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这烤鸭，它有杀气
那家闻名京城的烤鸭店，此刻正值饭点，人声鼎沸，
果木的清香和鸭油的焦香，
让人幸福到眩晕的味道。
老师傅推着小车，在桌边片着鸭子，刀刃与酥皮接触“咔嚓咔嚓”的细微声响
姜绵绵坐在特意为她加高了的儿童椅上，两只小手扒着桌沿，
一双大眼睛死死盯着只剩骨架的鸭子，口水已经泛滥成灾。
“王爷爷，它的皮为什么会发光呀？”
“因为刷了糖水，用火烤出来的，这叫‘挂炉烤鸭’。”
王建国拿起一张薄如蝉翼的荷叶饼，抹上甜面酱，放上几根葱丝和黄瓜条，
再夹上两片连皮带肉的鸭肉，小心翼翼地卷好，递到姜绵绵嘴边。
姜绵绵张开小嘴，啊呜一口咬下去。
酥脆的鸭皮在齿间爆开，丰腴的油脂瞬间侵占了整个口腔，
紧接着是鸭肉的鲜嫩、面酱的咸甜、葱丝的辛辣和黄瓜的清爽……
无数种味道在小小的味蕾上层层叠叠地炸开，
前所未有的、极致满足感。
“好吃！”小丫头幸福地眯起了眼睛，腮帮子鼓鼓囊囊，
王建国看着她那副小馋猫的模样，心里那根因为动物园事件而绷紧的弦，总算松了那么一丝。
然而，这丝轻松转瞬即逝。
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周围的食客，耳朵却像雷达一样，捕捉着周围的一切声响。
邻桌情侣的窃窃私语，远处一家人的欢声笑语，服务员的吆喝声……
一切都那么正常，正常得让他感到不安。
那个在动物园里出现的灰色夹克男人，
扎进了他的脑子里。
不带任何感情的评估眼神，与李振邦他们那种“求知若渴”的灼热完全不同。
那是猎手在观察猎物的眼神，冷静、客观，且致命。
他怀里揣着的那份荒唐的“排班表”，烫得他心口发慌。
这哪里是什么“科研协助”，这分明是把自家小太阳送到豺狼嘴边的“暴露行程单”！
“王爷爷，你怎么不吃呀？”姜绵绵举着自己卷的、一个歪歪扭扭的鸭肉卷，递到王建国嘴边，
“你也吃，这个可好吃了！”
王建国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心里猛地一酸。
他张开嘴，将凝聚了小孙女全部心意的鸭肉卷吃了下去，味道却有些发苦。
这顿饭，他吃得食不知味。
回到招待所，天色已经擦黑。
刚推开门，王建国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屋里没开灯，但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两个沉默的黑影，
烟头在黑暗中一明一灭，像两只蛰伏的野兽。
是李振邦和孙立伟。
“绵绵，你先回房间玩，把今天赵爷爷送你的‘宝石糖’摆一摆，看看哪个最亮。”王建国柔声对姜绵绵说。
“好！”姜绵绵抱着她的“百宝箱”，听话地跑进了里屋。
当里屋的门关上的瞬间，王建国脸上的温情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肃杀。
他没有开灯，只是走到那两个黑影面前，
将一个从烤鸭店顺手带回来的、还带着油温的鸭腿，“啪”的一声，扔在了茶几上。
“吃吧，断头饭。”他冷得像戈壁滩冬夜的风。
李振邦掐灭了烟头，孙立伟也放下了手。
“老王，我们……”孙立伟想解释，却被王建国打断了。
“动物园，熊猫馆东南方向三十米，大树下，一个穿灰色夹克的男人，身高一米七五左右，普通话标准，但有轻微的、刻意压制过的卷舌音。”
王建国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在观察，在记录。你们这群蠢货在为了一块糖葫芦吵架的时候，
他在评估我们每一个人，包括绵绵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李振邦和孙立伟脸上的表情，
从错愕，到震惊，最后化为一片骇然的苍白。
他们都是聪明人。
“他不是我们的人。”李振邦的声音干涩沙哑，
“废话！”王建国终于爆发了，
“你们以为这是什么？过家家吗？排班？协调？你们把她当成什么了？一个会下金蛋的母鸡？
你们知不知道，你们今天在动物园里那副丑态，
在人家眼里，就是一群围着宝藏又蹦又跳的傻子！
等于是在告诉全世界——快来看啊！宝贝就在这里！”
孙立伟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一拳砸在自己的大腿上，嘴唇哆嗦着，
悔恨和后怕，
缠住了他的心脏。
李振邦猛地站起身，在黑暗中来回踱步，
最后，他停下来，看着王建国，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你说得对，我们……都太想当然了。”他从怀里掏出那份被他视若珍宝的“排班表”，
在黑暗中，将它撕得粉碎。
纸屑像雪花一样，纷纷扬扬地落下。
“这个方案，作废。”李振邦的声音斩钉截铁，
“从现在开始，一切行动，必须以最高保密等级执行。
安保工作，由我直接向委员会申请，调动专门的力量。”
他顿了顿，看向王建国，语气里带着一丝请求：
“老王，这次……是我们错了。但是，科研不能停。
我们换个方式，我们把实验室搬到她身边来，行不行？”
把实验室搬过来？
王建国愣住了。
“我们已经和上面沟通过了。”李振邦继续说道，
“就在京郊，有一个废弃的疗养院，环境清幽，安保独立。
我们会把它改造成一个临时的、多功能的‘中央实验室’。
所有需要‘缪斯’协助的项目组，轮流进驻。
对外，就说是‘青年科学家封闭式培训基地’。”
“这样，既能最大限度地保证她的安全和正常生活，又能让研究继续下去。
你和绵绵，就住在那里，我们把最好的厨师、最好的老师、最好的医生都请过去。
她想看猴子，我们就给她建一个猴山！
她想看星星，我们就给她搬一台天文望远镜！”
李振邦的话，
狠狠地砸在王建国的心上。
他看着眼前这两个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国宝院士，此刻却像两个犯了错、急于弥补的孩子。
他心里的火气，不知不觉地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感动和责任。
这不是他一个人的战斗。
“我……”王建国张了张嘴，
就在这时，里屋的门被推开一条缝，
姜绵绵探出个小脑袋，手里拿着两块亮晶晶的糖纸。
“王爷爷，李爷爷，孙爷爷，你们在玩什么呀？为什么不开灯？”
她揉了揉眼睛，走到王建国腿边，把手里的糖纸递给他，
“你们看，这个红色的糖纸，在黑暗里也会发光哦，像不像小星星？”
黑暗中，那张小小的、被揉得皱巴巴的红色糖纸，
反射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散发着一点点朦胧的光晕。
三个加起来快两百岁的老人，看着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光，
看着那个对成人世界的波谲云诡一无所知的小女孩，都沉默了。
良久，王建国俯下身，一把将姜绵绵抱进了怀里，抱得紧紧的。
“好，像小星星。”他用自己粗糙的脸颊，蹭了蹭她柔软的小脸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那……那我们明天，还去别的好玩的地方吗？”
姜绵绵搂着他的脖子，奶声奶气地问，眼睛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王建国看着黑暗中李振邦和孙立伟那两双眼睛，
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他轻轻拍了拍姜绵绵的后背，
用一种无比郑重的语气，回答了她的问题，也回答了所有人的期待。
“去。”
“我们去一个很大很大的新家，那里有很多很多好玩的玩具，
还有很多很多需要我们去交朋友的……新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