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西郊，一家看似普通的幼儿园。
红黄蓝三色的游乐设施在冬日暖阳下，泛着一层童话般的光晕。空气里，混合着消毒水和淡淡的奶香。
围墙角落，伪装成卡通蘑菇的摄像头，正以毫秒级的频率，无声转动。
街角，林子轩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校服，背着双肩包，像一尊僵硬的雕塑。
他已经站了十七分钟。
那双藏在厚重镜片后的眼睛，没有看风景，而是在贪婪地解构着幼儿园的每一处安防——三个可视死角，十二个监控探头，红外感应范围预估为五米。
一个完美的、无法用黑客技术入侵的物理囚笼。
他深吸一口气，攥紧了口袋里那块温润的红色积木，迈步走向大门。
“叔叔您好，我找姜绵绵，我是她远房表哥。”
他努力挤出一个通过大数据分析得出的、最具亲和力的笑容。他甚至为这个身份伪造了足以乱真的电子档案。
保安亭里的大叔眼皮都没抬，指了指旁边一个冰冷的金属识别器。
“家属卡。”
声音干巴巴的，像生锈的齿轮。
林子轩的笑容瞬间凝固。
家属卡？一个不联网的、纯物理密钥的识别系统？
他的数据库里，没有这个变量！
“……忘带了。”
“没卡，不见。”
保安翻了个身，用后脑勺终结了对话。
林子轩站在原地，那颗足以计算天体轨迹的大脑，第一次因为这种蛮不讲理的“物理规则”，出现了乱码。
就在这时，电动门“吱呀”一声滑开。
一个穿着粉色小裙子的身影，像只快乐的蝴蝶，扑进一个年轻女人的怀里。
是她！
姜绵绵！
林子轩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
那个“缪斯”，那个颠覆了物理定律的“幽灵变量”，就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比照片上更小，更软糯，像个刚出笼的白面馒头。
一股荒谬感和强烈的求知欲，瞬间击穿了他的理智。他几乎是本能地，快步走了上去。
街对面，靠着梧桐树的罗青，眼神瞬间锐利如刀，但没有阻止。
她看到了林子轩眼中的狂热，那是一个解题者，看到终极谜题时的癫狂。
“姜绵绵同学，你好。”
林子轩站在她面前，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发紧。
姜绵绵正抱着罗青的腿撒娇，闻言抬起小脑袋，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个戴着厚厚眼镜的大哥哥。
“我叫林子轩，”他放弃了漏洞百出的“表哥”设定，“我……想和你交个朋友。”
他献宝似的从包里掏出精心准备的“社交武器”。
一本精装版《安徒生童话》。
“这个是给不识字的小宝宝看的，”姜绵绵的小眉头皱了起来，“我都认识好多字啦！”
一个最新款的变形金刚。
“它好吵呀！”小家伙捂住了耳朵，“会吓到小鸟的。”
林子轩的呼吸一滞，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一盒进口橡皮泥。
“我们……玩这个？”
他拆开包装，笨拙地揪下一块蓝色橡皮泥，试图捏一个大数据分析中“四岁女童最爱”的小狗。
他的手指能在一秒钟内敲下数十行代码，此刻在那块不讲逻辑的软泥面前，却僵硬得如同义肢。
几分钟后，一个由各种几何体拼接而成的、歪扭的蓝色悖论，出现在他手心。
他尴尬得脚趾都快在鞋里抠出一座三室一厅。
姜绵绵好奇地凑过小脑袋，盯着那个蓝色物体看了一会儿。
然后，她抬起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看着林子轩，眼神里充满了真诚的、不解的、甚至带着一丝怜悯的困惑。
“大哥哥，”她奶声奶气地，用一种无比确定的语气宣布道，“你捏的是一坨便便吗？”
林子轩的脸，“轰”一下，血色尽失。
“不对不对，”小家伙自己摇了摇头，然后指着那个蓝色面团，很认真地纠正道，“它长得好像一个烤糊了的面包！硬邦邦的，一点都不好玩！”
说着，她从自己的小口袋里，掏出了一只同样是用橡py泥捏成的、长了八条腿的、造型诡异却栩栩如生的“小狗”，骄傲地举到林子轩面前。
“你看！我的‘八脚神犬’！”
林子轩死死盯着那只怪物，大脑一片空白。
八条腿？
“它有八条腿，”姜绵绵仿佛看穿了他的困惑，一脸认真地解释起来，“这样跑起来才快！而且永远都不会摔跤！比四条腿的厉害多啦！”
轰——！
林子轩感觉自己的世界，被这句充满了荒诞真理的话，彻底轰成了齑粉。
生物学、物理学、他引以为傲的所有知识体系……在“八条腿跑得快不会摔跤”这句神谕面前，脆弱得如同废纸！
这不是科学和玄学的对决。
这是来自另一个次元的、对他整个认知体系的……无情碾压！
罗青终于走了过来，她将姜绵绵揽进怀里，对林子轩露出了一个礼貌而疏离的微笑。
“同学，我们要回家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还有，以后请不要随便靠近她。”
林子轩像个被抽空了所有零件的机器人，僵在原地。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们的身影消失在街角。
许久。
他缓缓低头，看着自己手里那坨被无情鄙视的“蓝色悖论”。
然后，在冬日冰冷的阳光下，他猛地收紧手掌。
那坨精心计算过的“失败品”，被他一点一点，狠狠地、无声地，捏成了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