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什么?”
“他要借耿师傅的厨房?他失心疯了?”
“我没听错吧?这小子要亲自上手?跟耿师傅比炒菜?”
陈元那轻飘飘的六个字,像一颗深水炸弹,让整个馆子死寂之后,彻底沸腾。
食客们面面相觑,眼神里写满了匪夷所思的荒诞。
这是什么年度迷惑大戏?
一个看起来细皮嫩肉,说话慢条斯理的南方主播,要跟号称“西安第一炒勺”的耿脾气当场比划厨艺?
这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是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
耿脾气突然笑了,那笑声沉闷而压抑,像是从烧红的灶膛深处滚滚而来,震得他岩石般的胸肌都在剧烈颤动。
“好!”
他暴喝一声,声音里充满了被冒犯到极致的怒火。
“好!”
他再喝一声,眼里的讥讽和轻蔑几乎要溢出眼眶。
“好啊!”
他连说三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钢铁,带着灼人的温度。
他猛地转身,蒲扇般的大手蛮横地向后一挥,那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野蛮。
“都给老子滚开!别挡道!”
原本围在周围的食客呼啦一下,像是被无形的气浪推开,本能地向后退去,自动让出了一条通往后厨的道路。
那条路不长,此刻却像一条通往审判台的最后路程。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死死聚焦在陈元身上,带着看好戏的兴奋、期待与毫不掩饰的残忍。
“小师叔,你你你……你真要去啊?”
丁晓曼的脸已经白得像一张纸,快哭了,她死死拉住陈元的胳膊,手心冰凉。
“他那个厨房跟战场一样,你别冲动啊!咱们快走吧!”
“放心。”
陈元的声音不大,却有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他拍了拍丁晓曼冰凉的手,给了她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
他缓缓站起身,动作从容不迫,仿佛即将走进的不是龙潭虎穴,而是自家的后花园。
他解开身上休闲外套的扣子,随手递给旁边已经魂飞天外,抱着相机不知所措的小李。
“拿着。”
“哦……哦!陈哥!别啊!犯不着啊!”
小李机械地接过衣服,手心全是冰冷的汗水,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陈元却没理他,又转头看向一旁的江语希。
“手机给我,直播别关。”
江语希先是一怔,随即那双漂亮的眸子里瞬间爆发出惊人的亮光,所有恐惧都被一种莫名的亢奋所取代。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交接仪式,双手将手机递了过去。
陈元接过手机,没有再多说一句废话。
他只是调整好角度,随手将手机夹在后厨门口一个堆放杂物的架子上,镜头不偏不倚,正好对准了那方烟火缭绕的灶台。
这一个简单至极的动作,却带着一种无声的宣告,胜过千言万语。
随后,他转身,在一片死寂的注视下,一步步走进了那片属于耿脾气的,油腻、滚烫、充满了雄性荷尔蒙的领地。
后厨不大,甚至拥挤,但收拾得井井有条,充满了钢铁与火焰的秩序感。
一口巨大的乌黑铁锅正架在灶眼上,被灶膛里喷吐的蓝色烈火烧得微微发红,散发出一种能将空气都扭曲的灼人热浪。
案板上,一整排刀具一字排开,从片刀到斩骨刀,每一把都被磨得雪亮,闪烁着森然的寒光。
耿脾气双臂抱胸,像一尊黑铁塔般的门神,彻底堵死了门口,用一种审视的目光,冷冷地看着走进来的陈元。
“东西都在那,自己找。”
他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
“腰子,在那个盆里,自己捞,自己片。”
他用下巴指了指墙角。
“酒,也在墙角放着,花雕,二锅头,还有你要的,咱们本地人喂猪都不稀得喝的黍米黄酒!要用哪个,你自己挑!”
他的话里,每一个字都淬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嘲讽。
陈元却仿佛没听见。
他的目光,完全被案板上那排保养得极好的刀具吸引了。
他缓步走上前,伸出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拂过一把最薄的片刀的刀脊。
冰凉,坚硬,光滑如镜。
一股久经磨砺的锋锐之气,顺着他的指尖,丝丝缕缕地传来。
“好刀。”
他由衷地赞了一句。
话音未落,他五指一拢,握住刀柄,手腕只是轻轻一抖。
“嗡——”
一声清越悠扬的刀鸣,在狭小而嘈杂的厨房里骤然响起,其声清亮,竟瞬间压过了灶火呼啸的轰鸣!
门口,耿脾气抱胸的动作,出现了刹那的僵硬。
他岩石般的脸上,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异样。
就这一个举重若轻,不带丝毫烟火气的挽刀花,没有十年浸淫的功力,根本不可能如此圆润自如,人刀合一。
陈元没有停歇,也没有看他。
他走到水池边,从一盆清澈见底的凉水里,捞出一副色泽鲜红、形态饱满的猪腰。
左手五指张开,稳稳按下。
右手刀落。
“唰!”
一道几乎让人无法捕捉的银光,在灯下骤然闪过。
那副完整的猪腰,已被精准地一剖为二,切口平滑如镜。
紧接着,他的动作快到让人眼花缭乱。
平刀,横片。
雪亮的刀锋以一个刁钻至极的角度,紧贴猪腰的内壁,闪电般精准掠过。
那层腥膻之气的根源,厚实而坚韧的白色腰臊,被完整地、不带一丝一毫多余肉质地,一刀剔除!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如同经过千百次计算的机械般精准,没有半分多余的动作,充满了暴力的美感。
耿脾气的瞳孔,不受控制地剧烈收缩了一下。
这一手片腰臊的功夫……
比他自己,只快不慢!甚至,更稳!
厨房门外,围观的食客们已经彻底看傻了。
他们或许不懂什么复杂的厨艺,但他们看得懂那份从容和潇洒,那是一种源于绝对掌控的自信!
“我的天……这小伙子,好像……好像真不是在吹牛?”
“这刀工,快得都出残影了!电视里那些美食节目都没见过这么快的!”
丁晓曼和江语希更是双双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美眸里全是闪烁跳跃的小星星。
帅!
太帅了!
认真起来的小师叔,简直帅到犯规!这才是宗师风范!
而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剔除腰臊后,陈元将那半片处理干净的猪腰平铺在乌木案板上。
他右手中的片刀,在这一刻活了过来,成了他手臂的延伸。
刀尖轻点,刀身以四十五度角精准倾斜。
“笃笃笃笃笃——”
一连串快到几乎连成一片的,密集、清脆、富有节奏感的斩击声,在厨房里骤然爆开!
那根本不是在切菜。
那是在乌木案板上,用雪亮的刀尖,跳的一曲急促而华丽的死亡之舞!
陈元的右手手臂几乎不见摆动,只有手腕在以一种肉眼难以捕捉的超高频率,轻微而快速地颤动着。
锋利的刀刃在猪腰平滑的表面上,拉出了一道道间隔完全均匀、深浅完全一致的细密斜纹。
快到极致!
稳到极致!
当最后一道斜纹利落切完,他的手腕猛地一翻,腰子在案板上瞬间转过九十度。
“笃笃笃笃笃——”
又是一阵比之前更加狂暴的,如同暴风骤雨般的密集声响!
当声音戛然而止。
那半片猪腰之上,已经布满了纵横交错,形似麦穗绽开的细密花纹!
每一道刀口的深度,都像用游标卡尺量过一般,精准地控制在猪腰厚度的三分之二处。
深一分,则爆炒时易碎,失其形。
浅一分,则无法卷曲成形,失其神。
这哪里还是刀工。
这他妈是足以放进博物馆的微雕艺术品!
“麦穗花刀……”
耿脾气看着那块被处理得堪称完美的腰花,嘴里下意识地喃喃出声,声音干涩。
他脸上那浓重的嘲讽和不屑,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极致震撼与荒谬感的凝重。
他知道。
今天,自己好像……真的撞上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