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玦饶有兴趣道：“这是滇黎独有的解酒药？”
青年一怔，点了下头。
林玦道：“我自幼跟随我朝江南神医学习岐黄之术，只可惜地域限制对南方边境的药材所知甚少，这还是头一次见滇黎的药材，不知可否借我一观？”
“不过是一包解酒药，公子请便。”
青年递给林玦，林玦解开外面的纸包，露出里面被磨成粉末的药剂，看似只是微微低头轻嗅了一下，实则用异能再次确定了一遍。
的确是他在那老虎胃中见过的奇怪草叶没错。
竟然是来自于滇黎。
林玦垂眸挡住眼底冷光，浅笑道：“果然不同地方炮制药材的手法都不一样，多谢公子迁就我这奇怪癖好，我一看到没见过的药材就忍不住多问几句。”
青年道：“林公子若是好奇，这包解酒药便送给公子吧。”
“那就多谢了。”林玦随手将药包塞进袖袋，看到青年已经有些晃动的身体，连忙道：“你扶着八殿下不容易，我找人帮你把他送回去吧，都怪我在这儿跟你说话浪费了这么多时间，这么撑着人很累吧，辛苦你了。”
青年似乎不怎么习惯被人关心，低下头腼腆道：“多谢公子体谅。”
林玦叫来一个小太监和青年一起撑着沅獠回去，顾安悄然来到他身边，低声问：“那药有问题？”
“不确定，可能是我想多了。”虽然这么说，林玦紧接着下一句就是，“今晚我去找你，到时候再说。”
顾安微微颔首，不再多问，拉开一些距离假装只是在和林玦随意聊天。
——
青年随侍名叫尼乌，很显然，这并不是一个正经名字，只是作为下人方便主子称呼的代称。
尼乌，在滇黎的语言中，是野草的意思。
尼乌送走帮忙的小太监，转头整个人没入漆黑的营帐中，脸上的温和笑容随着外面光线的消失一寸寸消退，露出被藏在温润如水的表象下的冷硬沙砾。
他在黑暗中面无表情凝望着床上不省人事的沅獠，眸中恨意沉浮。
良久，他一步一步走过去，伸手朝向沅獠脖颈。
青年的手指很长，轻轻一张开就能轻松握住床上人脆弱的脖颈，手心指腹全是干活磨出来的茧子，想象的出来只要他稍稍用力，沅獠甚至连呼救的机会都不会有。
尼乌如同过去无数个夜晚那样，双手箍住沅獠脖颈，手背青筋暴起，整个人用力到发抖，沅獠却睡得毫无所觉，甚至习惯性蹭了一下脖颈上的手。
这样矛盾又诡异的画面已经重演过不知多少次，沅獠从未发现过，因为尼乌从来没有真的握下去。
尼乌瞪大眼睛，在黑暗中看着这张和自己有三分相似的脸，表情逐渐狰狞，急促地大喘着气，仿佛他才是那个被握住脖子的人。
半晌，他猛的起身后退几步，整个人大汗淋漓，闭眼平复狂乱的心跳。
快了，很快了，不要急。
他对自己一遍遍重复。
很快，他就能摆脱这个低贱的名字，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
宴席一直到月上中天才彻底结束，林玦回到自己帐篷，待外面灯光寂灭只剩下巡逻士兵的脚步声时，猫一般悄无声息避开所有眼线，从顾安留给他的缝隙挤了进去。
眼前豁然一亮，紧接着是落在身上的大氅，传来暖融融的温度，瞬间将夜晚的寒气隔绝。
林玦抬起下巴让顾安给自己系绳子，无奈道：“就几步路。”
顾安认真打了一个漂亮的结，手指向下握紧林玦微凉的手心，牵着人到火炉前烤着，不置可否道：“哥哥就当我乱操心吧。”
林玦烤了会火，身体回暖，说起正经事。
“我在那只老虎的肚子里看到了奇怪的草，若是我没看错，应该是能让动物异常暴躁的药材。”林玦思索道：“我杀虎的时候就觉得老虎不正常，受了伤不知道跑反而更加暴躁，后来我又去找了几只猛兽，其中过半都有这种情况，而且胃里都发现了这种药材。”
顾安神色逐渐凝重，道：“猛兽大多食肉，胃里有草本就奇怪，还都是同一种，看来是有人提前动了手脚，故意让猛兽大规模狂暴，意图不轨。”
“只是，不知道那人目标是谁。”
话落，两人对坐沉默片刻，不是因为没猜到，恰恰正因为猜到了，才更加心惊胆战。
林玦眼神晦涩，唇语无声念出三个字，“太上皇”。
除了太上皇，不会有第二个人有能力给秋狝猎场的猎物持续喂这种药草。
而目标，就更一目了然。
毕竟，太上皇，可从来没放弃过复位的念头。
顾安深吸一口气，当机立断道：“这件事哥哥就当什么都不知道，明日我会找皇叔说明，哥哥不要牵扯进来。”
皇室纷争，从来不足为外人道也，哪怕你是皇帝一党。
尤其是这种父子相争，又事关当年皇帝逼宫兵变，得位本就不正，只要沾上一点，就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林玦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沉思着继续分析，“这种药来自于滇黎，但根据我们过去了解到的信息，太上皇应该是和北疆达成合作才对。太上皇就算再怎么急迫，也不至于同时联络南北两个敌国，这是自寻死路，即便真的成功了，最后也注定会被两面夹击逐渐蚕食。”
“所以。”林玦眸光一闪，思路逐渐通达，“我猜，是北疆暗地里又和滇黎，或者说整个南方联盟勾结在一起，他们想要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等陛下被太上皇刺杀成功，就会趁着政权交替国家不稳时，同时一举入侵，瓜分我朝土地。”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这件事就事关国家根本，远远不只是皇家的家事，甚至，皇家家事已经是最不重要的。”
顾安沉默以对，他明白林玦的意思，更明白林玦说的是对的，但是……
林玦忽然伸手捏住顾安下巴，逼着对方和自己对视，琉璃色的眸子在烛火下折射出惊人的亮光。
林玦一字一顿道：“顾安，这是机会，陛下的机会，我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