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慢悠悠打完哈欠,蹲下捣鼓了一会儿,拿出一个封着“秦”字纸封的卷轴推过去。
柳渊眼睛一亮,在通判面前处变不惊的神色露出掩饰不住的激动,颤声确定,“这就是……?”
掌柜笑了一下,道:“放心,秦王的身份印章,京城随便一个小孩都认的出来。”
柳渊迫不及待将卷轴收进袖中,感受到手里硌手的触感才彻底踏实下来,满面笑容地行了个拱手礼后悄悄离开了粮铺。
柳渊走后,掌柜立刻关闭店门,进入店铺后面的暗阁,迅速写好一封密信,交给等待已久的暗卫手中。
全程两人没有丝毫交流,拿到信暗卫就从密道中离开,掌柜面色如常重新开店营业,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
七日后,这封信被送到了皇帝案头。
挥退暗卫,皇帝拆开迅速看过一遍,眼中流露出一丝惊讶,指尖划过半行一笔带过的文字,情不自禁喃喃自语。
“这个林玦,真真是处处都出乎朕意料。”
此时顾安正好来养心殿看着皇帝吃药,听到“林玦”两个字心跳停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若无其事笑问:“皇叔怎么突然提起林公子了?”
皇帝将信摊在桌上,抬了抬下巴,“你来看看就知道了。”
顾安迟疑一瞬,理智告诉他应该在皇叔面前和林玦保持距离,但是内心的担忧还是驱使着他缓缓走过去,低头看起信来。
他原本打算不论看到什么都要保持住平静,然而才看到一半,他就不由自主流露出愕然。
皇帝看到这一幕不由哈哈大笑,用力拍了一下顾安肩膀,喟叹道:“这个林玦,当真是少年英才,没枉费朕对他的百般期待!”
顾安心中一动,敏锐的察觉到皇帝对这件事的态度是乐见其成。
悬着的心落下来,笑着点头附和:“没想到林公子竟然只是出门买东西就能以小见大发现江南的困境,侄儿每日陪伴皇叔身侧都未曾发现皇叔烦恼,可见侄儿要学的还多着呢。”
皇帝一拍手掌,满眼欣赏,“更难得的是,他还真的筹了银子送过去,整整五千两,要不是朕知道他家那个书坊的确在京城颇负盛名,每季交税不少,朕都要怀疑他哪儿来的这么大一笔钱。”
“……”顾安捏着纸的手不易察觉的收紧,脸色不改,状似随口一提道:“那个书坊侄儿也慕名去过,里面的书倒也算平常,但店主拿出来的诗词的确首首惊艳,也难怪满京的读书人都三天两头往那儿跑。”
“哦,那个,朕也知道,进喜还拿过一首给朕看,的确写的不凡。”皇帝饶有兴趣问道:“你可知道那个笔名绛珠客的人究竟是谁?难不成真是林家小子?”
顾安不由失笑,笃定道:“肯定不是林公子。”
停顿片刻,他忍不住抿唇忍笑,“林公子的确有大才,但是在诗词一道上……实在是不堪一提。”
皇帝刚刚还只是随口一问,听他这么说顿时来了兴趣,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朕倒少见你说林家小子的不好,等来日他进士及第,琼林宴上朕可得好好让他做首诗给朕听听,到底是差到什么样才让你都这么评价。”
顾安想到那画面,就有些憋不住笑,开玩笑道:“那皇叔可得做好准备,别因为林公子做的太差,一气之下夺了他的进士功名。”
“瞧瞧,朕还没做什么呢,你这就护上了。”皇帝佯装生气,煞有介事道:“那朕偏偏就要小心眼一回,若是林玦做的诗不好,朕就罢了他的进士功名。”
顾安耸了耸肩,道:“那皇叔可就要痛失一员重臣了。”
皇帝微微挑眉,嘴上说着不缺那一个,心里却思忖:安儿竟然接连否定,看来林玦作诗真的不怎么好,到时候琼林宴还是想个简单点的题目,省的那小子被人说闲话,倒显得朕眼光不好了。
顾安陪着皇帝说了会儿话,便告退离开,皇帝收敛起脸上的放松和笑容,沉吟片刻,让进喜传旨找户部尚书进宫。
上一回突然传人入宫还是不久前的江南剧变,皇帝震怒,朝中无数人牵连落马被斩,如今砍头台上的血都还没干。
户部尚书正好好呆在家里,突然听到消息的时候差点两眼一翻昏厥过去,反复想了好几遍也没想到自己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
战战兢兢地进了宫,磨磨蹭蹭走到养心殿门口,户部尚书一咬牙,硬着头皮走进去,一开口抖得不成字句的声音瞬间暴露了他的慌张。
“参参参见陛下。”
皇帝:“……”
皇帝捏了下内心,懒得现在计较对方为什么这么心虚,随手将那封密信丢过去,言简意赅道:“这件事你亲自去办,柳家今后就是皇商,柳家家主柳渊受封提举宫官,其子女脱离商户,可以科考。”
三言两语,就把柳渊心心念念的事情办完了。
停下思索片刻,皇帝继续道:“今年江南受灾,农民的税就减去吧,不过国库空虚,把商税提上来一些。”
户部尚书下意识接住密信,心里松出一长口气,还好还好,只是提拔个人收点税,不是要砍他的头就行。
尚书立刻恢复了平时沉稳可靠的样子,一拱手道:“臣遵旨,臣这就去办。”
“你先等等,还有这个。”皇帝又把另一张纸从一旁的信封中抽出来,这是跟那封密信一起送来的,只不过他没让顾安看到。
一旁的进喜公公立刻接过递给户部尚书,户部尚书下意识低头一看,面色大变,说话又磕巴起来,“这,这是……”
“这是那些世家欠朝廷的钱,还有这次放出省亲消息后,大肆修建省亲别墅的家族的名单。”
皇帝体贴的接下了他的未尽之言,指尖轻点面前的镇纸,微微眯眼意味深长道:“你应该明白朕的意思。”
户部尚书身上瞬间冒出一层白毛汗,脸上却不敢露出丝毫破绽,严肃道:“臣明白,臣会想办法把债要回来。”
皇帝满意地微微颔首,嘴唇微微张合,溢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不只是债。”皇帝眼中冷光乍现道:“还有这些世家的每一笔花销,都给朕查清楚了,有一点异常都要禀报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