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先有一段词,咱们用大白话翻译过来就是:想关起香帐和心上人温存,却先皱着眉头犯愁夜晚太短。赶紧催着小伙子先去把鸳鸯被暖热,好早些共度良宵。没一会儿两人就像蝴蝶、蜜蜂采花似的情意缠绵,脱了衣裳尽情享受相处时光,还特意留着床头的灯,时不时就看看对方娇美的脸庞。这段词把男女间的柔情写得很细腻,而接下来西门庆家发生的事儿,可比这词里热闹多了。
话说那天是李娇儿的生日,观音庵的王姑子特意请了莲花庵的薛姑子来,还带了薛姑子的两个徒弟,一个叫妙凤,一个叫妙趣。吴月娘早听说薛姑子是个有修行的出家人,赶紧亲自出来迎接。只见薛姑子戴着素雅的僧帽,披着茶褐色的袈裟,脑袋剃得光溜溜的,泛着青茬儿,身材又高又胖,脸盘大,腮帮子还鼓鼓的。她一进门就跟月娘等人双手合十问好,月娘一群人慌得赶紧回礼。这薛姑子说话时爱摆架子,还总拽些文绉绉的词儿,大家都得称呼她 “薛爷”,而她则喊月娘 “在家菩萨” 或 “官人娘子”,把月娘哄得对她格外敬重。
那天吴大妗子、杨姑娘也都在月娘家,月娘特意吩咐厨房准备了一大桌子茶点,比平时丰盛得多,有精致的小菜、点心,还有各种蜜饯。薛姑子的两个徒弟妙凤、妙趣才十四五岁,长得清秀可爱,就坐在旁边的小桌子上吃东西。众人喝完茶,都在上房里坐着听薛姑子讲佛法。这时书童从前面收拾完东西过来,月娘顺口问:“前面那个能吃酒吃肉的和尚走了吗?” 书童回答:“刚走,爹还送他到门口了。”
吴大妗子好奇地问:“这是从哪儿请来的和尚啊?还能吃酒吃肉?” 月娘撇撇嘴说:“就是你姐夫今天给蔡御史送行时,从城门外寺庙里带来的。听说这和尚会配药方,给银子他不要,给钱也不收,谁知道他到底是来干嘛的!” 薛姑子听见这话,立刻接话:“吃荤、喝酒这两件事,在佛门里也不是绝对不能有。俺们尼姑还多少守点戒律,那些男和尚可不管这些!《大藏经》里都说,你今天吃别人一口肉,下辈子就得还别人一口,这都是因果报应。” 吴大妗子一听就慌了:“那像俺们天天吃肉,下辈子得欠多少债啊!” 薛姑子又赶紧安慰:“大妗子您别担心,您能享现在的荣华富贵,都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就像种庄稼,春天不播种,秋天哪能有收成?您这辈子的好日子,都是上辈子积德换来的!” 几人又聊了些别的,这里就先不细说了。
另一边,西门庆送完胡僧回来,玳安就悄悄凑过来,拉着他的衣角说:“爷,刚才韩大婶(就是韩道国的老婆王六儿)让她兄弟来请您,说今天是她生日,想请您过去坐坐。” 西门庆刚从胡僧那儿拿到了一些药方,正想找机会试试效果,王六儿这一请,刚好合了他的心意。他立刻吩咐玳安准备马,让琴童先送一坛酒去王六儿家,自己则绕到潘金莲房里,从床后的抽屉里拿了个装着小物件的布包,又换了身便衣,戴了顶小帽,还罩了层眼纱,让玳安跟着,往王六儿家去了。
到了王六儿家门口,西门庆下马后吩咐:“让琴童在这儿伺候,玳安你先骑马回家。要是家里人问起,就说我在狮子街的房子里算账呢,别露馅。” 玳安应了声 “知道了”,就骑马回去了。王六儿一看见西门庆,赶紧跑出来磕头,磕完头就站在旁边陪着,笑着说:“也没别的事,就是想请您过来散散心。还谢谢您特意让琴童送酒来。”
西门庆装模作样地说:“哎呀,我都忘了今天是你生日!我今天去城门外送蔡御史,刚回来没多久,要不是玳安说,我还记不起来。” 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根簪子递给王六儿:“今天给你过生日,这个你拿着。” 王六儿接过来一看,是一对刻着寿字的金簪,赶紧道谢:“这簪子真好看,谢谢您啊爷!” 西门庆又拿出五钱银子,说:“你称五分出来,让小厮去买瓶南烧酒,我今天想喝这个。” 王六儿笑着说:“爷您这口味也多变,别的好酒都喝厌了,又想起南烧酒了。” 她赶紧称了五分银子,让琴童拿着瓶子去买酒,同时帮西门庆脱了外衣,请他进房里坐,还亲自泡了热茶,又摆了张小桌子,陪西门庆玩牌。两人玩了一会儿,才开始准备吃寿酒。
再说说玳安,他骑马回到家后,因为白天跟着胡僧跑了一路,又陪西门庆送蔡御史,累得不行,倒头就睡,一直睡到天黑掌灯才醒。他揉了揉眼睛,一看天晚了,赶紧往后院去要灯笼,准备去接西门庆,就站在那儿等着。月娘看见他,就问:“刚才你爹送完和尚,也不进来换件衣裳,一眨眼就不见了,他到底在谁家吃酒呢?”
玳安按西门庆教的说:“爹没去别人家,就在狮子街的房子里算账呢。” 月娘显然不信,皱着眉说:“算账?哪有算一天的道理!” 玳安又补了一句:“算完账,爹就自己在那儿喝酒了,说没人陪清净。” 月娘更不乐意了:“没人陪还自己喝酒?这话一听就假!刚才韩道国的小厮来找你,到底是干嘛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打什么鬼主意!”
玳安心里一慌,赶紧撒谎:“他就是来问韩大叔什么时候回来,没别的事。” 月娘瞪了他一眼,骂道:“你这小崽子,肯定没说实话,又在帮你爹打掩护!等你爹回来,我非得问清楚不可!” 玳安不敢再多说,低着头站在那儿。月娘也没再为难他,让小玉拿了灯笼给他,吩咐:“你去接你爹,就说你二娘(李娇儿)还等着他回来过生日呢,让他赶紧回来。”
玳安拿着灯笼,赶紧往前院的铺子走,他可不想再待在月娘跟前,怕再被问出什么破绽。刚到铺子门口,就听见里面热闹得很,推开门一看,书童正和傅伙计坐着喝酒,水柜上放着一瓶酒、几个碗碟、一盘牛肚子,平安刚从外面拿了两瓶腌肉回来,正准备一起吃。
玳安一看,把灯笼一放,嚷嚷道:“好啊,你们在这儿偷偷喝酒,可让我抓着了!傅二叔,你也不管管他,让他在这儿偷懒!” 说完就凑到书童跟前开玩笑:“好你个小家伙,我找了你半天,原来躲在这儿喝酒呢!” 书童也不服气,回嘴说:“你找我干嘛?难不成想给我当半天小弟?我可没空搭理你!”
玳安笑骂:“你这毛头小子,还敢跟我顶嘴!” 说着就上前把书童按在椅子上,假装要亲他。书童赶紧用手推开,喊道:“你疯了吧!别胡闹,把我牙都快磕破了,帽子也给我弄掉了!” 傅伙计看见书童的帽子掉在地上,赶紧说:“这可是新帽子,别踩脏了,平安你快帮他捡起来。” 结果书童一把抢过帽子,往炕上一摔,脸都气红了。
玳安笑着说:“我跟你闹着玩呢,你还当真了?这么不禁逗?” 不由分说,又掀起腿把书童按在炕上,还故意把桌上的酒打翻了,酒流到了水柜上。傅伙计怕酒弄湿账簿,赶紧拿毛巾擦,一边擦一边劝:“你们俩别闹了,一会儿真恼了,等官爷回来知道了,有你们好受的!”
玳安还不依不饶:“你这小子,今天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跟我这么横?信不信我告诉爹,说你偷懒喝酒?” 书童把头发揉得乱糟糟的,委屈地说:“闹着玩就闹着玩,你干嘛把东西弄洒了,多脏啊!” 平安赶紧筛了杯酒递给玳安:“安哥,你快喝了酒去接爹吧,有啥事儿等回来再说,别在这儿耽误工夫了。” 玳安接过酒喝了一口,瞪了书童一眼:“行,等我接了爹回来,再跟你算账,不收拾得你服服帖帖的,你就不知道谁是老大!” 说完就拿着灯笼,往门班房去了。
玳安在门班房叫了个小跟班,让他拿着灯笼,自己则骑着马,又往王六儿家去了。到了门口叫开门,问琴童:“爹在里面干嘛呢?醒了没?” 琴童回答:“爹在屋里睡觉呢,刚睡下没多久。” 两人关上门,就往后院厨房走,毕竟厨房暖和,还有吃的。
王六儿家的老妈子老冯一看玳安来了,赶紧笑着迎上来:“安官儿,你可算来了!你韩大婶一直等你,还特意给你留了吃的,知道你肯定没吃饭。” 说着就从厨柜里拿出一盘驴肉、一碟腊烧鸡、两碗寿面,还有一小壶酒,都是王六儿特意留的。
玳安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就吃,一边吃一边说:“还是韩大婶疼我,知道我没吃饭。” 吃了一会儿,他看见琴童站在旁边,就说:“琴童,过来一起吃啊,这酒我喝不完,咱俩分着喝,别浪费了。” 琴童赶紧摆手:“不了,这是给你留的,你自己喝吧,我不喝酒。” 玳安又劝:“哎呀,客气啥,我刚才在铺子里已经喝了一杯了,咱俩一起喝点,一会儿还得跟爹回去,暖暖身子也好。” 琴童拗不过他,只好坐下来,两人一起把那壶酒喝了。
喝完酒,玳安跟老冯开玩笑:“冯奶奶,我跟您说个事儿,您可别生气啊。我记得您以前在六娘(李瓶儿)那儿帮着管家,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现在到了韩大婶这儿,又帮韩大婶管家,您可真是个‘管家能手’!回头我跟六娘说说,让她也学学您,省得家里总乱糟糟的。”
老冯一听就慌了,赶紧拍了玳安一下,笑着说:“你这小猴儿,可别胡说!要是让六娘知道了,她该恼我了,我可不敢见她了。我就是帮着打打杂,哪能跟在六娘那儿比啊,六娘才是真会管家呢!” 玳安一看老冯急了,笑得更欢了:“逗您玩呢,我才不跟六娘说呢,说了她还得说我多嘴。” 老冯这才松了口气,赶紧给玳安倒了杯热水,让他暖暖胃。
这边玳安和老冯正说笑,琴童却偷偷溜到了卧房的窗户底下,他好奇心重,想听听里面到底在干嘛。原来西门庆刚才用烧酒送服了一粒胡僧给的药,脱了衣裳坐在床沿上,打开从潘金莲那儿拿来的布包,里面是些用来调理身体的小物件,他按胡僧说的方法摆弄好。没一会儿,药性就起作用了,西门庆心里暗喜:“这药果然有点效果,胡僧没骗我。”
王六儿坐在西门庆怀里,问:“怪不得你刚才非要喝烧酒,原来是为了这个啊!你这药是从哪儿弄来的?是不是那个胡僧给的?” 西门庆得意地说:“可不是嘛,就是今天送蔡御史时,从城门外寺庙里请来的胡僧给的,他说这药能调理身体,我还不信,没想到这么管用。”
两人又聊起了韩道国的事,西门庆说:“等你家韩道国回来,我就打发他跟来保、崔本一起去扬州领盐,把盐卖了钱,再让他去湖州买些丝绸回来,湖州的丝绸质量好,能卖个好价钱,你觉得怎么样?” 王六儿赶紧说:“好啊,您让他去哪儿都行,最好别让他在家待着,他在家除了喝酒就是睡觉,啥也不干,看着就烦。” 又问:“那铺子里的生意谁管啊?总不能没人看着吧。” 西门庆说:“我让贲四先帮他看着,贲四办事靠谱,等韩道国回来再说。” 王六儿点头:“行,贲四我知道,挺能干的,让他看着我放心。”
琴童在窗外听得正入神,玳安从后面过来,突然拍了他一下,吓得琴童差点叫出声。玳安笑着说:“你在这儿偷听啥呢?赶紧走,趁爹还没醒,咱们去别处玩玩,这附近有个好地方,我带你去开开眼。” 琴童赶紧捂住嘴,点点头,跟着玳安往外走。
玳安一边走一边说:“这后面的小胡同里,新来了两个小姑娘,长得可俊了,我刚才骑马过来时看见的,就在鲁长腿家。鲁长腿是开茶馆的,那两个姑娘一个叫金儿,一个叫赛儿,都不到十七八岁,跟花儿似的。我让小跟班在这儿看着门,咱们去玩一会儿就回来,不耽误接爹。” 他又吩咐小跟班:“你在这儿等着,要是里面有人找我们,你就到小胡同口喊我们一声,别让我们听不见。” 小跟班点头:“知道了安哥,你们快去快回。”
两人在月光下往小巷走,这条巷叫 “蝴蝶巷”,里面住了十几户人家,大多是开茶馆、酒馆的,白天安安静静,晚上就热闹起来,能听见有人弹唱、说笑的声音。玳安本来就喝了点酒,胆子更大了,到了鲁长腿家门口,使劲敲门:“开门开门,有人吗?” 敲了半天,门才开了。
开门的是个男人,大家都叫他 “老王”,他正和鲁长腿在灯下用秤称银子,估计是刚收了客人的钱,在算账。一看玳安和琴童俩人气势汹汹地闯进来,老王赶紧把里屋的灯吹灭了,怕影响生意。他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才认出玳安是提刑所西门庆家的管家,赶紧笑着让座:“哎呀,是两位管家哥哥啊,快请坐,屋里暖和,外面冷。” 说着就想把他们往客厅让。
玳安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不耐烦地说:“别废话,把金儿和赛儿叫出来,给我们唱个曲儿,我们听完就走,不耽误你做生意。” 老王一脸为难:“哎呀,管家哥哥,实在对不住,您来晚了一步,俩姑娘刚才已经有客人了,正在里面忙呢,要不您改天再来?”
玳安一听就不乐意了,站起来一脚踹开里屋的门,说:“我倒要看看是谁在里面,敢占我的位置!” 里面没点灯,借着月光,能看见炕上坐着两个戴白毡帽的老头,一看就是乡下进城的有钱人,一个已经躺下了,另一个正在脱裹脚布(那时候有些有钱人会裹脚,显得斯文)。那老头看见有人闯进来,还挺横,没好气地问:“你们是哪儿来的?敢闯进来?知道我是谁吗?”
玳安一听就火了,骂道:“你还敢问我是谁?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提刑所西门大人家的管家,你敢跟我横?” 说着就一拳打过去,正好打在那老头的脸上,老头疼得 “哎哟” 一声,裹脚布都来不及穿,光着脚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喊:“打人啦!打人啦!” 另一个老头也吓得从炕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跟着跑了,连帽子都忘了拿。
玳安指着他们的背影骂:“这两个老东西,真是活腻了,还敢跟我横?要是把我惹急了,把他们抓到衙门里,让他们尝尝新夹棍的滋味,看他们还敢不敢嚣张!” 鲁长腿赶紧点上灯,一边给玳安赔罪,一边说:“二位管家哥哥别生气,这俩是外乡人,不懂规矩,您别跟他们一般见识,我这就把他们赶远些,再也不让他们来了。” 说完赶紧喊:“金儿、赛儿,快出来,给二位叔叔唱个曲儿,别让叔叔等急了。”
只见两个小姑娘从里屋走出来,都梳着一窝丝的发髻,穿着洗白的衬衫和红绿相间的罗裙,衣服虽然不是什么好料子,但洗得干干净净,长得清秀可爱,眼睛水灵灵的。她们赶紧上前问好:“不知道叔叔来,晚上也没准备,屋里有点乱,您别见怪。”
鲁长腿赶紧摆上四碟干菜,有瓜子、花生、蜜饯、果脯,又端上来几碟热菜,有鸭蛋、虾米、腌肉、咸鱼、猪头肉、干板肠,都是些便宜又下酒的菜。玳安一把拉过赛儿,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琴童也拉着金儿,显得有些拘谨,他平时很少来这种地方。玳安看见赛儿戴着个银红纱的香袋儿,上面还绣着小花儿,挺好看的,就从袖子里掏出一条汗巾(是西门庆给他的,料子不错),跟赛儿换了,赛儿不敢不换,赶紧把香袋儿递给他,接过汗巾揣在怀里。
过了一会儿,鲁长腿筛了酒上来,赛儿拿起酒杯,给玳安倒了一杯,声音甜甜的说:“叔叔,您喝杯酒暖暖身子。” 玳安接过酒喝了,又跟赛儿聊了几句。金儿拿起琵琶,先给琴童敬了杯酒,然后调了调弦,开始唱曲儿,唱的是一首《山坡羊》,歌词大意是:“在这茶馆里过日子真难,连个清净地方都没有。每天要迎接客人、招待客人,一家人的吃穿用度都靠我一个人。到了晚上,老板娘还催着要房租、要银子,根本不管我的死活。我在门口站到半夜,冻得发抖,也没人问我饿不饿、冷不冷。要是再在这儿待个三五年,我这条命恐怕就没了,眼泪止不住地流。除非铁树开花、石头发芽,我才能有好日子过,不然这辈子就完了。”
金儿的声音有点沙哑,带着委屈,唱得让人心里酸酸的,琴童听得都有些走神。金儿刚唱完,赛儿拿起琵琶准备唱,就看见那个小跟班跑进来,气喘吁吁地说:“安哥,琴童哥,快回去吧!我刚才听见屋里有动静,好像是爹要醒了,别让爹等急了。”
两人一听,赶紧站起来,玳安对赛儿说:“妹子,我们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给你带好东西。” 赛儿点点头,不敢多说话。玳安和琴童跟着小跟班,赶紧往王六儿家去,生怕西门庆醒了找他们。
这时西门庆刚醒,王六儿正陪着他吃酒,刚才睡了一觉,醒了有点饿,喝点酒垫垫肚子。玳安和琴童走进厨房,问老冯:“爹刚才找我们了吗?醒了没?” 老冯说:“没找,就是刚才问了句马回来了没,我跟他说回来了,他也没再问别的,现在正跟你韩大婶在屋里吃酒呢。” 两人松了口气,在厨房找了把椅子坐下,让老冯倒了杯茶,每人喝了一杯,刚才喝了酒,喝点茶解解酒,一会儿还得跟爹回家。
西门庆准备起身回家,王六儿赶紧挽留:“爹,这酒还热着呢,您再喝一杯再走呗,您回家了,家里人肯定不让您再喝酒了。” 西门庆笑着说:“不了,回家就不喝了,再喝就醉了,明天还得处理公务呢。” 说着还是拿起酒杯,又喝了一杯,毕竟王六儿劝酒,他不好驳面子。
王六儿拉着他的手,舍不得地说:“您这一回去,啥时候再来啊?我一个人在家怪无聊的。” 西门庆拍了拍她的手说:“放心吧,等我打发韩道国他们去扬州了,就来看你,到时候咱们再好好聊。” 说完,丫头端了杯茶过来,西门庆漱了漱口,王六儿一直送到门口,看着西门庆上马,还挥了挥手,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才转身回去。
另一边,潘金莲正和众人在月娘房里,听薛姑子的两个徒弟唱佛曲。忽然想起刚才月娘骂玳安 “说瞎话,不知道在搞什么鬼”,她心里犯嘀咕:“难道西门庆又出去鬼混了?不然玳安干嘛撒谎?” 于是偷偷回了自己房里,想找找那个布包(就是西门庆拿走的那个),结果翻遍了床底、抽屉,都没找着。
潘金莲赶紧叫春梅过来问:“我那个布包呢?就是放在床背抽屉里的那个,你看见没?是不是被谁拿走了?” 春梅是潘金莲的贴身丫鬟,知道不少事,赶紧说:“刚才爹进来过,在床背的抽屉里翻了半天,把那个包拿走了,我问他要干嘛,他也没说,就急匆匆地走了。”
潘金莲一听,气得牙痒痒,咬着牙说:“好你个西门庆!肯定是拿了这包去外面找女人了!要么就是去了王六儿家,今天是那女人的生日,肯定是她把西门庆勾走了!等他回来,我非得问清楚不可!” 越想越生气,把枕头都扔到了地上,但也没办法,只好又往后院去,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免得被月娘等人看笑话。
西门庆骑马回到家,一看天已经很晚了,也没往后院见月娘他们,怕被问东问西不好撒谎,就让琴童打着灯笼,把他送到花园角门,直接去了李瓶儿房里。李瓶儿是西门庆最宠爱的小妾,不仅长得漂亮,还温柔贤惠,刚给西门庆生了个儿子叫官哥儿,西门庆对她格外疼惜。
琴童把灯笼送到后院,小玉(月娘的贴身丫鬟)接了过去,月娘看见琴童,就问:“你爹回来了?去哪儿了?怎么没过来?” 琴童赶紧说:“回来了,去六娘房里了,说有点累,想早点休息。” 月娘一听就不高兴了,嘟囔着:“你看他,这边这么多人等着他回来过生日,他倒好,直接去李瓶儿房里了,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正房太太?真是没个正形!” 吴大妗子赶紧劝:“妹妹别生气,他肯定是累了,今天送蔡御史、招待和尚,忙了一天了,让他歇歇吧,生日宴明天再补也一样。” 月娘这才没再说话,但心里还是不舒服。
李瓶儿一看见西门庆进来,赶紧迎上去帮他脱外衣,笑着说:“他二娘还在后边等着您过生日呢,您怎么直接来我这儿了?要是让他二娘知道了,该不高兴了。” 西门庆拉着她的手说:“我喝多了,有点醉,没力气去后边了,明天再给她补个寿礼,赔个不是,行不行?” 李瓶儿又劝:“就算您醉了,也得去后边露个面,喝杯酒再回来啊,您不去,他二娘该觉得您不重视她了,再说还有大妗子、杨姑娘在呢,也得给她们个面子。” 说着就一劲儿撺掇西门庆去后院,西门庆拗不过她,只好跟着去了。
到了上房,李娇儿赶紧递了杯酒过来,笑着说:“官人,您可算回来了,我还以为您不回来了呢。” 西门庆接过酒喝了一口,说:“抱歉抱歉,今天有点事耽误了,来晚了,祝你生日快乐。” 月娘问:“你今天一个人在狮子街的房子里,坐到这么晚?到底在忙啥呢?” 西门庆赶紧撒谎:“不是,我跟应二哥(应伯爵,西门庆的朋友)一起吃酒来着,聊得忘了时间,所以来晚了,让大家久等了。” 月娘也没再多问,毕竟是李娇儿的生日,不想扫了大家的兴,再说她也知道西门庆的脾气,问多了也没用。
西门庆在后边坐了没一会儿,就站起来说要走,他心里还惦记着李瓶儿,而且刚才吃的药药性还没完全过,想早点回房休息。李瓶儿只好陪着他,又回了自己房里。
李瓶儿本来以为西门庆会在后边待一会儿,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了,而且官哥儿已经在床上睡着了。官哥儿才几个月大,晚上睡得早,李瓶儿刚把他哄睡。她无奈地说:“您在后边睡多好,又来我这儿干嘛?孩子刚睡熟,别吵醒他,他要是醒了,又得哄半天。再说我身上来了(指月经),不方便,您去五娘(潘金莲)房里睡吧,一样的,她肯定乐意。”
西门庆一把搂住李瓶儿的脖子,亲了她一口说:“我今天就想跟你睡,别的谁都不想找,你要是不跟我睡,我就得难受死了。” 说着他跟李瓶儿说了吃胡僧药的事:“我今天吃了胡僧给的药,效果挺好的,你要是不依我,我这药劲儿没地方散,更难受。”
李瓶儿没办法,只好说:“那可怎么办啊?我身上才来两天,还没干净,要是在一起,弄出血来多不好,又脏又晦气。等我身上走了,再跟你睡好不好?我保证,到时候好好陪你。” 西门庆不依,抱着她说:“我不管,今天就想跟你睡,你要是不依我,我就一直抱着你不放手。”
李瓶儿拗不过他,只好让迎春(李瓶儿的贴身丫鬟)打了盆热水,自己清洗干净,才小心翼翼地上了床。可刚躺下,官哥儿就醒了,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李瓶儿赶紧拍着他哄:“宝宝乖,不哭不哭,娘在这儿呢。” 好不容易哄睡了,她刚爬过去想跟西门庆说话,官哥儿又醒了,一连醒了三次。李瓶儿没办法,只好让迎春拿了个博浪鼓(哄孩子的玩具),把官哥儿抱到奶妈屋里,让奶妈看着,这下两人才能安安静静地待一会儿。
西门庆和李瓶儿躺在床上聊天,西门庆说起胡僧药的效果,李瓶儿又劝他:“这药虽好,也不能多吃,伤身体。” 西门庆点点头,又跟她说起白天和王六儿的事,李瓶儿只是安静地听着,没多问。两人聊了一会儿,西门庆觉得困了,就睡着了,这时已经是三更天,外面静悄悄的,只有打更的声音传来。
再说潘金莲,听说西门庆在李瓶儿房里睡了,还以为他是拿了布包去跟李瓶儿厮混,根本不知道他白天去了王六儿家,心里气得不行,回到自己房里,关上门,咬着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心里琢磨:“肯定是李瓶儿那个小贱人勾着西门庆,不然他怎么天天往李瓶儿房里跑?还有王六儿那个女人,今天生日,肯定没少勾引西门庆!等明天我非得找个机会,好好教训她们一顿不可!”
月娘则和薛姑子、王姑子在上房睡,因为薛姑子和王姑子是出家人,不方便回家,月娘就留她们住一晚。刚躺下,王姑子趁着小玉睡着了,悄悄把一个包裹递给月娘,压低声音说:“月娘娘子,这里面装的是头男衣胞(刚生下来的男婴胎盘)和薛姑子配的药,这是好东西,能帮您怀上孩子。您找个壬子日(算命先生说的好日子),用酒把药送服下去,晚上跟官人同床一次,肯定能怀上。这事千万别让别人知道,不然就不灵了,连小玉都不能说。”
月娘一直想给西门庆生个儿子,她是正房太太,要是能生个儿子,地位就更稳固了,所以一听这话,赶紧把包裹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枕头底下,激动地说:“真是多谢二位师父了!要是我真能怀上孩子,以后肯定忘不了你们的好,还会给薛师父一匹黄褐缎子做袈裟,给王师父买些好东西。”
薛姑子赶紧双手合十道谢:“多谢菩萨好心!阿弥陀佛,只要娘子能怀上孩子,就是我们的福气。” 常言说:“十日卖一担针卖不出去,一日卖三担假货倒卖光了。” 就像薛姑子这样的出家人,表面上劝人向善,背地里却搞这些旁门左道的勾当,要是这样的人都能成佛,那天下的僧尼恐怕就多如流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