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走吧！”
我将儿子抱起来，在他软软的脸颊上响亮地嘬了两下，柔声问他。
“儿子，看着人多会怕不？”
瑞宁在我怀中眨着大眼睛，小手紧紧攥着我的衣襟。
他看了看周围那些形态各异的修仙者，又看了看身前父亲宽阔的背影，随后将头埋进我的颈窝，小声道。
“有爹爹和娘亲在，宁儿不怕……就是那个叔叔好凶，宁儿不喜欢他。”
说完，他还偷偷抬眼瞥了一眼不远处的聂祤，又赶紧缩了回去。
听到儿子的话，他回过头，伸手轻轻拍了拍瑞宁的背，语气带着几分戏谑的宠溺。
“宁儿莫怕，那叔叔就是脾气坏了些，若他再敢凶你，爹爹便让他尝尝苦头。”
他说话间，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聂祤，后者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冰水浇了个透心凉，最终只能冷哼一声，狼狈地别过脸去。
就在这时，两道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我们面前。
一道是淡紫色的流光，从远处天际一闪而至，在面前化作玄策那张俊美又带着一丝精明的脸。
他躬身行礼，目光在瑞宁身上好奇地打量了一瞬，随即恭敬地说道。
“参见主上，尊上。属下已按照您的吩咐，将魔界之事安排妥当。”
“方才听到这边有动静，属下担心有变故，特来查看。”
另一道身影则如鬼魅，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凝实在玄策身侧，正是沉默寡言的魅姬。
她向我和空妄微微颔首，冷淡的目光扫过周围的修仙者，最后落在瑞宁身上时。
她用简短的语调报告。
“一切正常。”
“嗯！那就好。”我点了点头。
空妄垂眸看着我怀中的瑞宁，对二人说道。
“玄策、魅姬，你们来得正好。”
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视着周围那些因玄策和魅姬的出现而更加警惕的众人。
“此地情况复杂，你们暂且随侍左右，护好夫人和少君。”
瑞宁从我怀中探出头来，一双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玄策和魅姬。
他小手紧紧抓着我的衣领，犹豫了一下，还是奶声奶气地喊道。
“玄策叔叔，魅姬阿姨。”
喊完，他又有些害羞地缩了缩脖子，往我怀里钻了钻。
玄策听到这声称呼，他再次躬身行礼。“少主有礼了。”
直起身时，他警惕的目光扫视着周围的修仙者，随时准备应对任何危险。
“主上，少主，若有任何吩咐，属下二人定当全力以赴。”
魅姬也向瑞宁微微点头。
“少主乖。属下会寸步不离守护主上和少主。”
我看着眼前这幅奇特的景象：修仙界的圣子，执掌万魔的魔尊，我们共同的儿子，以及我座下最忠诚的妖王与魔王。
我们站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牢不可破的阵营，与整个修仙界对峙。
我怀中的瑞宁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安心，小手不再紧抓着我的衣襟，反而好奇地探出头，看着手中那神力凝聚的光球。
那光芒柔和却蕴含着磅礴的力量，他小小的手指在光球上戳来戳去，玩得不亦乐乎。
我低头，用只有我们母子能听到的声音安抚他。
“无事，儿子不怕，你手上的那个光是外祖母传承的神力，可以用来打他们。”
我的声音虽轻，却逃不过在场这些修为高深之人的耳朵。
空妄的大师兄，虚空宗大长老空忍，目光在那光球上微微一凝，闪过一丝惊叹，随即又恢复了那副和蔼可亲的模样，语气却带着几分试探。
“弟妹这是在教导侄子使用神力吗？只是…….此处乃宗门大会，众多修仙者汇聚，还是让侄子暂且收敛些为好，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他话音未落，一个极其不和谐的声音便插了进来。
“哼，魔界之人果然不知礼数，竟在光天化日之下教孩子使用神力，是想挑衅我们修仙界吗？”
我抬眼望去，正是那个明法宗的小师弟，聂祤。
他生得人高马大，一身紧实的肌肉将宗门服饰撑得鼓鼓囊囊，古铜色的皮肤上青筋虬结，看上去孔武有力，可惜那双眼睛里却只有鲁莽与偏见。
此刻，他正双手紧握成拳，死死地盯着我和瑞宁，仿佛我们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妖魔。
一旁的陈柒柒见状，连忙拉了拉他的衣袖，小脸上满是担忧，压低声音劝道。
“聂祤师弟，莫要冲动，这里人多眼杂.…...”
我却懒得理会这些，魔尊的威严，岂容这等跳梁小丑一再挑衅。
我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冰冷的笑意，目光直直地刺向聂祤。
“谁都不打，就打你这个姓聂的。”
“个子那么大，头脑一点都没有。”
“别人是有勇无谋，或者有谋无勇，你是既无谋又无勇，脑子里有粪坑。”
这番话我并未刻意压低声音，清清楚楚地传遍了这片小小的骚动中心。
聂祤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额角青筋暴起，双目赤红，显然是被我气到了极点。
“你！竟敢如此羞辱我！”
他怒吼一声，手中凭空出现一根乌黑的铁棍，随着他重重往地上一砸，坚硬的青石板应声开裂，尘土飞扬。
他高举铁棍，那架势，竟是真要当着众人的面朝我打来。
陈柒柒吓得脸色煞白，躲在了墨凌身后。
陌凌手按剑柄，眼神一凛，半寸剑锋出鞘，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显然也准备出手制止。
然而，有一个人比他更快。
一直静立在我身侧的空妄，眼眸微阖，那长而短密的睫毛垂落，遮住了眼底暗火。
再睁开时，却藏着寒意。
“聂施主，戾气过重。”
他甚至没有抬手，一股无形而磅礴的威压，如同泰山压顶，瞬间笼罩住聂祤。
那股力量并非单纯的灵力压制，更带着一种源自神魂深处的威慑，仿佛神只在俯瞰蝼蚁。
聂祤高举铁棍的动作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他脸上的肌肉扭曲着，似乎在用尽全身力气抵抗，可那根沉重的铁棍却在他的掌控下剧烈颤抖，怎么也落不下来。
他高大的身躯被压得微微弯曲，双腿打颤，额上冷汗涔涔而下。
空妄的声音再次响起。
“在贫僧面前动武，是不把虚空宗放在眼里吗？”
这一刻，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空妄身上。
连我身后的玄策和魅姬，都感受到了那股力量，玄策脸上玩味的笑容收敛了些，而魅姬眼中的阴鸷则化为了一丝凝重。
空了连忙上前打圆场。
“聂施主息怒！”
“弟妹，您也少说两句……”
我冷哼一声，将瑞宁往怀里抱了抱，懒洋洋地开口。
“有头无脑的人，今天看在我儿子的份上，我就饶了你。”
说着，我转向空妄，语气亲昵又自然。
“夫君，我去边上待着看你们忙。”
聂祤被空妄的威压震得后退几步，脸色青白交加，他死死地瞪着我，将铁棍收回，不甘地撂下一句。
“这笔账，我记下了”，
便愤愤离去。
一场闹剧，总算收场。
空妄的目光始终落在我身上，眼底那压抑的暗火燃烧着，声音却依旧平静如水。
“夫人且去歇息，这里的事有我和师兄处理。”
他顿了顿。
“只是……..莫要走远，贫僧…..会寻你。”
贫僧?
我心头掠过一丝冷笑意。
我侧身走近他，踮起脚尖，凑到他耳畔。
用气声低语，声音里带着一丝慵懒的威胁。
“你在我面前，再说一句贫僧试试，忙完回去有你跪搓衣板。”
我看到他的耳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薄红，那红色迅速蔓延，连带着他紧裹着袈裟的脖颈都染上了淡淡的粉。
“是，夫人。贫僧.…….不，我忙完便回。”
我满意地笑了，直起身子，朝他挥挥手。
“去忙吧！”
他与空智和空慧一同走向高台。
★★★
空妄走上高台，属于虚空宗长老的位置正对着广场。
他能清晰地看到她带着孩子，在玄策和魅姬的护卫下，寻了一处僻静的石凳坐下。
阳光落在她的发梢，镀上一层浅金色的光晕，她正低头逗弄着怀里的瑞宁，唇边挂着一抹慵懒的笑意。
耳边，是几位师兄和其他宗门长老的议论声，商讨着边界异动，分析着那“非魔非妖”的气息。
这些声音仿佛隔着一层水幕，变得模糊而遥远。
他所有的感官，所有的心神，都牢牢地锁定在广场那一角的身影上。
那句“跪搓衣板”的威胁，在他听来，却比世间任何动听的梵音都要悦耳。
那是独属于他们二人的亲密，是她允许他进入她私人领域的证明。
搓衣板….....
他想象着那个画面，自己褪下这身象征着圣洁与疏离的袈裟，只着中衣，膝盖抵在坚硬的搓衣板上，而她就坐在不远处，用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戏谑的眼睛看着他。
那不是惩罚，而是最极致的赏赐。
他心中那头被佛法禁锢已久的凶兽，正因她一句轻飘飘的话而蠢蠢欲动，叫嚣着要挣脱枷锁。
“师弟？师弟？”
空慧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
空妄收回目光，微微颔首，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疏离，却在只有空慧能听到的低语急切道。
“速战速决，我……家中还有事。”
空慧一愣，看着师弟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无奈地笑了笑。
家..…..这个字从清心寡欲的师弟口中说出，竟是如此的自然。
他点点头，加快了议程的推进速度。
于是，在场的修仙者们都感觉到，接下来的宗门大会，节奏快得异乎寻常。
空妄言简意赅，直指核心，三言两语便将复杂的议题剖析得清清楚楚，不给任何人拖延与废话的机会。
他们只当是圣子雷厉风行，却无人知晓，这位高洁的佛子，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快点结束这无聊的公务，回到他的“家”中，去领受他心上人那独一无二的“刑罚”。
★★★
大会终于在一种高效而压抑的氛围中宣告结束。
台上空妄宣布完最后一项议程，目光便立刻穿过熙攘的人群，精准地搜寻到我的所在。
他向身旁的几位师兄颔首示意，便迈步下台，步伐看似从容不迫，每一步都踏得沉稳。
但我却能从他那微微绷紧的肩线和笔直的背影中，读出一丝暗藏的急切。
“主上，您的夫君来啦。”
花溪凑到我身边，用手帕掩着嘴，眼睛却笑成了弯弯的月牙，朝我挤了挤眼。
魑臣更是夸张，直接飘到半空中，挂着他那招牌式的坏笑。
“是啊，尊上，主上可是说要让您跪搓衣板呢，您可得做好准备啊。”
我没好气地隔空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引得他夸张地叫了一声。
怀里的瑞宁被逗得咯咯直笑，小手抓住我的衣襟，奶声奶气地喊。
“娘亲厉害!”
空妄对周围的调侃充耳不闻，径直走到我面前。
那些窃窃私语的修仙者，那些复杂的目光，在他眼中都恍若无物。
他走到我身边，高大的身影为我挡去大半的阳光，目光柔和地看着我和瑞宁。
“夫人，累了吧？”
他伸手，轻轻拂过瑞宁柔软的头发，然后看向我。
“我们回家，至于他们说的……夫人想如何，我都依你。”
这男人，真是越来越会了。
我心中暗笑，面上却不显，反而把问题抛给了怀里的儿子。
“儿子，你说呢？”
瑞宁立刻揪住空妄垂下的袈裟下摆，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眨巴了几下，一本正经地宣布。
“爹爹要听娘亲的话！”
他歪着小脑袋，奶声奶气地补充。
“爹爹要是不听话，瑞宁就和娘亲一起罚爹爹！”
空妄闻言，低笑出声。
他俯下身，轻易地将瑞宁从我怀中抱起，让他稳稳地坐在了自己的肩头。
“好，爹爹听娘亲的话，也听瑞宁的话。”
他抬眸看向我。
“夫人，我们走吧，莫要让瑞宁累着了。”
“好！走吧！儿子，走了。”
我站起身，拍了拍裙摆，心情莫名地愉悦起来。
我们一家三口，就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缓缓向禅院的方向走去。
空妄高大的身影走在前面，肩头坐着兴奋得手舞足蹈的瑞宁，我则悠闲地跟在他们身侧。
身后，是我那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下属们憋着笑的道别声，和远处修仙者们艳羡又好奇的议论声。
这一切，都成了我们身后模糊的背景板。
走在回禅房的青石小径上，两旁的翠竹在风中沙沙作响，光影斑驳地落在我们身上。
空妄侧过头，阳光勾勒出他完美的侧脸轮廓，那冷硬的线条此刻也变得柔和。
他逗弄了一下肩头的瑞宁，却转头看向我，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竟带着期待与紧张。
他先是对儿子开口，目光却紧紧锁着我。
“瑞宁”
“告诉爹爹，今天在台上看爹爹讲话，有没有觉得爹爹很威风？”
肩头的小家伙兴奋地拍着手，清脆的童音在空旷的回廊里漾开，带着不加掩饰的崇拜。
“爹爹好厉害！”
瑞宁随即又歪过小脑袋，满是期待地问我。
“娘亲觉得爹爹威风吗？”
我忍俊不禁，伸出手轻轻捏了捏他软乎乎的脸蛋，触感温热细腻。
“威风。”
我拖长了语调，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毫不吝啬的夸赞。
话音刚落，我便捕捉到空妄眼尾闪过绯红。
他心中定是欢喜的，却极力克制着，只化作一句低沉而满足的回应。
“夫人满意便好。”
他伸手，小心翼翼地将瑞宁从肩头抱下。
下一刻，他手臂一托，竟让瑞宁稳稳地骑在了他的脖子上。
这个被整个修仙界尊为圣子的男人，此刻却像个凡世间最普通的父亲，用自己的肩膀为儿子撑起一片更高的天空。
“瑞宁，我们加快脚步，先回家，”
他的声音带着藏不住的雀跃。
“爹爹有东西要给你和娘亲看。”
“好耶！爹爹最好啦！”
瑞宁欢快地晃着两条小腿，骑在空妄的脖子上，视野开阔，兴奋得小脸通红。
他忽然又低下头，那双闪烁着期待光芒的大眼睛望向我。
“娘亲，你猜爹爹要给我们看什么？”
我懒洋洋地耸了耸肩。
“谁知道呢？”
空妄的步伐骤然加快。
周遭的景物飞速倒退，几乎化作模糊的流光。
不过瞬息之间，我们便已穿过虚空宗层层的殿宇，来到他那间熟悉的禅房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