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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歌壶内,茶亭。

往日里总是茶香袅袅、清谈晏晏的茶亭中,此刻却笼罩在静默中。

钟离静静坐着,手中把玩着茶杯,杯中茶水早已失了温度。钟离的神念轻轻笼罩在不远处两团蜷缩着的光茧之上。

光茧内,丹灵与陆压化作原型紧紧相拥,即便在沉睡中,金色羽翼依旧在不安地颤抖。偶尔,从他们喉间会溢出一两声带着哭腔的呜咽。

钟离为他们构建了一个梦境港湾,一遍又一遍地用守护之力抚平着那因恐惧而狂躁的太阳真火,等待他们自己从创伤中醒来。

玄铮、灼华与怀瑾三人,安静地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刚刚从红云断断续续的讲述中,拼凑出了这出惨剧。前些时日还在一起嬉笑打闹、分享着洪荒见闻的朋友,转眼间,便阴阳两隔,只剩下这最后两个幸存者。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灼华眼眶通红,声音里带着无法理解的悲愤与颤抖,“他们……他们只是在天空中飞了一圈!他们什么都还不知道啊!”

怀瑾一改往日懒散。他看着那两团光茧,只觉得寒意从心底升起,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老爷……这就是‘劫’吗?它……它不讲道理的吗?”

玄铮沉默了许久,声音沙哑:“我曾在龙族的传承记忆中,看到过类似景象。当一个族群气运鼎盛到极致,便会滋生出连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傲慢与欲望,最终引火烧身,化为灰烬。我只是没想到……这么惨烈,而且发生在了丹灵他们身上……”

他言语中充斥着担忧,更有一种对命运的感叹。龙、凤、麒麟三族,又何尝不是前车之鉴?

钟离缓缓收回神念,他抬起头,看向三个同样受到了巨大冲击的小崽子们,目光温和而深邃。

“灼华,你问,他们做错了什么?”

“他们没有错。”

“怀瑾,你问,劫,是否讲道理?”

“它,没有道理可讲。”

钟离站起身,走到他们面前,伸出手,轻轻拂去灼华眼角的泪痕。

“量劫之下,因果混沌,天机被蒙蔽。任何一个念头,都可能被无限放大,最终演变为一场席卷天地的灾难。这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而是当一个世界业力积累到顶点时,必然会迎来一次清算。”

他的声音平静却沧桑。

“你们要记住。身处劫中,唯一能做的,不是去质问对错,而是要守住自己的本心,看清自己的道路。然后,用尽全力,活下去。”

这番话,如同晨钟暮鼓,敲在了三个孩子心头,也敲在了旁边通天与红云心中。

他们看着钟离,这个人啊,好似永远都站在局外,却比任何人都看得更清楚、通透。

……

洪荒大地,一片焦土。

后土独自一人,行走在这片失去了生机的土地上。

她没有目的地,也没有方向。她只是走着,感受着脚下大地传来连绵不绝的痛苦呻吟。

她看着沙地被烧成琉璃,看着干河床涸开裂,看着森林被炭化。

但渐渐地,她也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在一片灰烬之下,一颗半焦的种子在吸收到她身上逸散出的大地气息后,竟顽强地抽出了一缕嫩芽。

她停下脚步,蹲下身,伸出手指轻轻触碰着那抹新绿。饱含生命力的大地本源,从她指尖涌入。

那嫩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开来,贪婪吸收着力量,迎着那孤寂阳光,奋力生长。

她继续前行。

每走一步,她脚下的焦土,便会多一分生机。她以身为引,将大地灵气牵引而出,滋润着这片被死亡笼罩的土地。

枯木之上,重新长出了菌菇;干涸河床下,有地下水开始重新汇聚;被烧焦的草根,也再次萌发了新芽。

她在救赎这片大地,大地,也同样在回应着她。

在这个过程中,她对“生”与“死”的理解,达到了新高度。

死亡,并非终结。焦土化为沃野,尸骸归于尘土,这一切,本就是滋养新生的养料。

可是……

她抬起头,看着那些依旧在天地间游荡、充满了怨恨与迷茫的孤魂,眉头再次紧紧蹙起。

它们,是这个完美循环中,最不和谐的一环。

它们无法归于大地,无法化为养料,它们存在本身就是对“生命循环”的一种阻碍。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回不了家?”她轻声呢喃,仿佛在问那些孤魂,又仿佛在问这方天地。

她想起了兄长们那被仇恨填满的双眼,想起了他们口中那句“魂飞魄散,本就是天地至理”。

不,不对!

如果连盘古父神都能身化万物,将自己的一切都归还于这片天地,那为何他所创造的生灵,死后却要落得一个彻底消散的下场?

除非……

这个循环,是残缺的!

这个念头轰然在她脑海中炸响!

后土突然明悟了什么,但却又看不清,她想补全这个循环,但……如何做?

她感觉这就是她一直寻找到,为巫族,为这洪荒万千生灵,寻到的一条真正的退路!

这个念头萦绕在心头,挥散不去。以至于连她自己,都感到了一阵心悸与茫然。

就在这时,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身影。

那个为巫族指点出路、给洪荒划下红线的圣人。

太上玄黄契命天尊……钟离!

或许……只有他,才能给自己答案!

后土不再犹豫。她停下脚步,整理好思绪,对着东海的方向,躬身一拜。沉下心,沟通大地本源之力。

“后土,恳请天尊……指点迷津!”

……

大地本源带着后土的呼唤,跨越了空间,清晰地传达给尘歌壶内的钟离。

钟离睁开双眼,“果然是她,终究是来了。”

他站起身,对通天道,“道友,我去去就回。”

话音未落,钟离便已消失在尘歌壶。

下一刻,他出现在了后土面前。

“你,想明白了什么?”钟离看着眼前这位面带风霜、眼中却燃烧着光芒的大地祖巫,平静地问道。

“我想为这世间魂魄,寻一个家。”后土没有绕弯子,直截了当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也为我巫族,寻一条退路。但我不知……该如何做。恳请天尊指点。”

钟离看着她,眼中流露出一丝赞许。

“你能感受到大地痛苦,能看到生命循环,也怜悯着孤魂。”

“但,你是否想过,这天地间所有阴属性能量,最终,都流向了何方?”

后土一怔,她不明白钟离的意思。

钟离没有过多解释,“随我来,我带你去看一看,这个世界能量循环的‘终点’。”

后土只觉得眼前空间一阵扭曲,周围的焦土与微风瞬间消失不见。眼前呈现出血红色,血腥味扑面而来,空气中阴属性能量浓郁到化不开!

这里,是血海!

脚下,粘稠的海水翻涌着,无数魂魄在其中挣扎、嘶吼,相互撕咬、吞噬。

这里,是生灵禁区,是秩序坟场,是所有阴属性能量最终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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