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楼内的空气粘稠而冰冷,每吸一口气都仿佛带着冰碴,刺得肺叶生疼。
怨念形成的低语如同潮水般在耳边翻涌,充满了不甘、痛苦与一种扭曲的爱恋。
符星遥手中的锦囊散发着微弱却坚定的光芒,如同暴风雨中摇曳的灯塔,勉强驱散着逼近的黑暗与寒意。
谭韫航紧紧捏着符星遥的衣角,几乎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他能感觉到符星遥背部肌肉的紧绷,以及那悬浮的古银币散发出的、稳定而玄奥的能量波动。
这种被迫的、近乎捆绑式的依赖,虽然源于符星遥突如其来的强势,却意外地带来了一种扭曲的安全感。
符星遥的步伐很慢,很稳,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梳妆台上蒙尘的胭脂水粉,绣架上那幅只完成了一半、针脚却异常凌乱的鸳鸯戏水图,屏风上描绘的、面容模糊的仕女……
所有细节都被他纳入眼中,进行着飞速的计算与推演。
他的精神力,或者说,他那S级【因果干涉】能力带来的某种超乎常理的直觉如同无形的丝线,试图串联起这些破碎的线索,勾勒出这间绣楼主人的悲惨过往,以及那场“中秋鬼嫁”的真相。
谭韫航安静地跟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打扰他。
但他的精神力同样在悄然运转,【精神统御】的能力让他对这些怨念情绪的感知远比常人敏锐。
他不仅能听到那些充满痛苦的呓语,还能模糊地看到一些破碎的画面片段——一个穿着红嫁衣的少女在镜前哭泣,一个模糊的男子身影决绝地转身离去,还有无尽的等待和最终吞噬一切的绝望。
这些画面与情绪交织,让他对那张散发着最浓郁怨念的拔步床,产生了一种混合着同情与警惕的复杂情绪。
两人缓缓靠近拔步床,暗红色的帷幔无风自动,仿佛后面藏着什么东西。
越是靠近,那股阴寒之气越重,锦囊散发出的光芒也显得愈发微弱,仿佛随时会被黑暗吞噬。
符星遥在距离床榻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他抬起手,示意谭韫航止步。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用那没有握着锦囊的手,轻轻掀开了帷幔的一角。
帷幔后,并没有想象中的恐怖尸骸或厉鬼。
床上空空如也,只有一套折叠整齐的、鲜艳如血的红嫁衣,上面放着一支断裂的玉簪。
嫁衣的料子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泽,那红色浓郁得仿佛能滴出血来。
而那股几乎凝成实质的怨念,正是从这套嫁衣和玉簪上散发出来的!
“是念的具象化。”符星遥低声判断,语气凝重,“本体不在此处,或者说,这嫁衣和玉簪,就是她怨念的核心载体。”
他的话音刚落,那套嫁衣仿佛被无形的手拿起,缓缓地立了起来!玉簪悬浮在嫁衣上方,散发出惨绿的光芒。
一个空洞的、带着无尽哀怨的女声在房间里回荡起来,不再是之前的混乱呓语,而是清晰可辨的语句:
“为什么,为什么不回来……”
“中秋月圆,说好的花轿……”
“负心人,都是负心人……”
“留下来,陪我……”
随着她的声音,房间内的温度骤降,那些原本被锦囊光芒逼退的怨念手臂再次从四面八方涌现,变得更加凝实、更加疯狂!
它们不再仅仅满足于恐吓,而是带着明确的攻击意图,朝着符星遥和谭韫航抓来!
符星遥眼神一厉,悬浮的银币光芒大盛,在他身前布下一道无形的屏障,阻挡着怨念手臂的冲击。
但怨念的数量太多,冲击力太强,银币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他手中的锦囊更是剧烈颤抖,那点微弱的净化之力眼看就要消耗殆尽!
“哥!”谭韫航吓得脸色煞白,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更加用力地攥紧了符星遥的衣角,整个身体几乎都贴在了他的背上,寻求着那一点可怜的保护。
符星遥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传来的颤抖和恐惧,他眉头紧锁,大脑在飞速计算。
硬抗不是办法,锦囊即将失效,银币也支撑不了多久。
必须找到这怨念的弱点,或者满足她的某种执念?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套悬浮的嫁衣和断裂的玉簪,脑海中闪过之前观察到的所有线索——绣架上半途而废的鸳鸯,屏风上模糊的仕女,还有那充满等待与背叛的呓语。
“她的执念是未完成的婚礼和被辜负的承诺。”符星遥瞬间做出了判断,他猛地回头,看向紧贴着自己、吓得眼圈通红的谭韫航,语气急促而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哭!”
“啊?”谭韫航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模仿她的情绪!悲伤,绝望,被抛弃的痛苦!”符星遥的声音斩钉截铁,“用你的精神力!快!”
他没有解释更多,但谭韫航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
他是要自己利用【精神统御】的能力,模拟出与这鬼新娘相似的的情绪波动,去共鸣,去安抚,甚至去欺骗那强大的怨念!
这是极其危险的尝试,一个不慎,就可能被那庞大的怨念反噬,精神崩溃!
但此刻没有别的选择!
谭韫航看着符星遥那冰冷却异常坚定的眼神,一咬牙,闭上了眼睛。
他全力催动自己的精神力,不再去抵抗那些怨念的侵袭,反而主动放开防御,去感受、去模仿那股充斥在房间每一个角落的、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与绝望。
他想起了自己穿越多个世界,每一次任务结束被清洗记忆时的空落;想起了刚才被符星遥一次次冷漠推开时,那细微却真实的委屈。
各种复杂的、属于他自己却又被刻意引导放大的负面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通过他的精神力,汹涌而出!
他不再仅仅是模仿,而是在某种程度上,与那鬼新娘的怨念产生了共情!
晶莹的泪水从他紧闭的眼角滑落,不是伪装,而是情绪激荡下的真实产物。
他身体微微颤抖,发出低低的、压抑的啜泣声,那声音充满了无助与心碎。
奇迹般地,当谭韫航的哭声响起,当那同频的悲伤情绪弥漫开来时,那些疯狂攻击的怨念手臂,动作竟然迟缓了下来!那悬浮的嫁衣也微微颤动,空洞的女声带上了一丝疑惑:
“你,你也被抛弃了吗?”
有效!
符星遥眼中精光一闪,立刻抓住这个机会!
他不再维持防御,而是将全部力量灌注到那枚古银币中,银币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化作一道流光,不是攻击嫁衣,而是射向了梳妆台上那面蒙尘的铜镜!
“咔嚓!”
铜镜应声而碎!
就在铜镜碎裂的瞬间,那套悬浮的嫁衣像是失去了某种支撑,猛地萎顿下去,重新落回床上。
玉簪上的惨绿光芒也黯淡下去。房间内汹涌的怨念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那令人窒息的低语和尖啸也渐渐平息。
危机,暂时解除了。
谭韫航脱力般地软倒下去,却被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揽住。
符星遥扶着他,低头看着怀中人苍白的小脸,被泪水浸湿的睫毛,以及那两颗在泪水中愈发显得脆弱的泪痣。
他的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但扶住谭韫航的手臂,却稳稳地,没有立刻松开。
谭韫航靠在他怀里,微微喘息着,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看向符星遥,声音带着哭过后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哥,我们成功了吗?”
符星遥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越过谭韫航,看向门外——陆哲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收回目光,落在谭韫航脸上,片刻后,才淡淡地嗯了一声。
这一次,他没有推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