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冯太后所料,柔然见萧道成久久不肯行动,耀武扬威一阵,果然撤兵了!
此时的柔然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回去晚了,只怕王庭有失。
?孝文帝拓拔宏得知塞北军报,长长松了口气!
相比于柔然,更让他心安的是皇叔拓拔长乐叛乱已平,有时候真正令人毛骨悚然,惶惶不可终日的危险,可能正是来自内部! 来自身边人!而不是外部。
冯太后的棋路是一环套一环,环环相扣。
她借由拓拔长乐一事,又牵连出几位拓拔王爷,一并清除!
当初献文帝拓拔弘想传位于弟弟拓跋子推,虽未成行,可是影响极坏。
有这个动议,就有一个潜在的威胁存在。
冯太后趁机以“贪腐”为由令其出镇长安,不久拓拔子推便一命呜呼,据说是急病而亡,具体情况无人得知。
汝阴王拓跋天赐也有些威望,冯太后也以“贪残不法”为由,将其果断削去王爵,贬为庶人!
接下来便是?任城王拓跋云,素有才干,且较为谨慎,冯太后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什么理由剪除,后来索性不想了,直接调往穷山恶水任职。
冯太后还不错,给后面这两位王爷留了命!就这点来说,比南朝那几位皇帝仁慈了许多。
毕竟不看僧面看佛面,冯太后还是念及了与亡夫拓拔浚的感情,不想对他的血脉斩尽杀绝。
这一日,拓拔宏脚步轻快的来给皇祖母请安,看得出小伙子压抑不住的眉飞色舞。
毕竟年龄小,遇到难事马上紧锁双眉,问题解决了,瞬间控不住的要起飞。
“别毛毛愣愣的,陪祖母一起吃饭……”冯太后一脸慈爱,冲他招了招手,不知从何时开始,拓拔宏的聪慧善良彻底征服了冯太后,俩人关系融洽得像亲祖孙一样。
本来也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蹦不了你,也飞不了我。
“宏儿,你还记得祖母之前跟你说过一件事吗?”冯太后笑眯眯地问。
“哪件事?”拓拔宏一时之间,确实想不起来,冯太后跟他交代的事情实在太多,多得他忙得像个陀螺,黎明即起,深夜才睡,脚不沾地。
“我说过,咱们手里握有一枚棋子,如今也该动一动了……”
“棋子?”
“是啊,就是丹杨王刘昶!”冯太后轻摇扇子,眼光凝练,笑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也该他上场了!”
“祖母想帮他复国?”拓拔宏吃了一惊,这也太费力不讨好了吧?
“是啊,刘宋虽然覆灭,但是死灰复燃的事情多了去了,王莽面前曾走刘秀,我们怎么不能让刘义隆的儿子再度临朝呢?这事儿,孙儿,你去办吧……”
看拓拔宏愣愣然,云里雾里,冯太后又面授机要,如此这般嘱咐了一番。
拓拔宏聪慧过人,当下便了然于心。
却说丹杨王刘昶日子也不好过,进入北魏数年,仍布衣皂冠,衣着简朴,低调做人,高调做事。
每每有人提到江南,他便涕泪横流,伤心欲绝,如同凶丧。在座之人无不为之动容。
得知萧道成撺掇了刘氏江山,尽灭刘氏宗族,他岂能不恨!
在这之前,他数次上书,请求外任边疆,招兵买马,杀回江南,一雪家族之仇耻,冯太后每每好言相劝,加以抚慰。
北魏朝堂还是那个朝堂,唯一不同的是,拓拔宏特别留意了刘昶。
人都是欺生的,劣根性。
世界也是赤裸裸的,有时候连块遮羞布都没有!
碗边的饭难吃,漏檐下雨难避!
鲜卑贵族王公,没事就戏弄刘昶。
今天也是这样,本来好好的,大家有事早奏,无事散朝,可是有个彪悍的鲜卑王公瞅准了刘昶好欺负,一会儿捏手,一会儿掐腿,最后居然一口咬住了他的臂膀!
初时,刘昶还能忍,可是这家伙属狗的,咬住了就不松口,几乎要撕下一块肉来,刘昶痛得嗷嗷大叫,又不敢翻脸,只能大笑喊:“快停,停,停!”
拓拔宏不用看,也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些人的嘴脸他早都看腻了。
他假装没听见刘昶的尬笑之声,柔声说:“丹阳王,你近前来,朕有话和你说。”
鲜卑贵族们忍不住翻起了白眼,陛下总是宽容他,我们要是喧哗,不是斥责就是鞭打,怎么从不追究于他?
“丹阳王,你的上书朕看过了,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今天大家都在,说说吧!”拓拔宏将他的奏书一一拿出来,摆在面前。
刘昶跪倒在地,眼泪先流了下来,道:“萧道成杀帝自立,恶迹昭彰,南北皆知。
我为刘室男儿,血脉之义难夺,为臣之礼难弃,实在是寝食难安!
可我现又为魏臣,锦绣文章可撰,华丽词藻难堆!救护之恩无报,背弃之事未允,具体应该怎么做,请陛下示下!”
刘昶的意思很明确,说再好听也没用啊!你得支持我啊!
拓拔宏叹了口气道:“要你自行到边关招募兵马,肯定是打不过萧道成的,好在你有先见之明,来到本朝,如今宗庙尽被杀绝,朕听说此事,也忿怒满怀。
可是我有心派你征南伐齐,恢复的是你刘家基业,流的我们大魏兵士之血,怕朝中将领不服啊!”
刘昶一听,这是要承诺呢?
当下并不含糊,叩头在地道:“倘若陛下发兵,恢复为臣昔日祖业,臣将去帝号,世代为大魏藩属,北面侍奉陛下,从此华夏一统,若违此誓,当同此簪!”
说罢顺头上拔下木簪,一撅两截!
拓拔宏就等他这句话呢,他侧头看了看珠帘之后,冯太后微微点了点头!
拓拔宏当下诏令:“朕心恨萧齐之不义,狼子野心,人神共愤,心痛刘氏宗庙被屠,仁孝善良被毁,诏令有道伐无道,遣丹阳王刘昶与北魏诸将同行,由拓拔嘉统一指挥,讨伐逆竖,荡平萧齐,为民除害。”
说完这些,又对刘昶信誓旦旦道:“放手去干吧,萧齐若能被清除,南方的土地就是你的了,让你在那里重振基业。”
这事就这么定了!
北魏开始调兵遣将!
这里急坏了一个人,那就是南齐使者刘缵,说的好好的,怎么一夜之间就反??子了!
他匆忙进宫,拜见冯太后。
冯太后斜倚小窗,手摇宫扇,笑盈盈的看着他。
“怎么了?哪里着火了?你这么匆忙?”
“大魏要南下攻齐吗?太皇太后不是说,没这个打算吗?”
冯太后起身,给他端了杯茶,无奈一笑,道:“大家都心知肚明,说破了多不好啊?”
刘缵一屁股坐了下来,垂头丧气,本来以为她中了美男计,没想到是自己中了她的将计就计!
“罢了!”冯太后轻移莲步,款款深情的走到他面前,低眸看着他,道:“今夜不要再想那些军国大事了,好好留下来……”
刘缵尴尬一笑,输什么也不能输风度,于是点了点头。
俩人都清楚,这可能是二人温存的最后一夜,两国开战,刘缵必须马上南返,今生若要再见,希望渺茫!
恩爱缱绻过后,冯太后痴痴地看着他,道:“你真的不知道,萧道成为什么选你为使吗?”
刘缵将她搂过来,自信地一笑:“因为我长的好看!”
冯太后笑得花枝乱颤,道:“你太可爱了!”
“那太后说因为什么?”刘缵转头眨巴着俊目问道。
“因为你长的像我的亡夫拓拔浚!”
“什么?”刘缵“扑棱”一下坐了起来。
“南北斥候乱飞,南朝说不定早有丹青妙手偷绘了先帝的画像也说不定……”冯太后又把他拉倒,冰凉的小手,不停抚摸他的脸颊,无限怜惜。
“我有几分像他?”刘缵眼神游弋,努力压抑着心里冒出来的不适感,谁愿意给别人当替身啊!他这劲废的!
“你多他三分俊俏,他多你三分威仪,其实……根本不像!”
冯太后闪动着长睫毛,仰面朝天,盯着銮帐之顶呆看,许久道:“人生除了生死都是小事,男女之间,也就那么回事吧,闭上眼,任何人都可以是他,他也可以是任何人……”说罢,两行清泪流了下来,她紧握刘缵的大手,放了在胸口:“我真的很想他!焚心锥骨那种!”
刘缵在这一刻看到的不再是那个生杀予夺的太皇太后,只是一个想念亡夫的普通小女人,楚楚可怜,顿时心生怜悯,将她紧紧抱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