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昊合上《边西省能源集团重组方案》，指尖在烫金封面上轻轻敲击。能源集团是块比北钢更硬的骨头，不仅资产规模更大，更牵涉到全省的电力命脉和煤炭资源。这次的重组，注定不会平静。
办公室主任轻叩门扉：齐主任，省委组织部来了两位同志，想跟您谈谈干部调整的事。
来的是组织部干部二处的处长和一名副处长。寒暄过后，处长开门见山：齐主任，考虑到能源集团重组的重要性，省委建议对国资委领导班子进行适当调整。组织上打算调王哲同志过来任副主任，分管企业改革处和产权管理处。
齐昊眼神微凝。王哲是省委专职副书记郑江的秘书，而郑江在省里素以善于平衡着称。这次调整，看似充实班子力量，实则是要在国资委核心部门安插人手。
组织安排，我们坚决服从。齐昊语气平和，不过能源集团重组正在关键阶段，建议等方案通过后再行调整。
省委的意思是要尽快到位。处长语气温和却不容商量，下周一就过来报到。
送走组织部的同志，齐昊立即让秘书调来王哲的履历。四十二岁，历任省政府办公厅综合处处长、省委办公厅副主任，典型的机关型干部，没有一天企业工作经历。
主任，要不要找赵省长沟通一下？秘书小声建议。
齐昊摇头：既然走了组织程序，找谁都没用。通知下去，下午召开班子会，欢迎新同志。
周一，王哲准时到任。出乎意料的是，他表现得极为谦逊，不仅在班子会上表态全力配合齐主任工作，还在会后专门到齐昊办公室汇报思想。
齐主任，我一直在机关工作，对企业情况不熟悉，还请您多指点。王哲态度诚恳，郑书记特别交代，要我好好向您学习。
齐昊不动声色：互相学习。能源集团重组是当前重中之重，你先熟悉情况，改革处的工作暂时还是由我直管。
王哲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然而平静只维持了三天。周五下午，改革处处长急匆匆来找齐昊：主任，不知道谁把能源集团重组的方案草案泄露出去了，现在网上都在议论，说我们要贱卖国有资产，职工安置方案也太苛刻。
齐昊打开电脑，果然在几个知名论坛看到了相关帖子，内容极具煽动性，还配发了所谓的内部文件截图。
查清楚来源没有？
Ip地址都是境外的，但对方对我们的方案细节非常了解。
就在这时，王哲推门进来，一脸焦急：齐主任，出事了！能源集团的职工聚集在省政府门口，要求与领导对话。
齐昊立即起身：通知班子成员，马上去现场。
省政府门前已经聚集了上百名能源集团职工，打着反对暗箱操作我们要吃饭的横幅。见到齐昊等人，人群顿时激动起来。
齐主任，王哲低声道，是不是先暂停重组方案？稳定压倒一切啊。
齐昊没有理会，径直走向人群：同志们，我是国资委主任齐昊。大家有什么诉求，可以选派代表，我们坐下来谈。
谈什么谈！一个粗壮汉子喊道，你们都要把厂子卖光了，我们喝西北风去？
这位师傅，你听谁说我们要卖厂子？齐昊平静地问。
网上都传遍了！重组就是裁员，就是卖地皮！
齐昊环视人群：我在这里向大家保证，第一，能源集团重组不会让一个职工下岗；第二，所有土地资产都会按规定评估，确保国有资产不流失；第三，重组方案将全文公示，听取大家意见。
这时，一个白发老职工站出来：齐主任，我们不是不相信你。但前几年北钢重组，也说得好听，结果呢？
齐昊认出了这是能源集团的老劳模张师傅：张师傅，北钢重组后，职工收入增长了百分之三十，这个您应该清楚。
那是有你在盯着！现在你要把能源集团也交给外人，我们信不过！
齐昊突然明白了什么：谁告诉你们，我要把能源集团交给外人？
人群突然安静下来。这时，王哲上前一步：各位工友，齐主任说得对，重组方案一定会充分考虑职工利益。天冷，大家先回去，我们会尽快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在工作人员的劝说下，人群逐渐散去。
回到办公室，王哲主动留下：齐主任，看来职工对重组的抵触情绪很大。是不是考虑放缓节奏？
齐昊看着他：你的建议是？
可以先搁置重组，集中精力解决职工安置问题。或者......换个更稳妥的投资方。
比如？
比如华能投资，他们实力雄厚，又是国企，职工接受度会高些。
齐昊若有所思：华能投资确实是个选项。不过这件事需要从长计议，下周的论证会照常开，听听专家意见。
王哲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但很快掩饰过去：好的，我这就去准备。
当晚，齐昊接到孙正清的电话：查清楚了，网上的帖子是从境外服务器发的，但内容提供者在国内。我们锁定了几个Ip，都在省城。
能查到具体位置吗？
最活跃的一个在省委大院附近。
齐昊沉默片刻：继续监控，不要打草惊蛇。
三天后的方案论证会上，专家意见出现了严重分歧。以省社科院王教授为首的一方强烈推荐华能投资，而以北京请来的能源专家李教授为首的另一方则坚持引入市场竞争机制。
华能投资虽然是国企，但其管理模式陈旧，在多个项目的表现都不理想。李教授直言不讳，我建议考虑大唐能源，他们市场化程度高，技术也先进。
王教授立即反驳：大唐是上市公司，资本构成复杂，难保没有外资背景。能源安全兹事体大，不能儿戏！
双方争执不下，论证会不欢而散。
会后，王哲再次来到齐昊办公室：齐主任，看来专家意见分歧很大。是不是把情况向省委汇报一下？郑书记很关心这件事。
齐昊抬头看他：你认为应该怎么汇报？
如实汇报吧。毕竟涉及能源安全，慎重些总是好的。
齐昊点头，那就如实汇报。你把会议纪要整理一下，明天上班前给我。
王哲离开后，齐昊接通内线：孙局，可以开始第二步了。
第二天清晨，王哲准时送来会议纪要。让他意外的是，齐昊已经在办公室等候，旁边还坐着省纪委的周敏书记。
王主任，坐。齐昊语气平静，有件事需要你配合说明。
王哲强自镇定：齐主任，什么事这么严肃？
周敏开门见山：经查，华能投资与你存在重大利益关联。你爱人名下的公司，去年曾接受华能投资旗下企业的大额咨询费。对此，你有什么要解释的？
王哲脸色骤变：这、这是诬陷！我要向郑书记汇报！
郑副书记现在应该也在接受组织谈话。周敏冷冷道，需要我帮你接通电话吗？
王哲瘫坐在椅子上，汗如雨下。
齐昊拿起那份会议纪要：你故意泄露方案草案，煽动职工情绪，在论证会上安排专家为华能投资站台，这一切都是为了把能源集团交给特定企业。说吧，郑江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
我......我需要律师。
可以。周敏示意工作人员上前，不过在见律师之前，你最好先想清楚，是坦白从宽，还是替人顶罪。
王哲被带走后，齐昊立即向赵劲松省长做了汇报。
情况比预想的复杂。赵劲松在电话里语气沉重，郑江的问题，中纪委已经介入。能源集团的重组要加快，但要特别注意方式方法。
明白。我建议立即启动大唐能源的尽职调查。
可以。不过，赵劲松顿了顿，有个新情况。华能投资那边托人递话，说是愿意配合调查，希望能从轻处理。
齐昊立即警觉：他们想交换什么？
他们承认向郑江行贿，但声称是在被迫的情况下。作为交换，他们希望继续参与能源集团重组。
这不可能。齐昊断然拒绝，涉嫌行贿的企业，绝不能参与国企重组。
我知道你的原则。赵劲松叹了口气，但这件事牵涉面太广，需要慎重。这样吧，你先把大唐的尽职调查做完，其他的容后再议。
挂掉电话，齐昊陷入沉思。华能投资敢提出这样的条件，必定有所依仗。他们手中，很可能掌握着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一周后，孙正清带来了惊人消息：我们查到华能投资与境外一家离岸公司资金往来密切，而那家公司实际控制人，可能与三年前落马的副省长高长河有关。
高长河？他不是还在服刑吗？
是的。但他在境外的关系网一直没有彻底清除。孙正清压低声音，更关键的是，我们发现这家离岸公司与郑江的儿子在境外的账户有过交易。
齐昊立即起身：证据确凿吗？
资金流水很清晰，但还需要境外执法部门配合。
立即整理材料，我亲自去北京汇报。
就在齐昊准备动身时，秘书匆忙进来：主任，刚刚接到通知，省委决定成立能源集团重组领导小组，由郑副书记任组长，您任副组长。
齐昊与孙正清对视一眼。这是最后的反扑。
通知什么时候下的？
五分钟前。要求立即到省委开会。
齐昊冷静地拿起公文包：我去开会。孙局，你按原计划行动。
省委会议室里，郑江满面春风：齐昊同志来了。省委决定加强对能源集团重组的领导，希望我们配合好，尽快推进这项工作。
齐昊在对面坐下：郑书记打算如何推进？
当务之急是稳定。华能投资已经承诺，只要让他们参与重组，就会配合处理好相关事宜。郑江意味深长地说，有些事，不宜扩大化。
比如？
比如一些历史遗留问题。郑江收起笑容，齐主任，改革要懂得审时度势。华能投资的实力有目共睹，何必舍近求远？
齐昊正要回答，会议室门被推开，周敏带着几名中央纪委的同志走了进来。
郑江同志，周敏亮出证件，经中央批准，现对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问题立案审查调查。
郑江猛地站起：我要给北京打电话！
不必了。为首的中纪委同志严肃地说，你的问题，中央已经掌握了充分证据。请跟我们走吧。
郑江被带走后，周敏对在场其他人说：会议继续。能源集团重组工作，由齐昊同志全权负责。
半个月后，边西省国资委与大唐能源正式签署战略合作协议。签约仪式上，赵劲松省长亲自出席。
仪式结束后，秘书递给齐昊一份新文件：《边西省交通投资集团改革方案》。
齐昊翻开文件，目光落在第一页：通知班子成员，下午三点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