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想,瑞博恩心中的郁闷稍稍释然。母亲方才话语中那浓得化不开的心疼,父亲提及当年仓促离开、来不及交代使命的遗憾,以及自己刚刚重新审视过往时发现的那些“幸运”巧合……这一切都指向同一个答案:父母和斯劳德爷爷,他们共同选择了一种方式——隐瞒那沉重的使命与危险的真实身份,让他像一个普通幼崽一样成长。 这沉默的守护与刻意的“扮演”,是狼玉真和狼佑作为父母深沉的母爱父爱,也是斯劳德作为爷爷无声的付出和保护。他好像……也没什么立场去抱怨这位用心良苦的爷爷了。
自己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后,瑞博恩压下翻腾的情绪,继续聆听母亲带着无限眷恋的絮叨——关于他小时候的趣事,关于原生世界后山里他最喜欢的那株星见草,关于他第一次捕猎成功时的骄傲……他知道这样的“对话”是绝无仅有的奢侈,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珍贵。
不知过了多久,在一旁静静守护着母子对话的狼佑光影忽然波动了一下,变得有些稀薄。他沉声开口,带着诀别的意味:“旭儿,时间到了。带着玉佩和使命,离开识海吧。未来的路,只能靠你自己走了。记住,你是灵狼族的王,亦是沃夫家族的继承人!”
“旭儿……”狼玉真光影的眼眸中瞬间盈满了浓得化不开的不舍与悲伤,光影手臂下意识地向前伸出,想要再触摸一下儿子的脸颊。这一次告别,便是真正的永诀,这一缕残魂印记即将彻底消散于天地间。
“父亲!母亲!”瑞博恩意念体的右手猛地伸出,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力度,紧紧抓住了狼玉真光影那已显虚幻的衣袖。他的指尖穿透了微弱的光芒,徒劳地想要挽留那份即将逝去的温暖。眼中不再是狼王的坚毅,而是盈满了孩子般的祈求与无助,那神情,恍如前世幼小的他,死死拽住父母衣角,不愿他们离开去处理那些似乎永远也处理不完的公务。
狼玉真光影剧烈地波动了一下,仿佛下一刻就要溃散成漫天星屑。她强忍着灵魂深处撕裂般的痛楚,用尽最后的力量凝聚形态,努力维持着那慈爱的轮廓。
她抬起另一只同样变得稀薄的光影之手,动作温柔至极,带着令人心碎的珍重,轻轻地、一遍又一遍地拂过瑞博恩意念体的头顶。她的声音像是被最轻柔的月光浸透,又带着强忍哽咽的微颤:“旭儿乖,听妈妈的话……好孩子……妈妈……不想让你看到我们消散的样子……”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灵魂里挤出来,承载着万钧的不舍,“出去之后,要好好照顾自己……按时吃饭,别总想着修炼忘了时辰……注意安全,遇事多想想,别冲动……” 她的话语断断续续,光影随着每一个音节而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最后的摇曳。那份温柔的坚持下,是深不见底的痛楚——亲眼目睹至亲在自己眼前彻底消散,对刚刚重获亲情的儿子来说,将是何等残酷的凌迟?她宁愿以这虚幻的拥抱和谎言,为他保留最后一丝完整的、带着笑容的记忆。
瑞博恩的灵魂在无声地悲鸣。他读懂了母亲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温柔坚持,也感受到了那深藏于光影之后、几乎要将他灵魂也一同撕裂的剧痛。他深深地、深深地凝望着父母的光影,贪婪地捕捉着他们每一丝轮廓,每一缕光芒,仿佛要将这最后的模样,用灵魂的刻刀,永不磨灭地烙印在神魂最核心、最柔软的地方。时间仿佛凝固,又仿佛在飞速流逝。最终,他眼底翻涌的泪意被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然压下。他不再犹豫!
意念一动,识海中那枚温润的玉佩本体仿佛感受到了他的心意,骤然散发出柔和却坚定的光芒。瑞博恩的意念如同退潮般,紧紧握住那玉佩,带着一种撕裂自身般的痛楚,毅然决然地、强行退出了识海空间!
炼金室内,瑞博恩猛地睁开双眼,手中紧紧攥着那枚实体化的雪白玉佩,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没有立刻动作,而是依旧闭着眼,心神却牢牢锁定在识海深处,感受着那两道无比熟悉、无比温暖的气息。
时间,在炼金室冰冷的空气里,仿佛被拉长成一根根淬毒的丝线,缓慢而残忍地切割着他的神经。
一秒……两秒……十秒……
他“看”着那两道微弱的光,如同投入无垠深水的两滴墨汁,先是边缘模糊、扩散,然后,光芒一点一点地熄灭,温暖的连接感一丝一丝地抽离。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没有绚烂的爆裂,只有一种寂静到极致的消亡。轻轻的、彻底的……如同从未存在过。
【父亲,母亲……】
心念无声地响起,带着血淋淋的豁口。
【一路走好。】
滚烫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如同决堤的洪流,汹涌地冲破紧闭的眼睑。它们顺着瑞博恩清俊却苍白如纸的脸颊无声地滑落,蜿蜒而下,一滴、两滴……重重地砸落在冰冷的、布满刻痕的炼金工作台上。
泪珠在坚硬的金属表面晕开一小片一小片深色的湿痕,如同无声的悼词。掌心紧贴的玉佩,却在这冰冷的泪水中,传递出一种奇异的、仿佛带着生命余烬的微烫,那温度灼烧着他的皮肤,像是父母最后一点残存的体温,在做着无声的告别,然后,那点微烫也迅速褪去,只留下玉佩本身温润却冰冷的触感。
炼金室内,只剩下少年压抑到极致的、细微的抽气声,和泪珠砸落台面的、微不可闻的“嗒…嗒…”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