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第一场霜落在石墙上,结了层薄薄的白,却掩不住那道青灰色屏障的厚重。当王二柱把最后一块凿平的青石砌上墙头,用黏土夯实缝隙时,他直起腰,往手心啐了口唾沫,对着墙下喊:“成了!合拢了!”
墙下瞬间爆发出一片欢呼。
这道围墙,从春末挖到初冬,耗了近半年功夫。高约一丈五,墙基宽三尺,用青石和黏土层层夯实,墙头插着削尖的木刺,南边留着两扇硬木大门,门轴裹着铁皮,关起来“哐当”一响,透着股撼不动的沉实。虽墙缝里还留着抹痕,石块大小也不甚均匀,却比任何华丽的建筑都让人安心——这是他们用手凿、用肩扛、用汗泡,一点点垒起来的家的屏障。
宋阳站在墙下,仰头望着这道几乎将整个聚居点圈起来的围墙:东边圈着十五亩良田,西边护着蓄水池和溪流,中间是错落的土屋和院子,连猪圈都被稳稳护在里面。风从墙外吹过,撞在石墙上,发出闷闷的回响,再钻不进院子半分。
“快下来瞅瞅!”张寡妇踮着脚朝墙头喊,手里端着个陶盆,里面是刚熬好的浓汤——昨天王二柱带人设陷阱,逮着只肥野猪,今天特意留了些肉骨头,掺着土豆、萝卜熬了锅稠汤,飘着肉香。
王二柱从临时搭的木梯上爬下来,刚落地就被铁蛋扑住胳膊:“柱叔!墙好高!站上面能看到三里外的树!”孩子仰着小脸,眼睛亮得像星子,早上他跟着宋阳上了望塔,透过墙头上的木刺望出去,只觉得心里踏实得很。
庆祝仪式简单却郑重。李氏和张寡妇把浓汤分进粗瓷碗,每人碗里都飘着两块肉;宋阳从仓库里拿出一小袋果干,分给孩子们,也给老人递了两块——这是空间里晒的苹果干,甜得很。
大家没围桌子,就蹲在围墙根下,捧着碗喝汤,嚼着果干,脸上的笑藏不住。赵老蔫喝了口汤,抹了抹嘴,望着墙头发愣,眼眶忽然红了:“这辈子……没住过有这么结实墙的地方。以前逃难,风一吹就倒的草棚子,都算安稳……”他身边的赵狗子没说话,却把碗里的肉夹给了父亲,自己低头喝着汤,嘴角悄悄扬了扬。
陈老实蹲在地上,用树枝在泥里画着圈:“有这墙,冬天再冷也不怕了;有这墙,就算真有坏人来,咱也能站在上面往下扔石头……”
“该给咱这地方起个名了。”王二柱忽然开口,把碗往地上一放,“总叫‘废村’‘咱这儿’,不像话。现在有墙了,有田了,有猪了,得有个正经名字!”
这话一出,大家都静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张寡妇先开口:“要不……叫‘安乐村’?盼着以后安稳喜乐。”
石头摇头:“太普通了,附近好几个村子都叫这名,乱。”
刘三琢磨着:“咱是靠山活着的,叫‘靠山屯’?”
铁蛋突然举手,脆生生地喊:“叫‘宋家庄’!宋叔带咱找到这地方,带咱修墙、种地,就该叫宋家庄!”
话音刚落,王二柱第一个拍大腿:“中!就叫宋家庄!”
“俺看行!”陈老实跟着点头,“没有宋小哥,咱早散了,哪有现在这日子?叫宋家庄,该!”
赵老蔫也拄着拐杖站起来,用力点头:“该!宋家庄,听着就踏实!”
没人反对。张寡妇笑着抹了把眼角:“是该叫这名,以后咱就是宋家庄的人了。”
宋阳站在人群外,看着大家七嘴八舌地附和,心里忽然一暖。他本是个意外闯入这乱世的过客,如今却成了这方天地的“名字”来源——这不是敬意,是把他当成了“自家人”的亲近。他走上前,对众人笑了笑:“名是大家的,叫宋家庄,咱就一起守着这庄子,好好过。”
“好!守着宋家庄!”王二柱举着碗喊,众人跟着应和,声音撞在围墙上,又弹回来,混着汤香、果干甜,在初冬的暖阳里荡开。
孩子们吃完果干,跑到大门边,用小手摸着冰凉的木门,嘴里念着“宋家庄”“宋家庄”;女人们收拾着碗筷,商量着该在门楣上刻块木牌,写上名字;男人们则凑在墙头,琢磨着该在门轴上再抹点桐油,让门更耐用。
宋阳走到围墙边,伸手摸了摸粗糙的石面。石墙上还留着王二柱凿出的痕迹,留着老李头抹黏土的指印,留着孩子们不小心蹭上的泥——这不是冰冷的石头,是无数双手、无数个日夜,攒起来的“家”的形状。
墙外的风依旧冷,远处的山影沉郁,黑风寨的眼线或许还在某个角落窥探,但此刻站在宋家庄的围墙下,听着院子里的笑闹声,宋阳心里踏实得很。
这道墙,是屏障,是底气,是他们从“挣扎求存”到“扎根生活”的界碑。
“宋家庄”三个字,刻在心里,比刻在门楣上更重。往后的日子,不管风来雨来,他们都有这道墙护着,有彼此靠着,总能把这庄子守得牢牢的,把日子过下去。
夕阳落在围墙上,把青灰色的石面染成暖黄。墙内的炊烟又升起来了,混着肉香,飘得很远。宋家庄的第一个冬天,有墙,有家,有盼头,正慢慢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