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紫苏带回了一本账册。
“小姐,这是西市近半年的租金记录。”她压低声音,将账册递给林曦瑶,“王管事确实做了手脚——商税司规定的涨幅是一成,他却私自提到三成,多收的钱全进了他自己的腰包。”
林曦瑶翻开账册,指尖划过密密麻麻的数字,眼神越来越冷。
“证据确凿?”
“是,奴婢找了账房先生核对过,还暗中问了几家摊主,他们交的数额确实比官定高。”
林曦瑶合上账册,沉默片刻,忽然问:“胡饼张……他们知道真相吗?”
紫苏摇头:“他们只当是官府的命令,哪敢质疑?”
林曦瑶站起身,径直往外走:“去母亲那儿。”
正院,王氏正在听管事嬷嬷汇报家务。
见林曦瑶突然进来,王氏微微挑眉:“瑶儿?有事?”
林曦瑶行了一礼,直接道:“母亲,西市的王有财贪墨租金,中饱私囊,损的是林家的声誉。”
王氏神色不变,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这事你从哪儿听来的?”
“女儿查的。”林曦瑶将账册放在桌上,“官定涨幅一成,他却收三成,多出的银子全进了私账。”
王氏扫了一眼账册,并未翻开,只是淡淡道:“王有财是府里的老人了,做事一向稳妥。瑶儿,你年纪小,不懂这些庶务,别被人挑唆了。”
林曦瑶盯着母亲:“母亲的意思是,纵容他盘剥百姓?”
王氏终于皱了眉:“注意你的言辞。商户交租天经地义,何来‘盘剥’一说?”
“可他们交的比官定多!”林曦瑶声音微扬,“若传出去,外人只会说林家欺压良民!”
王氏放下茶盏,语气转冷:“林家产业庞大,各处管事自有考量。你若闲来无事,不如多练练画,少管这些杂事。”
林曦瑶攥紧了手指。
母亲在敷衍她。
她忽然明白了:王氏不是不知道,而是不在乎。只要账面上不出错,底下人捞点油水,在母亲眼里根本无足轻重。
“女儿告退。”她冷着脸转身离开。
绣楼里,林曦瑶盯着账册,胸口发闷。
她原以为,只要证据确凿,母亲一定会严惩王管事。可没想到,母亲根本不在意。
“小姐……”紫苏小心翼翼地问,“要告诉三小姐吗?”
林曦瑶一怔。
--林曦棠。
她这几日还在西市走动,甚至给阿木的妹妹请了大夫。若她知道租金真相……
“不必。”林曦瑶闭了闭眼,“这事与她无关。”
可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丫鬟的通报声:“二小姐,三小姐来了。”
林曦瑶猛地抬头,只见林曦棠已经自己推门进来,手里还捧着几卷画纸。
“二姐!”她眉眼弯弯,似乎没察觉到屋内的低气压,“我刚画了几张草稿,想请你看看——”
话未说完,她的目光落在了桌上的账册上。
“西市租金账册?”她眨了眨眼,“二姐在查这个?”
林曦瑶下意识想遮掩,却见林曦棠已经凑过来,好奇地翻了翻。
“咦?官定一成,实收三成?”她皱眉,“王管事贪了这么多?”
林曦瑶抿唇不语。
林曦棠抬头看她,忽然笑了:“二姐,你是不是想帮那些摊贩?”
林曦瑶别过脸:“我只是看不惯有人损林家名声。”
“嗯,我懂。”林曦棠点点头,语气轻快,“那我们一起想办法?”
林曦瑶愣住:“……我们?”
“对啊。”林曦棠笑得狡黠,“二姐负责查账,我负责……嗯,制造点舆论?”
林曦瑶狐疑地看着她:“你想做什么?”
林曦棠从袖中抽出一张画纸,展开给她看——
画上是胡饼张佝偻着背揉面的身影,旁边题了一行小字:“三成租,压弯了脊梁。”
林曦瑶瞳孔微缩。
这画若传出去,王管事的名声就完了。
“你……”她盯着林曦棠,“不怕得罪母亲?”
林曦棠歪头:“二姐不是已经得罪了吗?”
林曦瑶哑然,随即轻哼一声:“……随你。”
但她没再阻拦。
次日,西市。
胡饼张的摊子前,不知何时多了一幅画,引得路人纷纷驻足。画上的他愁容满面,案板上摆着寥寥几枚铜钱,角落里还题着那句扎眼的“三成租,压弯了脊梁”
“这……这谁画的?”胡饼张结结巴巴地问。
没人回答,但消息像风一样传开了——
“听说了吗?王管事私自涨租!”
“林家根本不知情!全是那黑心管事搞的鬼!”
“怪不得!我说怎么别处只涨一成!”
……
王管事很快听到了风声,气得脸色铁青,派人去撕画,可画刚被取下,第二天又会出现新的,甚至越来越多摊贩开始偷偷议论。
三天后,王氏终于坐不住了。
正院,王氏冷着脸召见了王管事。
“你自己看看!”她将一叠匿名投到府门的诉状摔在他面前,“闹得满城风雨,连赵家都派人来问怎么回事!”
王管事冷汗涔涔:“夫人明鉴,小的只是按规矩办事……”
“规矩?”王氏冷笑,“你当别人都是傻子?即刻把多收的银子退回去,再敢有下次,滚出林家!”
王管事面如土色,连连称是。
待他退下,王氏揉了揉眉心,忽然问刘嬷嬷:“那幅画……是谁的手笔?”
刘嬷嬷低声道:“老奴打听过了,画风像是三小姐的。”
王氏指尖一顿,眼神复杂。
——她这个小女儿,倒是会借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