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清眼角余光看到,那个黄门有点面生,命人去看看,什么事,鬼鬼祟祟的。
宫人赶紧出去,将小黄门领了进来。
小黄门浑身乱颤,嘴都瓢了,语无伦次道:“刚才小的宫门值守……昨夜……是小的当值,外面来了一位将军,这么高,这么壮,二话不说交给奴才一个锦囊,只说是让奴才转呈冯贵人,还塞了五十两纹银给我……小的……”
正说话间,冯润带着贴身婢女,捧着食盒,路过此处,拐进来打招呼。
她一眼便看见了小黄门手上的锦囊,咬着嘴角冷笑了一下,抬了抬手,身旁的婢女,上前一步,将锦囊拿在了手上,笑呵呵道:“这是什么好东西?”几下便给拆开了,一块价值连城的九龙佩掉了出来。
在场的人都懵了。
“哎呦!这是谁给妹妹的?”冯润将九龙佩挂在手指间,不停晃悠!眼神深不可测。
冯清脸色涨红,慌忙解释道:“妹妹不知,小黄门,这东西是谁送的?”
小黄门跪倒在地,道:“奴才真的没看清,人“嗖”一下就没影了,也不知道是哪家的登徒浪子!”
彭城公主素知冯清为人,绝不可能招惹不三不四的人,上来一个大嘴巴扇了过去,叉着腰骂道:“混账王八羔子,谁支使你这么干的,快说!”
小黄门一跟头栽倒在地,口角流血,四肢抽搐,再一看,顷刻间没了性命!
彭城公主吓得嗷嗷怪叫:“我没用力啊,怎么一巴掌把他呼死了!呜呜呜呜呜!”
“你们这是干什么?杀人灭口吗?”冯清杏眼圆瞪,得了理,拽着妹妹便走道:“咱们,陛下面前分个是非曲直!”
彭城公主浑身像被抽了筋,满脑子还是我打死人了,又惊又惧又悔,受气包一样,跟在后面,尤自哭个不停!
拓拔宏刚刚下朝,正在分门别类处理奏折,忙得焦头烂额。
冯清先把自己炖好的汤放在了玉案一侧,又把那个玉佩小心翼翼放在了旁边!并用手故意摆了摆,撸了撸穗子,以期引起拓拔宏的注意。
拓拔宏斜眼看了一下,问道:“何意?彭城,你哭什么?”
彭城公主上来一步,跪在皇兄面前道:“皇兄恕罪,小妹刚才一时激愤,一巴掌打死了一个小黄门。”
“啊???”拓拔宏难以置信的看着六妹,闹呢?别说你,就是我一身武功的人,也不能说一巴掌就把人打死啊?你练铁砂掌了?
彭城公主只管哭泣,肩头不住颤抖,道:“我的宫里从无这样事,自我懂事以来,皆是宽柔以待下人,大约我太过暴躁,操之过急,致使生出这暴殄生命的祸事来。”
冯清听罢,赶紧跪倒在地,道:“此事不怨公主,是那个黄门构陷侮辱于我,公主才一时情急,下手重了些……”
冯润突然阴阳怪气的干笑了一声道:“构陷侮辱?妹妹,说得倒是轻巧,我看未必吧?”
冯润捏着那枚九龙佩,玉佩晶莹剔透,映着她眼底淬了毒的寒光。
她猛地将玉佩掼在妹妹面前的青砖地面上,因为太过激动,玉佩立刻粉身碎骨!碎片崩到了拓拔宏脚边,拓拔宏禁不住用脚踢了踢。
她尖刻的声音像淬了寒冰的锥子:“好妹妹,你倒是说说,这是哪个外男送给你的啊?”
她上身微微前倾,鬓边金钗随着急促的呼吸轻颤,原本温婉的眉眼此刻拧成一团厉色,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怨毒与得意。
冯清突然抬头直视着她,道:“姐姐你疯了,在陛下面前胡言乱语,哪有什么外男?我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快拉倒吧,平日里装得贞静贤淑,背地里谁知道你在做什么?陛下冷落了你,你寂寞难耐,也是说不准的,所以才做出这等秽乱门庭的丑事!”
“寂寞难耐?你以为我是你呢?姐姐,你最好别让我说出好听的来!”
“你什么意思?”冯润突然扬手,指着妹妹的鼻尖,指甲几乎要戳到对方脸上,道:“少在这里左顾而言他,快说,这九龙佩是怎么回事?你与那外男私相授受多久了?!这玉佩是他送你的定情物,还是你主动赠予的苟且凭证?!陛下在此,你最好实话实说,不然,非但你要身败名裂,连整个冯家都要被你拖入泥沼!”
拓拔宏被吵得心烦意乱,他对冯清也不是不喜欢,只是没那么喜欢,冷落多少有点,听冯润如此斩钉截铁的指责,还以为她听到了妹妹什么风声,当下便将信将疑起来。
正这时,外面脚步杂乱,一听就是来了不少人。
冯太后也等不得别人打帘,一挑帘子,跨了进来。
“吵什么呢?”
众人齐刷刷跪倒在地,冯润心下震惊,没想到会惊动姑姑,她会闻讯赶来,她得先下手为强,于是抢先一步,将事情描述了一遍。
冯太后一直面带微笑,听她讲完后,问道:“那小黄门真的死了吗?”
众人都道,断气许久了。
“断气了也能审,把人拖过来吧!”
于是小黄门的尸体很快被抬进大门。
冯太后,用扇子遮住口鼻,走到近前,先是仔细看了看小黄门的面容,小黄门口唇乌青,冯太后当下明了,这是早就服了毒,只是蚕房门前药性发作了。
她随后俯下身,问小黄门道:“这玉佩真是外男让你转送给冯贵人冯清的吗?”
众人目瞪口呆,不知道冯太后在搞什么花活。
冯太后却沉浸在自导自演的问询中,神情异常严肃。
许久她点点头,道:“好了,你说的,本宫都听清楚了,他说他根本没转送过什么九龙玉佩。”
“不可能!他明明送了!”冯润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说道。
冯太后起身回到座位上,嘴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冷笑,问道:“冯润,本宫难道在撒谎吗?你说他送了玉佩,拿给本宫看!”
冯润这才想起玉佩,脑袋訇然作响,妈呀!自己刚才给砸碎了!
“我……我……”冯润神色慌张,望向地面。
冯太后将扇子放在一旁,道:“官品文书司凭印,证人证物,都没有,还闹什么,把小黄门好生埋了,都散了吧!”
冯润还想说什么,冯太后已经起了身,道:“此事就这样了,冯润,你可知什么是适可而止……”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语气里都是彻骨寒冰。
冯润吓得一缩脖子。
既然皇祖母说没事,那就没事吧,拓拔宏懒得在这件事上纠缠,捕风捉影的确实犯不上大动干戈,他恭送了皇祖母之后,众人也都散了。
傍晚时分,拓拔宏终于伸了个懒腰,早有太监过来,知道陛下要归后宫,手脚麻利的归拢奏折和书籍。
“去冯昭仪宫吧……”拓拔宏低声吩咐了一句,他以为早晨不过是一个小插曲,如今都烟消云散了。
结果刚到昭仪宫门口,却见这里被侍卫层层把守,已经戒严。
“出了什么事?”拓拔宏担心冯润,抬腿就往里闯。
突然从里面迎出来两位御医,跪倒在地,道:“冯昭仪突发咳血症,身热往来,怕是感染了疫病,太皇太后下令,所有人不得入内,臣等恐传染陛下,陛下还是不要进去了……”
“咳血,早晨不还好好的吗?”拓拔宏心里一动,一脸疑惑。
太医并没做过多解释,而是规劝道:“陛下,您还是别宫安歇吧,等冯昭仪病体痊愈再侍奉陛下不迟。”
拓拔宏只好退了出来,去了高妃那里。
结果第二天,冯太后居然下了懿旨:“冯昭仪冯润感染疫病,病体沉重,胡言乱语,恐引发宫内流行,即日迁出宫城,到瑶光寺养病,并赐准其带发修行,法号妙莲!”
拓拔宏此时才明白过来,冯润这是招惹了皇祖母啊!
他也明白,如果不是亲侄女,怕是她这条小命已经没了!自己虽然万分不舍,却绝不能再纠缠此事,一定会适得其反,反害了她的性命,于是没事人一样,对冯润的离去,不闻不问。
瑶光寺远离平城,位于洛阳城内, 是着名的皇家寺院,当时的皇室成员或贵族女性出家,都会选择这里。
只把个冯润后悔得死的心都有了,她茶饭不思,闹得疯疯癫癫。
她觉得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哪里知道这都是她姑姑当年玩剩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