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雁门关。
凛冽的寒风夹杂着血腥味扑面而来，城墙上到处都是箭矢和石块砸出的坑洞。残破的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上面的“大楚”二字已经被鲜血染成暗红色。
“将军，西城墙又塌了一段！”
传令兵跌跌撞撞地跑上城头，脸上满是惊恐。张承回头看去，只见西面的城墙确实又垮了十几丈，露出一个巨大的缺口。
“调第三营去堵缺口。”张承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左肩上还插着一支蛮族的狼牙箭，鲜血早已凝固成黑色。
“将军，第三营昨天就打光了…”传令兵欲言又止。
张承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昨天蛮族攻城，第三营的一百多个兄弟全部战死在西城墙下，连尸体都没来得及收拾。
“那就调第五营。”
“第五营也…也只剩下十几个人了。”
张承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开战至今已经半个月，原本的三万守军，现在还能站着的不到五千人。而城外的蛮族大军，依然有十几万之众。
“报！蛮族的投石机又开始了！”
话音刚落，一块巨石呼啸着砸向城头。几个士兵来不及躲闪，瞬间被砸成肉泥。鲜血溅了张承一脸，但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城下，蛮族大营。
巨大的王帐内，蛮族大汗阿骨打正在和手下商议攻城事宜。这个身材魁梧的蛮族首领，脸上有一道从额头延伸到下巴的刀疤，看起来格外狰狞。
“大汗，雁门关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一个蛮族将领指着沙盘，“他们的守军不足五千，而且缺粮少药，再攻几天就能拿下。”
“不。”阿骨打摇头，“这样硬攻损失太大。本汗要活捉那个张承，听说他是大楚的名将，杀了可惜。”
“那大汗的意思是？”
“派人去劝降。”阿骨打冷笑，“许他高官厚禄，让他开城投降。如果他识相，本汗可以封他为王。”
很快，一个蛮族使者在白旗的掩护下来到城下。
“城上的大楚将军听着！我家大汗有话要说！”
张承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城头，俯视着下面的使者。
“我家大汗爱惜将军的才能，特来招降！”使者扯着嗓子喊道，“只要将军开城投降，大汗愿封将军为王，赐美女百名，黄金万两！”
城头上的士兵们面面相觑，有些人眼中已经露出了动摇的神色。毕竟，他们已经三天没吃过一顿饱饭了。
张承沉默了片刻，然后慢慢走到城墙边缘。
“你回去告诉你家大汗。”张承的声音虽然嘶哑，但每个字都清晰有力，“我张承生是大楚的人，死是大楚的鬼！”
说完，他一口浓痰吐在使者脸上。
“我身后，就是万家灯火。死战而已！”
使者被这突如其来的羞辱激怒了，指着张承破口大骂：“不识抬举的东西！等城破之日，大汗定要将你千刀万剐！”
“滚！”张承拔出腰间的佩刀，作势要砍。使者吓得连滚带爬地逃回了蛮族大营。
城头上的士兵们看着张承的背影，眼中重新燃起了斗志。是啊，他们身后就是家园，就是妻儿老小，怎么能投降？
但是，斗志归斗志，现实却是残酷的。
伤兵营里，哀嚎声此起彼伏。军医老李正在给一个断腿的士兵包扎伤口，但手中的布条早已用完，只能撕下自己的衣服来用。
“军医，我…我是不是要死了？”那个士兵脸色苍白如纸，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
“胡说什么！”老李强装镇定，“就是个小伤，养几天就好了。”
但他心里清楚，这个士兵失血过多，没有好药，活不过今晚。
“军医，给我点止疼的药吧，疼得我受不了了。”另一个士兵捂着肚子上的伤口，鲜血从指缝间渗出。
老李苦笑着摇头：“药早就用完了，连草药都没有。你忍忍，忍忍就过去了。”
实际上，整个雁门关的药品储备在一周前就耗尽了。现在的伤兵只能硬挺着，能活下来全靠运气。
更要命的是粮食。
粮仓里，管粮的老兵正在清点最后的存粮。几袋发霉的麦子，一些干瘪的豆子，还有一些连马都不愿意吃的草料。
“还能撑几天？”张承走进粮仓，看着这些可怜的存粮。
“将军，按现在的分量，最多还能撑两天。”老兵的声音颤抖着，“而且这些粮食大部分都发霉了，吃了容易拉肚子。”
张承点点头，没有说话。他知道，士兵们已经连续三天没吃饱饭了。每天只能分到一小碗稀粥，里面的米粒屈指可数。
“将军，要不要再减少分量？”老兵小心翼翼地问。
“不用了。”张承摇头，“饿着肚子怎么打仗？该吃多少就吃多少，大不了早死两天。”
走出粮仓，张承来到城墙上巡视。夜幕降临，城外的蛮族大营灯火通明，时不时传来他们的笑声和歌声。显然，敌人的士气很高，补给也很充足。
反观雁门关内，到处都是一片死寂。士兵们蜷缩在城墙角落里，用破烂的棉被裹着身体取暖。有些人已经冻僵了，但没人知道他们是睡着了还是死了。
“将军。”副将王铁走过来，脸色凝重，“刚收到消息，朝廷的援军还在路上，但户部那边一直在拖延军饷的调拨。”
张承冷笑一声：“户部？那个张道全恨不得我死在这里。”
他想起了几年前的那件事。当时他刚从边关回京述职，在一次宴会上撞见张道全收受贿赂。张承当场就要举报，被人拦住了。从那以后，张道全就一直在暗中给他使绊子。
“将军，要不要派人回京求援？”王铁建议。
“求援？”张承苦笑，“求谁？皇上被那些文官蒙蔽，根本不知道前线的真实情况。而那些文官巴不得我们死光，好推卸责任。”
正说着，城外突然传来震天的战鼓声。
“咚咚咚！咚咚咚！”
蛮族的夜袭开始了！
无数火把在黑暗中移动，像一条条火龙向雁门关扑来。阿骨打显然是想趁着守军疲惫的时候发动总攻。
“全体戒备！准备迎敌！”张承拔出长刀，声嘶力竭地喊道。
但是，回应他的只有稀稀拉拉的几声应答。太多的士兵已经倒下了，剩下的人也都筋疲力尽。
“将军，咱们还能守住吗？”一个年轻的士兵问道，声音里带着绝望。
张承看着城外如潮水般涌来的敌军，又看看身边这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士兵们。他知道，雁门关真的到了最后时刻。
但是，他不能说出来。作为主将，他必须给士兵们希望，哪怕是虚假的希望。
“能！”张承举起长刀，“只要我张承还活着，雁门关就不会丢！”
城外，蛮族的攻城器械已经推到了城下。巨大的攻城锤开始撞击城门，每一下都让整座城墙颤抖。
“轰！轰！轰！”
城门在巨大的撞击下摇摇欲坠，门板上已经出现了裂缝。
张承知道，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