一的割裂感,让瑞博恩心中的警铃瞬间飙升至顶点!这绝非一个正常孩子对待自己唯一“伙伴”该有的态度!
“嗷呜!嗷呜嗷嗷嗷嗷呜——!” 瑞博恩猛地发出一连串急促、高亢、充满强烈警告意味的狼嚎,身体在佐的臂弯里也绷紧如弓!
【佐!这个赤!绝对有大问题!他的冷漠……不对劲!非常不对劲!小心他!】
“嗯,知道了。沃夫乖,安静点。”佐不动声色,只是用那只空闲的大手更加轻柔地抚摸着瑞博恩的后背,传递着“我已明白,正在戒备”的信号。瑞博恩观察到的致命矛盾,佐同样一丝不漏地看在眼里。这看似天真无邪的孩子身上,那处处透着的诡异感,此刻已浓烈得如同实质的毒雾。佐全身的肌肉如同精钢绞索般悄然绷紧,将瑞博恩护得更紧,每一步踏出都充满了力量与警惕,精神高度集中,如同行走在布满陷阱的雷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