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知道他是清醒了还是在说胡话。只有蒋雨萌第一时间冲到水潭边,伸手搅了搅水,凑近闻了一下,脸色变了。
“真的……不对劲。”她回头说。
白露立刻走过去,倒了一点水进壶里,仔细嗅了又嗅,没发现什么异常。裴千雅也试了,摇头:“我看是高烧还没退干净,脑子不清楚。”
姚丽莎抱着干苔藓,冷笑一声:“人都快烧成炭了还管水有没有味道?”
唐芯却把木矛往地上一插:“他什么时候说过废话?他说有问题,那就一定有问题。”
龙弋没睁眼,但呼吸节奏变了。他能听见每个人的脚步声——白露站定时右脚略重,说明旧伤在阴湿环境下又开始发紧;裴千雅翻本子时笔尖顿了一下,是想起研究站那台电脑的画面;蒋雨萌蹲下时膝盖发出轻微的咔声,她这两天走路太多,关节已经有点吃不消。
这些声音以前他也听得到,但现在不一样。它们像被放大了十倍,清晰得像是贴着耳朵放出来的录音。
他缓缓睁开眼。
他没动,只是低声说:“取点水来。”
白露递过水壶。他接过,没喝,先凑到鼻前。
普通人闻不到的东西,他现在能分辨出来。水里有一丝极淡的金属味,像是铁锈混着石英,又带着一点说不出的冷感。
这不是污染,也不是腐烂,而是某种长期存在的能量残留。他知道这味道从哪来——陨石水晶的辐射,微量渗透进地下水脉,经年累月改变了水质结构。
“不是脏。”他说,“是变了。”
“你确定?”白露盯着他。
“我确定。”他把水壶递回去,“这水能喝,但长期饮用会影响神经系统。普通人十年八年看不出问题,但我们不能冒险。”
裴千雅低头看记录本,突然抬头:“你怎么知道这些?你刚才明明闭着眼。”
龙弋没回答,闭上眼,开始调整呼吸。他感觉到体内的能量在流动,不是发烧那种灼烧感,而是一种温润的、像水流过筋络的触感。他试着把注意力集中在听觉上。
瀑布的声音传来。五十米外,水流撞击水面,回声反弹。他捕捉到一丝差异——水帘后方的岩壁反射声比正常空腔多了半拍延迟。这意味着后面确实有个隐藏空间,也就是他们进来的那个狭窄通道。这个判断和现实吻合。
他的感知没有错乱。
再睁眼时,他看向裴千雅的本子。第三行字迹明显比其他深,笔画收尾用力,墨痕微微晕开。那是她在回忆研究站电脑屏幕时写的,情绪波动导致握笔加重。
“你写字的时候,手抖了一下。”他说。
裴千雅一愣:“你怎么知道?”
“笔压不一样。”他淡淡道,“写字的手势会说话。”
姚丽莎猛地站起来:“你是不是被那药改造成什么怪物了?刚才还能理解,现在连别人写字力度都能看出来?”
“我没变。”龙弋看着她,“药只是催化剂。真正起作用的是身体本身。我们在这岛上待得太久,环境在影响我们,只是我一直没察觉。现在,它被激活了。”
“所以你是说……”唐芯眼睛亮了,“你变强了?”
“是更敏感。”他纠正,“眼睛看得更清,耳朵听得更远,鼻子能闻到地下三米的腐土味。但这不是好事。太集中注意力会头疼,心跳也会加快。控制不好,可能直接昏过去。”
白露一直没说话,这时才开口:“你能控制吗?”
“目前能。”他点头,“但如果出现意外刺激,比如突然的巨响或强光,可能会失控。我需要时间适应。”
“那你现在是什么状态?”她问。
“八成恢复,两成还在调整。”他活动了下右臂,伤口已经结痂,表面泛着淡淡的光泽,“感觉像换了具身体,但脑子还是原来的。”
唐芯兴奋地抓起木矛:“那你以后是不是能听百米外有人走路?能不能看出谁在撒谎?要不要我现在测试一下?”
“不行。”白露打断,“他刚醒,不能折腾。”
“我不是折腾。”唐芯不服气,“我是想确认他能不能带队继续行动!我们现在被困在这,外面还不知道有没有人追过来,如果他真有这种能力,咱们就不用瞎摸了!”
“我说了,不能用。”龙弋语气沉下来,“现在的能力不稳定。强行延伸感知,可能导致神经过载。而且——”他看向白露,“如果我失控,你们有权制住我。二十四小时内,我不离开洞穴,也不参与任何决策。等我确认自己没问题,再谈下一步。”
白露盯着他看了几秒,终于点头:“行。我信你一次。”
姚丽莎撇嘴:“说得跟真的一样,谁知道是不是药效让他神志不清。”
“你不信可以走。”龙弋平静道,“但别在我面前质疑我的判断。我活到现在,靠的不是运气。”
姚丽莎噎住,没再说话。
龙弋没理她,转头看向那支空试管,躺在铁盒里,玻璃壁上还残留着一点蓝色痕迹。他拿起针管,拆开活塞,对着火光看了看内部残留物。
“稀释过的萃取液。”他低声分析,“成分不纯,但保留了核心活性物质。它没改造我,只是打开了身体原本就有的潜能。就像一扇一直关着的门,现在被推开了条缝。”
裴千雅认真记下:“那……这种变化会持续吗?”
“不知道。”他说,“要看后续反应。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我不是唯一可能受影响的人。你们在这岛上待久了,也可能慢慢变化。只是我没注意,你们也没察觉。”
蒋雨萌小声问:“那……我会不会也变得能闻到水的味道?”
“不一定。”他看她一眼,“每个人体质不同。你这两天总能找到能吃的植物,说明你本来就对自然更敏感。这种天赋,可能会被放大。”
蒋雨萌眨眨眼,没说话,但嘴角悄悄翘了一下。
龙弋不再多言,盘膝坐到岩台上,双目微闭。他开始调节呼吸,一点点收敛感官的敏锐度。过度感知很消耗精力,必须学会控制。
洞里渐渐安静。
白露守在洞口附近,手始终搭在刀柄上。裴千雅低头写记录,姚丽莎整理干苔藓,唐芯握着木矛来回踱步,蒋雨萌坐在龙弋旁边,轻轻碰了下他的手臂。
他没睁眼,但肩膀微微放松了一点。
他知道大家都在看着他,等着他出问题。但他很清楚,自己没疯,也没变成实验品。这只是进化的一种形式,而他必须掌控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他的听觉自动延伸,捕捉到五十米外一只蜥蜴爬过岩石的爪音,三米下土壤中蚯蚓扭动的细微摩擦。他的嗅觉能分辨出白露背包里那块压缩饼干的芝麻含量偏高,也能闻到唐芯鞋底沾着的某种蕨类植物汁液。
这些信息像潮水一样涌进来,但他学会了过滤。
他不再是被动接收,而是主动选择。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瞳孔深处似乎有极淡的光闪过,像夜里的猫科动物。
他望向洞外的水帘。
风雨未歇。
但他已经能听见风穿过林梢的每一丝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