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了“输掉躲猫猫的叔叔”，姜绵绵觉得这是自己继发现“发烧的小河”和“不听话的弹珠”之后，立下的又一件大功。
刘振华当即拍板，奖励功臣一顿“全肉宴”。
食堂大师傅使出了毕生绝学，把猪肉的十八般武艺全都展现在了小小的餐桌上：
红烧肉、粉蒸肉、梅菜扣肉、糖醋里脊、咕咾肉……
姜绵-绵坐在专属小板凳上，小嘴吃得油光锃亮，幸福得像一只掉进了蜜罐里的小熊。
仓库里，审讯已经结束。
那个代号“工匠”的约翰逊，在罗青拿出的那根金色头发面前，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他交代了一切，但最有价值的情报，只有两个词——“影子”，
以及一个在华盛顿的加密通讯中继站地址。
王建国看着审讯记录，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他走到食堂，看着孙女吃得满脸幸福的样子，脸上的笑容无比慈祥。
“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他对旁边的刘振华说，语气里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刘振华也笑得合不拢嘴：“是啊，抓住了这条大鱼，咱们厂也能清净了。等绵绵顾问休养结束，我非得给她办个最隆重的欢送会！”
只有罗青，靠在食堂门口，没有一丝放松。她看着远处连绵的夜色，那双锐利的眸子里，非但没有胜利的喜悦，反而凝结起一层更深的寒霜。
太顺利了。
这个“工匠”虽然顶尖，但他的失败过程充满了离谱的偶然性，更像是被推出来的一个弃子。而那个代号“影子”的幕后黑手，只留下一个虚无缥缈的代号，这不像是顶尖情报组织的作风。
这更像……一种宣告。一种带着傲慢和轻蔑的，血腥的宣告。
就在这时，工厂办公室里那台红色的加密电话，突然发出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尖锐铃声。
那铃声，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瞬间刺穿了食堂里欢乐祥和的气氛。
王建国和刘振华脸上的笑容同时凝固，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骇。这台电话，连接的是最高指挥中枢，只有在发生最高级别的紧急事件时，才会响起！
王建国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向办公室。罗青的身影如鬼魅般，比他更快一步，已经守在了电话机旁。
王建国颤抖着手，拿起了听筒。
“喂？”
电话那头，没有立刻传来声音，只有一片死寂，以及一阵压抑不住的、如同野兽受伤般的粗重喘息。那喘息声，属于钱老。
王建国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老钱？出什么事了？”
“老王……”钱老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
“半个小时前……北方，盛京第一重工联合体……三号高炉，发生爆炸。”
“轰！”
王建国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耳朵里嗡嗡作响。
盛京第一重工！那是共和国长子，是整个北方重工业的心脏！
三号高炉，更是从苏联引进、经过我们自己无数次改造升级的功勋高炉，
专门用来冶炼制造大炮仗和火箭外壳的特种合金！
“伤亡……损失怎么样？”王建国感觉自己的嘴唇都在哆嗦。
“爆炸引发了连锁反应……”钱老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滔天的、被死死压抑的愤怒，
“整个特种钢冶炼区，被夷为平地。
初步统计，牺牲的工程师和一线工人，超过三百人……
直接经济损失，无法估量。我们为‘红星’二号准备的所有特种钢材，全部报废。
整个项目，至少要延后……两年。”
两年！
王建国眼前一黑，差点没站稳，幸好被身后的罗青一把扶住。
他的脑海里，瞬间闪过“工匠”被捕的时间。
半个小时前……几乎就是他们将“工匠”按在地上的同一时间！
这不是意外！
这不是他妈的意外！这是报复！是赤裸裸的屠杀和示威！
“他们……他们怎么敢！”王建国的眼珠子瞬间就红了，青筋像蚯蚓一样从脖子爆到额头，这个经历过枪林弹雨的老兵，此刻浑身都在因为极致的愤怒而颤抖。
电话那头，传来另一个同样沙哑的声音，那是邓工。“这不是警告，老王。这是‘影子’在告诉我们，他能找到我们的软肋，并且有能力，随时随地，把它捏碎。”
“影子……”罗青扶着王建国，嘴里轻轻念出这个名字，眼神冷得能冻结灵魂。
她明白了。
这已经不是情报战了，这是战争！
“上面怎么说？”罗青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她从王建国手里接过了电话。
钱老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怒火
但那沉稳之下，是即将喷发的火山。
“命令已经下达。第一，【缪斯】的保护等级，提升至‘国士无双’级。
从现在起，你拥有战时最高决断权，可以调动权限范围内的一切资源，
任何阻碍你的人，无论级别，先斩后奏。”
“第二，”钱老的声音顿了顿，一字一句，重如千钧，
“找到他，揪出他，把他背后所有的人，连根拔起。
不惜任何代价，动用一切手段。
我们要让全世界都知道，胆敢对这片土地和人民伸出爪子，
就要有被连胳膊带脑袋一起剁下来的觉悟！”
“明白。”罗青挂断了电话。
整个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刘振华瘫坐在地上，这个搞了一辈子机械的老专家，此刻像个孩子一样，双手抱着头，发出了压抑的、痛苦的呜咽。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一个特种钢冶炼区的毁灭，对这个一穷二白的国家意味着什么。那不是一堆钢铁，那是无数人的心血，是共和国的脊梁骨！
而这一切的源头，仅仅是因为他们造出了一台更精密的磨床，
想让潜艇能找到回家的路，想让卫星能看得更清楚。
他们只是想站起来，不想再跪着。
为什么，就这么难？
姜绵绵端着自己吃得干干净净的小碗，
正准备拿去给食堂叔叔“求表扬”，却发现大人们的样子都很奇怪。
她走到办公室门口，小小的身影，与大人们巨大的悲伤和愤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看到，刚才还笑呵呵的刘爷爷，正坐在地上哭，哭得像个弄丢了玩具的孩子。
她看到，一向最疼她的王爷爷，正一拳一拳地砸着墙壁，眼睛红得像故事书里的兔子，手背上已经一片血肉模糊。
她看到，一直像冰块一样的罗青姐姐，正站在窗边，一动不动，可她周围的空气，好像都结冰了，冷得让她想打哆嗦。
食堂里诱人的肉香，似乎也消失了。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她无法理解，却能清晰感受到的，名为“悲伤”和“愤怒”的味道。
姜绵绵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只是觉得，心口有点闷，有点难受。
她默默地退回到角落里，那里放着她从基地带来的小布偶。
她走过去，抱起那个已经有些旧了的布娃娃，紧紧地搂在怀里。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小板凳上，
把自己的脸埋进布娃娃柔软的身体里。
她小声地，用只有自己和布娃娃能听到的声音，委屈地嘟囔着：
“娃娃，娃娃，他们都不高兴了。”
“是不是……是不是有人把一个很大很大的，比工厂还要大的玩具，给弄坏了呀？”
“他们好生气，好难过……绵绵也……有点难过了。”
小女孩的童言稚语，飘散在凝重的空气里，没有人听见。
但站在窗边的罗青，却缓缓地回过头，目光落在了那个缩在角落里的小小身影上。
她看着那个正抱着布娃娃，用自己小小的身躯，去分担大人们巨大悲伤的孩子。
罗青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了。
她一直以来的任务，是保护【缪斯】这个“战略武器”的安全。
但在此刻，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使命，远不止于此。
她要保护的，不仅仅是一个能创造奇迹的孩子。
她要保护的，是这个孩子眼中那份纯粹的、不应被这个肮脏世界所染指的天真。
“影子”以为，摧毁一座基地，就能让他们恐惧，让他们退缩。
他错了。
他点燃的，不是恐惧。
是复仇的烈焰。
罗青走到姜绵-绵面前，缓缓蹲下身。
她伸出手，第一次，主动地，轻轻地，将那个小小的、正在微微颤抖的身体，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别怕。”
她的声音，依然清冷，却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坚定。
“姐姐去把弄坏玩具的坏蛋，抓回来。”
“让他们，十倍，百倍地……赔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