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举起来了。”
白露的耳朵猛地一缩,那句话像根针扎进脑仁。
她没回头,只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压低声音:“别眨眼,也别慌,现在谁乱动谁先死。”
洞里没人应声,但呼吸节奏变了。原本是急促的抽气,现在一个个开始憋着,像是怕呼出的热气会透过门缝泄露位置。
唐芯已经贴在右边箭孔上,弓拉了半开,手指卡在弦上不动。
她肩膀绷得像块铁板,可嘴角居然翘了下:“我还以为它不敢露脸呢,结果穿个破布片就敢站那儿装狙击手?”
姚丽莎咬牙:“你还有心情贫?它手里那玩意儿要是真枪,咱们现在全得躺平。”
“那就躺呗。”唐芯咧嘴,“反正龙弋说了,死也要死在射程内——我这弓都预热三分钟了,就差一声令下。”
白露心想:这丫头,总算有点兵样了。
她低头看门缝下的匕首,刀尖抵着绊线,只要外面那东西往前挪一步,陷阱阵就会炸出一片火墙。
可对方就这么站着,像根插在地里的旗杆,连风都不带晃一下。
裴千雅缩在武器箱前,怀里抱着最后一瓶燃烧剂,瓶身冰凉,可她的手心全是汗。
她刚清点完弹药包,报完数,嗓子干得冒烟,却听见自己小声嘀咕:“它……会不会是在等我们开门?”
“肯定在等。”白露接得干脆,“等我们犯错,等我们心软,等我们觉得‘也许它只是路过’。然后——砰,脑袋开花。”
蒋雨萌正蹲在角落换灯芯,手抖了一下,火苗歪了半寸。
她赶紧用镊子扶正,低声说:“那……我们一直关着就行了吧?等龙弋回来……”
话没说完,空气一沉。
白露猛地转头:“他不在的时候,我们就是他的眼睛和刀。”
她站起身,走到墙上那张战术图前,指尖狠狠戳在“主防线”三个字上:“你们看看这个。他走之前画的,不是画给神仙看的,是信我们能守住才留下的。现在外面站了个穿破布的,你们就想靠他回来救?”
没人说话。
唐芯咽了口唾沫,弓弦又压低了一分。
姚丽莎慢慢松开握弓的手,活动了下发麻的指节:“我记完了所有陷阱坐标,昨晚默写了三遍,一个都没错。”
裴千雅突然抬头:“我能装完这一百支箭。现在就能。”
白露看着她,点点头:“那就装。”
裴千雅立刻动手,一支支箭从袋子里倒出来,检查箭头、羽尾、尾槽,再整整齐齐码进箭壶。她的手还在抖,但每放一支,抖得就轻一点。
蒋雨萌把新灯芯安好,火光重新稳定下来。她默默爬到急救箱旁,打开,把纱布、止血棉、绷带全摊出来,按使用顺序排好。然后她掏出一个小油瓶,往灯里加了点油。
“我会守好这里的光。”她说,声音比刚才大了点。
洞外,雾还是浓,那道灰绿轮廓依旧立着,像被钉在地上。
金属片没再动,也没放下,就那么斜四十五度指着洞口,像一把无声的枪。
十分钟过去。
二十分钟。
唐芯的右肩开始酸,她没换姿势,只用左腿微调重心。她盯着那片林隙,眼睛干得发涩,可她知道不能揉——万一闭眼两秒,那东西冲进来呢?
“轮流闭眼。”白露突然说,“十秒,一次一个。唐芯先来。”
“我不用。”
“命令。”
唐芯咬牙,闭上眼。
黑暗只持续了三秒,她就听见白露数:“七、六、五……”
她猛地睁开眼,弓弦纹丝未动。
轮到姚丽莎,她闭眼前看了眼左箭孔外,喃喃:“我赌它下一秒就撤。”
她闭眼。
五秒。
“三、二——”
她睁眼,那东西还在。
裴千雅轮到时,手抖得厉害,生怕闭眼后醒来就听见惨叫。她深吸一口气,照做。
十秒后睁眼,世界没变,可她心里那根弦,松了一扣。
白露最后闭眼。她靠墙半蹲,头一点,眼皮合上。
就在她闭目的瞬间,蒋雨萌突然开口:“它……好像低头了。”
所有人神经一紧。
白露猛地睁眼,贴上门缝。
没有。那轮廓还是直挺挺的,金属片角度没变。
“你看花眼了。”姚丽莎说。
蒋雨萌摇头:“真的,它头往下低了一下,就像……在看什么东西。”
白露眯眼。雾太厚,看不清细节。但她忽然想起龙弋教的——“五感锚定法”。
她低声道:“都听好。现在每人说五样你现在能确定的东西。真实存在的,摸得到闻得着的。”
唐芯先来:“右手握弓,温的;弓弦有股松脂味;右脚大拇指在痒;左边箭孔木头裂了条缝;我嘴里有颗饭粒卡着。”
姚丽莎:“左手虎口磨破了;箭袋皮带勒得肩膀疼;地上有股湿土味;灯油烧久了有点呛;我指甲缝里有血。”
裴千雅:“箭壶是帆布的,粗糙;止血粉瓶子冰凉;我膝盖压着石头;呼吸声太大;我……我没哭。”
蒋雨萌:“灯芯是新的,火苗不跳;绷带第三卷打结了;我屁股底下是扁石头;水壶盖没拧紧;我……我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白露点头:“很好。记住这些。外面那个东西再吓人,也没你们手里这把弓、这把刀、这盏灯实在。”
她重新盯住门缝。
天色渐暗,雾里那道轮廓终于有了变化——不是移动,而是影子被拉长了。
“太阳要落了。”唐芯低声说。
“它还没走。”姚丽莎冷笑,“还挺敬业,站岗呢这是。”
裴千雅突然抬头:“我们……要不要换班?”
白露摇头:“不换。现在谁动,谁暴露节奏。我们就这么耗着,看谁能耗过谁。”
唐芯咧嘴:“行啊,我还能撑俩小时。正好试试新淬的矛尖够不够狠。”
姚丽莎活动了下手腕:“我刚想起来,我昨天还藏了半包辣椒粉,要不扔出去呛它一下?”
“别。”白露打断,“我们现在不做任何主动动作。它想看,就让它看个够。但我们不出去,也不示弱。”
洞外,那道灰绿轮廓依旧矗立。
洞内,五个人,五双眼睛,五种姿势,全都绷着,等着。
天快黑透了。
雾中那道轮廓,依然没有离开。
白露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你们还记得第一天吗?尖叫,哭,连火都不敢生。”
没人回答。
但她继续说:“现在呢?我们关着门,拿着武器,等一头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东西撞上来。”
唐芯笑了下:“我觉得……我现在比那时候像个兵。”
姚丽莎哼了声:“我倒是希望永远别像兵。可既然非得像,那我就当最硬的那个。”
裴千雅低头看手里的箭壶,轻声说:“我装完了。”
白露点头:“好。”
她最后看了一眼门缝。
那道轮廓,依旧对着洞口。
金属片,依旧斜四十五度。
她握紧匕首,刀尖稳稳压在绊线上。
洞内,火光跳动,映在每个人脸上,像五团不肯熄灭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