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博恩和西弗勒斯被迫分离的苦涩,已在沃夫主宅寂静的空气中沉淀了整整一周。
分开的当天,斯劳德便不由分说地将毛茸茸的瑞博恩带回了这片与世隔绝的领域。沃夫主宅并非坐落于寻常之地,它深藏于一片魔法编织的折叠空间之中。从外界望去,不过是一座毫不起眼的葱郁小山丘,唯有持有血脉密钥或特定信物,才能穿过那层无形的空间涟漪,踏入结界之内。眼前的景象瞬间转换——古朴而恢弘的沃夫主宅拔地而起,沉默地矗立在仿佛凝固了时光的庭院深处,巨大的石柱上镌刻着古老狼族的图腾,无声诉说着岁月的重量。
主宅占地广阔,回廊幽深,房间众多,却弥漫着一种近乎空旷的孤寂。能在此常驻的,除了沃夫家族核心的主脉成员,唯有那些通过了最严苛灵魂契约、证明其忠诚至死不渝的心腹。这种人,如同沙里淘金,稀少而珍贵。因此,宅邸的大部分区域常年沉寂,房门紧闭,唯有脚步声在空旷的石厅中激起轻微的回响。
自然,他们并非没有捷径可走。如同前世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族宗派,沃夫家族完全可以使用奴隶印记强行奴役仆从。然而,沃夫家族的历代家主对此都深恶痛绝。前世妖族被大规模奴役的惨痛记忆如同烙印刻在血脉之中,他们宁愿忍受人丁稀少的冷清,也绝不愿让自己堕落到与曾经的加害者同流合污。即使诺大的宅邸里常驻者不足二十人,这份源于血脉的骄傲也从未动摇。
瑞博恩被“软禁”于此的这些日子,活动范围被严格限定在宅邸内部。他探索过空旷的回廊,在沉寂的花园里追逐过自己的影子,也曾被斯劳德领着,踏入书房深处那间布满层层叠叠、闪烁着幽光的防护咒文的密室。
密室中央,便是那架散发着苍茫幽古气息的青铜星象仪。其结构繁复精密,如同凝固的宇宙模型,数道星轨在微弱的魔法光晕中无声地缓缓运转,透出一种冰冷而神秘的韵律。然而,就在瑞博恩踏入密室、目光触及星象仪的瞬间,一种极其微妙的感觉攫住了他。并非视觉上的震撼,而是源于他识海深处——那枚温润的玉佩,竟轻轻震颤了一下,仿佛被某种同源的气息所牵引!同时,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纯粹、近乎本源的灵力波动,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从那冰冷的青铜造物内部隐隐传来,与他体内神种碎片的残留力量产生了难以言喻的共鸣。这感觉一闪即逝,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却在他心头留下了清晰的印记。
“小家伙,”斯劳德指着那静静运转的仪器,声音低沉而带着某种难以捉摸的期许,“你能否挣脱这幼兽的躯壳,何时能重新行走于人前,关键便在于你与它的‘相性’。”
“相性?”瑞博恩内心几乎要嗤笑出声。将渺茫的希望完全寄托在一个死物之上?即便这星象仪里面……很可能封存着某种与他玉佩同源、甚至就是神种碎片的东西(那瞬间的共鸣绝非偶然),但斯劳德这种模糊其词、将命运交托给“相性”的说法,对他来说简直荒谬至极!
他瑞博恩的命运,岂能由一件器物或其内含之物来“裁定”?他的力量,他的道路,只能由他自己去争,去夺!冰蓝色的眼眸带着洞悉的锐利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再次深深看了一眼那沉寂的星象仪,仿佛要穿透青铜外壳,直视其核心的秘密。那瞬间的共鸣,让他确信这东西绝不简单,但也仅此而已。他不会将自己的未来,赌在斯劳德口中虚无缥缈的“相性”上。
于是,他毅然决然地从那间弥漫着古老魔法气息、也弥漫着令他本能感到牵引却又抗拒的暗室中冲了出来。接下来的日子,成了他与自身兽形的一场艰苦卓绝的拉锯战。他尝试调动体内微薄的魔力冲击无形的枷锁,在清冷的月光下冥想感应天地间稀薄的灵气,甚至模仿记忆中狼人变身的痛苦过程,试图强行撕裂这幼小的躯壳……他用尽了自己能想到的一切方法,小小的身躯常常累得瘫倒在地,雪白的皮毛被汗水浸湿,冰蓝的眼眸深处,那簇不服输的倔强火焰却始终熊熊燃烧,驱散着因那星象仪带来的短暂困惑与被动感。他要靠自己,闯出一条路!
斯劳德将这一切默默看在眼里,并未出言劝阻。与这头小犟狼朝夕相处十几年,他太清楚瑞博恩骨子里的执拗。一旦他认定了一条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不撞南墙绝不回头。只是这一次,他撞的并非普通的南墙,而是守护者传承的宿命之壁。
瑞博恩突如其来的幼兽形态,在斯劳德心中早已有了定论——这几乎必然是守护者继承人被选中的征兆。每一代被星象仪选中的继承人,在正式接受传承前,都会经历一段匪夷所思的“异变期”。他自己当年便是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强行从原来的世界剥离,丢进了这个陌生的魔法世界,更经历了长达数年的聋哑之痛,在绝望与挣扎中才最终得到了星象仪的认可,那耗费了他整整三年的光阴。而据他所知,上一任守护者则是在试炼期间变成了半人半猫的形态……因此,瑞博恩这返祖般的幼狼形态,无疑是星象仪在召唤。
历史上,所有继承人度过这段“适应期”的时间,都是以年为单位计算的,最短的记录也长达两年。相比之下,瑞博恩这点“小叛逆”和“自力更生”的尝试,在斯劳德眼中不过是成长路上必经的插曲,无伤大雅,甚至带着点少年意气的可爱。
至于霍格沃茨那边,斯劳德早已差遣可靠的族中长老去信给邓布利多。作为站在当今魔法界顶端的智者之一,邓布利多对“世界守护者”的存在并非一无所知。面对沃夫家族含糊其辞却分量十足的说明,那位睿智的老校长自然会理解并妥善处理瑞博恩的“长期病假”。只是……想到那个黑发黑眸、沉默寡言的小斯内普,斯劳德也只能在心里轻叹一声。那孩子,注定要经历一段漫长的等待了。
一个月后的某个午后,阳光懒洋洋地洒在庭院里。斯劳德舒适地躺在一张古老的藤编躺椅上,闭目养神,享受着难得的宁静。
忽然,一道小小的白色身影猛地从廊柱后窜出,几个灵巧的助跑,轻盈地跃起,精准地落在斯劳德的肚子上,踩得他闷哼一声。
“嗷呜呜嗷嗷嗷——!” 不再是单纯的呜咽,而是带着清晰情绪和意图的、属于瑞博恩的少年的嗓音,虽然还带着幼兽特有的软糯和急促喘息:【我要出去!我要去找西弗勒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