瀑布的水声轰鸣,暂时隔绝了外界的危险。沈云疏靠在湿冷的岩壁上,感受着冰凉的水汽扑面,方才激烈逃亡带来的燥热渐渐平息。她看着正在处理伤口的石头,又望向始终保持着警惕姿态的林栖,心中快速权衡着。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沈云疏的声音在水声中显得有些模糊,但足够清晰,“驯犬人吃了亏,很可能召集更多人手搜捕。王参事的斥候出现在附近,说明这片区域也不安全。”
林栖点头,他的目光扫过略显疲惫的赵石和石头:“原路返回风险太大。我知道另一条路,更隐蔽,但需要翻越一道山脊。”
“就走那条路。”沈云疏毫不犹豫。安全返回,将情报带回去,才是此行的首要任务。
短暂的休整后,小队再次启程。林栖带领他们离开瀑布,钻进了一条几乎被藤蔓完全覆盖的山缝。这条路极其难行,有时需要手脚并用地攀爬,有时则要侧身挤过狭窄的岩隙。每个人都沉默着,节省着体力,只听见粗重的呼吸声和偶尔碎石滚落的声响。
沈云疏一边艰难地跟上林栖的步伐,一边在脑海中整理着此行的收获。驯犬人在崖后有活动据点,王参事的人也在暗中窥探,双方显然并非相安无事。而坠星崖壁上的那个可疑洞口,更是让她心中疑窦丛生。王参事如此大动干戈,绝不仅仅是为了普通的矿石。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他们已经翻过了山脊,重新回到了相对熟悉的区域。远远地,已经能望见洞穴所在的那片丘陵轮廓。
“快到了。”林栖简短地说了一句,脚步却并未放缓,反而更加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当洞穴入口那经过巧妙伪装的木栅出现在视野中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负责了望的阿昌显然发现了他们,木栅被从里面小心地移开一道缝隙。
“他们回来了!”阿昌压抑着兴奋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率先踏入洞穴,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火光驱散了山林的寒意,也照亮了留守众人写满关切的脸庞。
“阿姐!林栖哥!你们没事吧?”沈云墨的声音带着急切,他挣扎着想从铺位上坐起,被旁边的赵叶轻轻按住。
“没事,都回来了。”沈云疏快步走到弟弟身边,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似乎比他们离开时好了一些,心中稍安。
周砚和沈槐也立刻围了上来。周砚的目光迅速扫过四人,在看到石头手臂上草草包扎的伤口和众人衣衫上的破损与污迹时,眉头微蹙:“遇到麻烦了?”
“碰到了驯犬人的巡逻队,交了手,甩掉了。”林栖言简意赅地总结。
王氏和春婶赶紧端来温热的水和食物。阿禾和大丫帮着赵叶拿出干净的布和药粉,准备给石头重新处理伤口。
沈云疏接过母亲递来的水碗,喝了一大口,温热的水流缓解了喉咙的干渴。她环顾四周,看到大家都安然无恙,洞内的秩序井然,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先让大家收拾一下,吃点东西。”沈云疏对周砚和沈槐说道,“具体情况,我们稍后细说。”
众人各自散去休整。石头龇牙咧嘴地让赵叶清理伤口,赵石帮着沈槐检查携带的装备是否有损坏,林栖则默默检查着他的弓箭。王氏和春婶忙着加热食物,阿禾和大丫收拾着众人换下的脏污衣物。黑子兴奋地在归来的几人腿边蹭来蹭去,尾巴摇个不停。
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回归庇护所的安心感在洞穴内弥漫。尽管外面危机四伏,但至少在此刻,这个小小的团体依然是安全的。
待众人都稍事休整,吃了些东西后,沈云疏、林栖、周砚、沈槐以及坚持要参与的沈云墨(靠在铺位上)聚到了书案旁。油灯的光芒将几人的影子投在石壁上,微微晃动。
沈云疏将此次侦查的经过,包括如何发现驯犬人的活动据点、如何遭遇并摆脱巡逻队,以及最后观察到王参事斥候窥探驯犬人据点的情况,都详细地说了一遍。
“如此看来,王参事与那伙驯犬人之间,并非全无联系,也并非完全信任,更像是一种相互戒备、相互利用的关系。”周砚沉吟道,用左手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王参事在正面大张旗鼓,吸引注意,同时派人暗中监视驯犬人在后方的动向。”
“那个崖壁上的洞口很关键。”林栖补充道,“从远处看不真切,但肯定不是天然形成。王参事耗费如此人力物力,目标很可能就是那里。”
沈云墨虽然虚弱,但思维依旧活跃:“如果他们双方都在打那个洞的主意,那我们是不是可以……”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沈云疏摇了摇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前提是,我们有做渔翁的实力。目前来看,无论是王参事还是驯犬人,实力都远胜于我们。贸然卷入他们的争斗,风险太大。”
“云疏说得对。”沈槐接口道,脸上带着忧色,“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守住这个家,提升自己的实力。今天他们能摸到崖后,难保哪天不会发现我们这里。”
这话提醒了众人。外部威胁近在咫尺,加强自身建设刻不容缓。
“手弩的制作不能停。”周砚看向沈槐,“沈伯,还需要多少时间能再做出五把?”
沈槐在心里估算了一下:“材料倒是够,就是弩机的打磨费工夫。周老弟你手臂不便,云墨又伤了……如果我和赵石、石头加紧些,大概七八天能完成。”
“尽量快。”周砚点头,又看向林栖,“林兄弟,防御工事方面,你看还有哪些可以加强的?尤其是应对可能的大规模进攻。”
林栖走到洞穴入口处,指着加固过的木栅和射击孔:“现有的防御对付小股敌人尚可。若对方使用投石机或火攻,会很被动。可以在洞外斜坡上设置更多陷坑和绊索,延缓敌人接近。另外,储备足够的水和沙土,以防火灾。”
“陷坑和绊索交给我和石头、阿昌。”赵石主动请缨。
“储水的事情,我和春婶、阿禾她们负责。”王氏也立刻说道。
沈云疏看着众人积极商议的样子,心中稍感宽慰。她将目光投向那几把已经成型的手弩,心中一动:“手弩的威力我们已经验证,但弩箭的消耗是个问题。尤其是专用的弩箭,制作起来比普通箭矢更费时。”
“或许可以想办法改进一下制作工艺?”沈云墨靠在铺位上,轻声提议,“我看过阿爹打磨弩机,有些步骤是不是可以简化?或者,能不能用更常见的材料替代部分铁制部件?”
沈槐闻言,若有所思:“云墨说得有点道理。弩臂的竹片叠合,或许可以尝试不同的胶和捆绑方法,看看能不能既保证力道,又加快速度。箭镞的话……全部用铁确实耗费,也许可以试试用硬木削尖,淬火加固,对付无甲的目标应该也够用。”
“这个想法可以试试。”周砚表示赞同,“眼下资源有限,能省则省。而且,硬木箭矢重量轻,射程或许还能更远些。”
技术上的讨论让气氛变得活跃起来。生存的压力逼迫着他们不断思考和创新,每一次微小的改进,都可能在未来发挥关键作用。
接下来的几天,洞穴内仿佛一个高效运转的工坊,充满了忙碌的气息。沈槐带着赵石和石头,日夜不停地赶制手弩和箭矢,并尝试着沈云墨提出的改进方案。周砚虽然右臂不便,但他丰富的经验在指导年轻人训练和规划防御时不可或缺。林栖则带着阿昌和李老四,在洞穴外围悄无声息地布置下更多的陷阱和预警装置。
王氏和春婶不仅负责众人的伙食,还带着阿禾、大丫,利用一切空闲时间烧制陶器、鞣制皮革、编织绳索,为可能到来的长期围困做准备。赵叶精心照料着沈云墨的伤势,同时管理着日益丰富的草药库存,还抽空教阿禾和大丫辨识更多的药材。
就连黑子也似乎明白情况的严峻,它不再像以前那样贪玩,大部分时间都安静地趴在洞口内,耳朵时刻竖立,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它的警觉。
沈云疏则统筹着全局,协调各项工作的进度,同时一有空就钻入地下书库,希望能从那些古老的典籍中找到更多有用的知识,无论是关于“星铁”的线索,还是其他能够提升他们生存能力的技术。
这一天,沈槐兴奋地拿着一把新制作的手弩找到沈云疏和周砚。“看,按云墨说的法子改的弩臂,用了新调的胶,捆绑也换了方式,感觉弹性更好了!还有这箭,”他拿起几支箭镞明显不同的弩箭,“用的是硬木削尖,用火烤过,又用油脂浸泡过,试试看!”
众人来到测试区域。周砚用左手稳稳托住新手弩,上弦,搭箭,瞄准远处的草靶。
“嗖!”
弩箭破空而去,速度似乎比之前的铁镞箭更快一些,“夺”地一声深深钉入草靶,尾羽剧烈颤动。
“好!”沈云墨在铺位上忍不住叫好。
周砚仔细检查了命中效果,点了点头:“穿透力稍逊于铁镞,但速度更快,制作也简单多了。对付普通敌人足够了。”
这个小成功让所有人都感到振奋。这意味着他们可以在更短的时间内,装备起更多的远程力量。
傍晚,众人围坐在篝火旁吃饭。虽然食物依旧简单,但气氛却比之前轻松了一些。连日的辛苦劳作有了初步的成果,彼此间的配合也更加默契。
沈云疏看着跳跃的火光,映照着每一张或成熟或稚嫩,却都写满坚毅的脸庞。外面依旧是危机四伏,王参事和驯犬人像两把悬在头顶的利剑。但在这个小小的洞穴里,希望正在一点点生根发芽。他们或许还不够强大,但他们没有放弃,他们在学习,在成长,在用智慧和双手,为自己争取着生存下去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