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这块肉，它有自己的想法
孙立伟的咆哮，戛然而止。
整个戈壁滩，都安静了。
风停了，争吵停了，所有人的呼吸都停了。
孙立伟那张因为愤怒和绝望而扭曲的脸，就那么僵在半空中。
他看着那个从门缝里探出头来的小女孩，
看着她油乎乎的小嘴和手里那块颤巍巍的红烧肉，大脑一片空白。
他刚才在说什么？
求她吐口唾沫？
一种荒谬到极点的感觉，瞬间淹没了他。
“绵绵，回来！”
王建国第一个反应过来，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想把姜绵绵拉回屋里。
这里是风暴的中心，他不能让自己的小孙女被卷进去。
然而，姜绵绵没动。
她的小身子从门缝里挤了出来，没有看任何人，径直朝着孙立伟走了过去。
所有人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钱老的手下意识地抬了一下，想要阻止，却又硬生生停住。
李振邦的脸绷得死紧，他完全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陈舟和他身后的“特顾办”成员们，则齐刷刷地屏住了呼吸，一个个掏出了自己的小本本，准备记录即将降临的“神谕”。
姜绵绵走到孙立伟面前，停下了脚步。
她没有害怕，只是好奇。
她仰起小脸，看了看这个哭得很伤心的爷爷，又低头看了看他手里那块黑乎乎的、坑坑洼洼的东西。
“爷爷，你为什么哭呀？”
她奶声奶气地问。
“你的玩具，也坏掉了吗？”
孙立伟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玩具？
这是他们赌上了一切，耗费了无数心血，却依然失败的结晶。这是飞行员的催命符，是悬在整个航空工业头顶的断头台。
在一个孩子眼里，却只是一个坏掉的玩具。
姜绵绵见他不说话，又把注意力放回了那块焦黑的叶片上。
她伸出另一只没拿肉的、胖乎乎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叶片上那道狰狞的裂纹。
“这里，裂开了。”
她下了结论。
然后，她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灵魂出窍的动作。
她举起手里那块油光锃亮、还滴着肉汁的红烧肉，对着那道裂纹，就那么……按了上去。
“用肉肉，把它粘起来，就不哭了。”
她用一种天真又认真的逻辑，宣布了自己的解决方案。
时间，在这一刻，凝固了。
孙立伟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凉了。
他看着那块肥腻的猪肉，就那么糊在了他视若生命的叶片上，油腻的肉汁顺着金属的纹理，缓缓地、不祥地往下流淌。
“啊——我的叶片！”
一个跟在孙立伟身后的年轻技术员，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王建国已经吓傻了，他冲过去一把抱起姜绵绵，嘴里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孙所长！孩子小，她不懂事！我……”
“别动！”
一声断喝，打断了所有的混乱。
不是钱老。
是陈舟！
这位理论物理组的天才，此刻双颊泛红，整个人因为极度的亢奋而微微颤抖。
他推开挡在身前的人，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孙立伟面前，不是看孙立伟，而是用一种近乎朝圣的姿态，死死地盯着那块糊在叶片上的红烧肉。
“别动它！谁也别动它！”
陈舟的声音都变了调，“你们不懂！你们根本不懂！”
孙立伟被他吼得一愣，“你他妈的有病吧？这不就是一块猪肉吗？！”
“猪肉？”
陈舟猛地回头，用看原始人一样的表情看着孙立伟，“这是猪肉吗？不！这是启示！”
“你们看！”
他指着那块肉，“为什么是红烧肉？为什么不是别的？因为红烧肉经过了长时间的炖煮，它的脂肪结构发生了复杂的‘美拉德反应’和‘焦糖化反应’！这块肉，它本身就是一个完美的、蕴含了高温高压信息的载体！”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特顾办”的成员，全都听傻了。
李振邦张了张嘴，“陈舟，你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了？”
“压力？”
陈舟惨笑一声，“我从未感觉如此清醒！你们看这油汁的流向！”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放大镜，凑到叶片前，“它没有选择最短路径，而是沿着材料内部的应力裂纹在扩散！这是什么？这是天然的、最高效的无损探伤！
比我们实验室里那些笨重的仪器要高明一万倍！”
“还有温度！”
他抬起头，脸上带着一种发现新大陆的狂喜，
“叶片是冰冷的，红烧肉是温热的！这种温差，会在材料表面形成微小的‘热冲击’！
顾问同志不是在胡闹，她是在用最原始、最天才的方式，
告诉我们材料热疲劳的根源！”
孙立伟和他带来的那群工程师，已经彻底石化了。
他们是搞工程力学的，是这个国家最顶尖的材料专家。
他们当然知道什么是应力裂纹，什么是热疲劳。
可他们从来没想过，这些问题，能和一块红烧肉联系在一起。
把玄学，用他们能听懂的科学术语，重新包装了一遍。
这……这他妈的……好像还真有那么一点道理？
“我……我的肉……”
被王建国抱在怀里的姜绵绵，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小手，
又看了看那块被当成“圣物”一样围观的红烧肉，小嘴一撇。
“我的肉肉……被黑炭吃掉了……”
小女孩伤心，和陈舟狂热的“科学布道”，
形成了一种极其诡异的交响。
钱老一直没有说话。
他就那么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
他没有理会任何人，而是从王建国怀里，接过了那小丫头。
他用自己粗糙的大手，笨拙地给她擦着眼泪。
“不哭，不哭。”
他的动作很轻，“钱爷爷再给你做，做一大盘，好不好？”
安抚好了姜绵天，他才转过身，看向已经彻底陷入自我怀疑的孙立伟。
“孙所长。”
钱老开口了。
“叶片，留下。”
“陈舟，带你的小组，成立‘材料应力热冲击与有机物渗透关联性研究’课题组。”
“孙所长，你和你的人，也留下，配合他们。”
钱老下达了不容置疑的命令。
孙立伟张了张嘴，他想说这太荒唐了，
可看着陈舟那群人已经开始架设仪器，准备对那块红烧肉进行“频谱分析”的架势，他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不知道自己是来到了一个科学圣地，还是闯进了一个精神病院。
但他知道，这可能是他最后的机会。
“好！”
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钱老点了点头，抱着还在抽噎的姜绵绵，转身向食堂走去。
经过李振邦身边时，他停顿了一下。
“老李，看见了吗？”
“科学的尽头，不一定是神学。”
钱老抱着怀里软乎乎的小丫头，脸上露出一个复杂的表情。
“也可能是……红烧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