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场内光线昏沉，空气里混杂着各种收敛却依旧能隐约感知到的气息，显得格外压抑。陈子睿坐在靠后的位置，身体微微放松，仿佛只是一个寻常的看客，但神识却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惕，留意着场内任何一丝细微的波动。
不多时，一名身着灰袍、面容普通得让人过目即忘的老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中央石台上。他没有任何多余的开场白，只是用那双看似浑浊实则锐利的眼睛扫视了一圈下方，沙哑着声音直接宣布：“拍卖开始，规矩诸位都懂，价高者得，灵石不够，可用等值之物抵押，由老夫鉴定。”
第一件拍品是一柄残破的古剑，剑身布满裂纹，却隐隐透出一股不散的煞气。老者介绍说是从某处古战场遗迹中带出，虽残，但材质特殊，或许能提炼出些许稀有宝料。最终被一名气息阴冷的修士以三百下品灵石拍走。
接下来的几件拍品，多是些罕见的炼器材料、功效奇特的丹药，或是某些残缺不全、来历不明的功法玉简。竞价不算激烈，但也偶有起伏，场内气氛在一种克制的平静下缓缓推进。陈子睿始终没有出手，他的目标明确，这些前菜还不足以让他动心。他只是默默观察着，尤其注意那几个气息深沉、可能达到元婴期的修士的反应，他们同样沉默，显然也在等待。
时间一点点过去，当一件能够短暂隐匿气息的“匿影符”被拍走后，灰袍老者略作停顿，取出了一个被特殊符纸严密封印的玉盒。玉盒出现的瞬间，似乎连场内昏沉的光线都微微扭曲了一下。
“下一件，”老者的声音提高了一丝，“关于‘阴阳玄灵芝’的线索。”
话音落下，陈子睿能清晰地感觉到，至少有七八道强横的神识瞬间扫过那个玉盒，场内原本略显松弛的气氛骤然绷紧。他自己也屏住了呼吸，目光牢牢锁定在玉盒之上。
“此线索并非空泛传闻，”老者缓缓揭开玉盒上的符纸，露出一枚颜色深邃、表面有天然云纹流转的黑色玉简，“乃是记载于这枚‘留影玉简’之中。玉简内，记录了一处隐秘空间的入口景象，以及入口附近特有的环境标识，经初步鉴定，那处空间曾有阴阳玄灵芝生长过的强烈痕迹，且痕迹较新，意味着灵芝可能尚未被采摘，或者其伴生灵物仍在。”
他顿了顿，给众人消化信息的时间，然后补充道：“此物来历不便多说，但信息真实度，可保七成以上。起拍价，一千下品灵石，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一百。”
“一千一！”老者话音刚落，前排一个戴着斗笠的修士立刻出声。
“一千三！”左侧阴影里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
“一千五！”
价格攀升得很快，短短数息间就突破了两千灵石。参与竞价的主要是那些金丹期的修士，对于他们而言，阴阳玄灵芝是足以让他们铤而走险、冲击更高境界的至宝，哪怕只是一个线索，也值得投入大半身家。
当价格喊到两千八百灵石时，竞价的声音明显稀少起来，只剩下两三人还在交替出价。
“三千。”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来自陈子睿斜前方不远处，那是一个笼罩在宽大黑袍中的身影，气息隐晦，正是陈子睿之前重点关注的几人之一。
这个价格让场内安静了一瞬。三千下品灵石，对于大多数金丹修士来说，已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三千一百。”斗笠修士似乎犹豫了一下，还是咬牙跟上。
黑袍人没有立刻加价，场内气氛有些凝滞。
陈子睿知道，该他出手了。他不能表现得太过急切，但也不能让这线索轻易落入他人之手。他用一种略显沙哑、带着几分不确定的语气开口道：“三千三百。”
这个加价幅度不大不小，显得既有些底气，又似乎带着试探。
众人的目光，包括那黑袍人的视线，都若有若无地扫了过来。陈子睿维持着面容的蜡黄与平静，仿佛刚才出价的不是自己。
黑袍人沉默了几个呼吸，再次开口：“三千五百。”
“三千七百。”陈子睿没有犹豫，立刻跟上，这次语气稍微坚定了些。
那斗笠修士摇了摇头，彻底放弃了。
黑袍人转过头，宽大的帽檐下，似乎有两道冰冷的目光落在陈子睿身上，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压迫。陈子睿坦然与之对视，眼神淡漠，没有任何情绪流露。
对峙了约莫三息时间，黑袍人缓缓转回头，不再出声。
“三千七百灵石，第一次。”
“三千七百灵石，第二次。”
“三千七百灵石，第三次！”
灰袍老者手中的小槌轻轻落在石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成交！此物归这位道友所有。拍卖结束后，凭号牌交割。”
陈子睿心中微微一松，但警惕并未放下。他感觉到有几道神识在他身上停留的时间变长了。
拍卖继续。后续又出现了一两件不错的宝物，包括那“万年地心玉髓”出产地域的推测图（被一名女修以高价拍走）和“五行仙果”相关的秘闻卷轴（被另一个包厢内的修士拿下），都引发了不小的争夺，但陈子睿均未再参与。
当最后一件压轴的重宝——一件残缺的古宝被激烈争抢并最终成交后，大部分修士都以为拍卖会即将结束，有人已经开始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台上的灰袍老者却再次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异样：“诸位且慢，还有最后一件物品，此物……有些特殊，不保证其价值，甚至不保证其真实性，全凭诸位眼力与机缘。”
他的话引起了众人的好奇，连那些准备离开的人也停下了脚步。
老者从袖中取出一个东西，那并非玉简、卷轴或任何常见的宝物形态，而是一块巴掌大小、形状不规则、颜色灰扑扑的石片。石片表面粗糙，没有任何光泽，也感应不到丝毫灵力或能量波动，就像路边随手捡来的普通石头。
“此物，”老者掂了掂手中的石片，语气中也带着几分不确定，“是与那阴阳玄灵芝线索一同被发现，置于同一处秘藏之中。材质不明，无法以神识探查内部，亦无法以常规手段损毁分毫。其上无文字，无图案，除了坚硬，暂无发现任何特异之处。起拍价，一百下品灵石，或有道友能堪破其中奥秘。”
场内顿时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大多带着失望和质疑。
“一块破石头？还要一百灵石？”
“怕是故弄玄虚吧？”
“连暗市都无法鉴定，能有什么价值……”
没有人出价。场面一时有些冷清。灰袍老者似乎也预料到这种情况，并未催促，只是平静地等待着。
陈子睿的目光落在那块灰扑扑的石片上。他的神识扫过，确实如老者所说，如同泥牛入海，感应不到任何异常。但不知为何，当他注视着那石片时，体内缓缓运转的《道德经》功法，似乎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捕捉的共鸣，这共鸣并非针对能量，更像是一种……道韵上的牵引，若有若无，转瞬即逝。
是错觉吗？陈子睿不敢确定。这块石片看起来实在太普通了。但联想到它竟与阴阳玄灵芝的线索存放在一起，或许真有些古怪。
眼看无人问津，老者准备宣布流拍。
“一百灵石。”陈子睿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反正一百灵石对他而言不算什么，买下来研究一下也无妨，即便真是块废石，损失也不大。
他这一出声，引来了一些诧异的目光，大多觉得这面色蜡黄的中年人是不是灵石多得没处花，或者是想捡漏想疯了。
灰袍老者看了陈子睿一眼，点了点头：“成交。”
没有竞争，这块古怪的石片便落入了陈子睿手中。
拍卖会正式结束。修士们开始陆续离场，有人欣喜，有人失望，更多人则是行色匆匆，不愿在此地多留片刻。
陈子睿没有急着离开，他等到大部分人散去后，才按照指引，来到拍卖场后方的一间狭小石室进行交割。他支付了三千八百灵石（包含石片的一百），仔细检查了那枚记载阴阳玄灵芝线索的黑色玉简，确认封印完好，内容无法直接探查后，将其谨慎地收好。那块灰扑扑的石片，他也拿在手中掂量了一下，触手冰凉粗糙，依旧毫无异状，他也将其随意收起。
完成交割，他不再停留，身形一动，便混入最后离场的几人中，沿着来时那条昏暗的通道向外走去。他知道，拍得了阴阳玄灵芝的线索，很可能已经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必须尽快离开流火墟这个是非之地，找一个安全的地方，仔细研究玉简中的信息，以及……那块似乎引动了体内功法微妙感应的古怪石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