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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热闹得很:一边是西门大官人护犊子,把一群老爷们哄得眉开眼笑。接下来咱就用大白话,把这回的事儿掰开揉碎了说,保证连细节都不落下,还得让你看得乐呵。

首先开篇先来首诗,说那些长得俊俏的男宠,打扮得跟妖媚的女子似的,又唱又跳讨贵人喜欢,一旦被看上,连贵族子弟都争着追捧。

故事一开头,西门庆大清早揣着明白装糊涂,先去衙门跟夏提刑打商量。你想啊,车淡那四个倒霉蛋前儿被打得屁滚尿流,家里人肯定没少托关系,西门庆这时候找夏提刑,就是想卖个人情。他说:“车淡四人再三寻人情来说,交将就他。” 夏提刑也不傻,赶紧接话:“也有人到学生那边,不好对长官说。既是这等,如今提出来,戒饬他一番,放了罢。” 俩人跟演双簧似的,既给了说情人面子,又没丢自己的官威。

等升了堂,车淡他们一被提上来,腿都软了,只顾着磕头,生怕再挨顿揍。西门庆连给夏提刑开口的机会都没有,直接拍桌子骂:“我把你这起光棍,如何寻这许多人情来说!本当都送问,且饶你这遭,若再犯了我手里,都活监死。出去罢!” 连带着韩二也一起放了 —— 这四人跟捡了条命似的,“往外金命水命,走投无命”,恨不得多长两条腿跑,生怕西门庆反悔。

这边衙门的事儿刚了,那边应伯爵就跟个催命的似的,攥着五两银子找书童去了。你可别以为应伯爵是好心,他这银子是替车淡那几家跑腿的 “消息费”。他悄悄把银子塞给书仔,书仔接过来就揣进袖子里 —— 这一幕还被门口的平安看在眼里,心里估计还犯嘀咕:这书仔哥最近跟爹走得近,连应二叔都得给他塞钱,不简单啊。

书仔说:“昨日我替爹说了,今日往衙门里发落去了。” 应伯爵还不放心,追问:“他四个父兄再三说,恐怕又责罚他。” 书仔拍着胸脯保证:“你老人家只顾放心去,管情儿一下不打他。” 应伯爵得了这话,跟吃了定心丸似的,撒腿就跑去给人家报信。

到了早饭时分,车淡那四家的人终于到家了,一个个扑在父兄怀里放声大哭 —— 你想啊,为了这事儿,每家都花了百十两银子,还挨了顿打,落了两腿疮,往后再不敢瞎惹事了。作者在这儿插了句俗语:“祸患每从勉强得,烦恼皆因不忍生。” 意思就是这几家本来不该强出头,结果惹了西门庆,才招来这么大麻烦,也算是点透了当时 “权大于理” 的世道。

镜头一转,回到西门庆家。西门庆还没回家的时候,书童在书房里使唤来安扫地,从食盒里拿出人家送的 “响糖” 给来安吃。这来安也是个没心眼的,吃了糖就开始嚼舌根:“书仔哥,我有句话儿告你说。昨日俺平安哥接五娘轿子,在路上好不学舌,说哥的过犯。” 书仔一听,立马竖起耳朵:“他说我甚么来?”

来安就把平安的话一五一十说了:“他说哥揽的人家几两银子,大胆买了酒肉,送在六娘房里,吃了半日出来。又在前边铺子里吃,不与他吃。又说你在书房里,和爹干什么营生。” 这话可戳中了书仔的痛处 —— 他跟西门庆的那点事儿,还有私下收银子的猫腻,最怕被人捅出来。书仔表面上没说啥,心里却把平安记恨上了,等着找机会报复。

第二天一早,西门庆没去衙门,而是约了人去门外永福寺,给一个叫须坐营的送行 —— 这须坐营刚升了官,西门庆自然要去凑凑场面,维系官场关系。直到下午,西门庆才慢悠悠回家,刚下马就吩咐平安:“但有人来,只说还没来家。” 说完就进了厅,书仔赶紧上前接衣裳。

西门庆随口问了句:“今日没人来?” 书仔就汇报:“没有。管屯的徐老爹送了两包螃蟹、十斤鲜鱼。小的拿回帖打发去了,与了来人一钱银子。又有吴大舅送了六个帖儿,明日请娘们吃三日。” 这里得解释下,吴大舅就是吴月娘的哥哥吴舜臣,娶了乔大户娘子的侄女儿郑三姐,西门庆之前送了茶,人家现在来请吃喜酒,算是礼尚往来。

西门庆往后院走,月娘把帖子给他看,他说:“明日你们都收拾了去。” 说完又转回书房坐下。书仔这时候表现得那叫一个殷勤,赶紧在炭火炉上烧甜香饼儿,双手捧着茶递上去。西门庆端着茶,书仔就慢慢挨到他身边站着,俩人凑得越来越近。

过了一会儿,西门庆朝书童努了努嘴,书仔立马会意,过去把门关了。西门庆伸手把书仔搂进怀里,一手捧着他的脸,书仔还挺会来事,嘴里噙着凤香饼儿喂给西门庆,手上也没闲着 —— 这段咱就点到为止,重点是西门庆问了句:“我儿,外边没人欺负你?”

书仔等的就是这句话!他立马装出委屈的样子:“小的有桩事,不是爹问,小的不敢说。” 西门庆说:“你说不妨。” 书仔就把平安的事儿添油加醋说了一遍:“前日爹叫小的在屋里,他和画仔在窗外听觑,小的出来舀水与爹洗手,亲自看见。他又在外边对着人骂小的蛮奴才,百般欺负小的。”

西门庆本来就护短,一听自己的人被欺负了,当场就炸了:“我若不把奴才腿卸下来也不算!”—— 你看这西门庆,对自己人是真疼,对下人是真狠,这双标玩得溜。

这边书房里正憋着气,那边平安还不知死活,跑去给潘金莲报信。潘金莲一听,立马让春梅去叫西门庆。春梅刚转过松墙,就看见画仔在那儿逗松鼠,便问:“姐来做什么?爹在书房里。” 春梅也是个厉害的,上去就给画童头上凿了一下 —— 这丫头跟着潘金莲,脾气也越来越冲。

西门庆在书房里听见裙子响,知道有人来,赶紧推开书仔,躺到床上装睡。书仔则赶紧跑到桌子跟前,假装摆弄笔砚。春梅推门进来,一看这场景,立马调侃:“你们悄悄的在屋里,把门儿关着,敢守亲哩!娘请你说话。”

西门庆躺在床上,慢悠悠地说:“小油嘴儿,他请我说什么话?你先行,等我略倘倘儿就去!” 春梅可不吃这套,上去就拉:“你不去,我就拉起你来!” 西门庆被她死拉活拽,没办法,只能跟着去潘金莲房里。

潘金莲一见西门庆,就开始阴阳怪气:“他在前头做什么?” 春梅赶紧告状:“他和小厮两个在书房里,把门儿插着,捏杀蝇儿子是的,知道干的甚么茧儿,恰是守亲的一般。我进去,小厮在桌子跟前推写字,他便倘剌在床上,拉着再不肯来。”

潘金莲立马接话,越说越难听:“他进来我这屋里,只怕有锅镬吃了他是的。贼没廉耻的货,你想,有个廉耻,大白日和那奴才平白关着门做什么来?左右是奴才臭屁股门子,钻了,到晚夕还进屋里,和俺每沾身睡,好干净儿!”—— 这话又脏又尖,把西门庆和书童都骂了,还顺带嫌弃西门庆不干净。

西门庆赶紧解释:“你信小油嘴儿胡说,我那里有此勾当!我看着他写礼帖儿来,我便[扌歪]在床上。” 潘金莲才不信,话锋一转,开始提 “拜钱” 的事儿 —— 这才是她叫西门庆来的真正目的。

她说:“巴巴的关着门儿写礼帖?什么机密谣言,什么三只腿的金刚、两个[角京]角的象,怕人瞧见?明日吴大妗子家做三日,掠了个帖子儿来,不长不短的,也寻件甚么子与我做拜钱。你不与,莫不教我和野汉子要!大姐姐是一套衣裳、五钱银子,别人也有簪子的,也有花的。只我没有,我就不去了!”

你看潘金莲这话说的,又威胁又撒娇,还拿吴月娘和其他人对比,把西门庆架得下不来台。西门庆没办法,只能说:“前边厨柜内拿一匹红纱来,与你做拜钱罢。” 潘金莲还不满足,嫌红纱掉价:“我就去不成,也不要那嚣纱片子,拿出去倒没的教人笑话!”

西门庆一看这招不行,只能妥协:“你休乱,等我往那边楼上,寻一件什么与他便了。如今往东京送贺礼,也要几匹尺头,一答儿寻下来罢。” 说着就去了李瓶儿那边的楼上 —— 为啥去李瓶儿这儿?一来是李瓶儿温顺,好说话;二来是西门庆心里有点虚,毕竟书童那事儿跟李瓶儿也有点牵连。

西门庆在李瓶儿楼上翻了半天,找出两匹玄色织金麒麟补子尺头、两个南京色缎、一匹大红斗牛[纟宁]丝、一匹翠蓝云缎,然后跟李瓶儿说:“要寻一件云绢衫与金莲做拜钱,如无,拿帖缎子铺讨去罢。”

李瓶儿多会来事啊,赶紧说:“你不要铺子里取去,我有一件织金云绢衣服哩!大红衫儿、蓝裙,留下一件也不中用,俺两个都做了拜钱罢。” 说着就从箱子里拿出来,亲自递给潘金莲瞧:“随姐姐拣,衫儿也得,裙儿也得,咱两个一事包了做拜钱倒好,省得又取去。”

潘金莲还假客气:“你的,我怎好要?” 李瓶儿赶紧劝:“好姐姐,怎生恁说话!” 推了半天,潘金莲才 “勉为其难” 地收下 —— 其实心里早就乐开花了,还让陈敬济换了腰封,写上俩人的名字,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李瓶儿送的。

这边后宅闹完,前门又来个不速之客 —— 白赉光。这白赉光是西门庆的 “狐朋狗友”,但属于最底层的那种,专爱蹭吃蹭喝。他问平安:“大官人在家么?” 平安说:“俺爹不在家了。” 白赉光根本不信,直接闯进前厅,看见隔子关着,还嘴硬:“果然不在家。往那里去了?”

平安说:“今日门外送行去了,还没来。” 白赉光说:“既是送行,这咱晚也该来家了。” 平安想打发他走:“白大叔有甚话说下,待爹来家,小的禀就是了。” 白赉光说:“没什么活,只是许多时没见,闲来望望。既不在,我等等罢。”

平安劝他:“只怕来晚了,你老人家等不得。” 白赉光偏不依,推开隔子就进了厅,往椅子上一坐,跟自己家似的。小厮们都懒得理他 —— 这主儿就跟苍蝇似的,不请自来还赶不走。

巧了,西门庆正好让迎春抱着尺头从后边过来,刚转过软壁,就撞见白赉光。迎春吓得赶紧丢下缎子往后跑,白赉光一见西门庆,立马站起来唱喏:“这不是哥在家!” 西门庆看见他,跟见了债主似的,想躲都来不及,只能硬着头皮让坐。

咱再说说白赉光这打扮,简直辣眼睛:头上戴顶旧罗帽,洗得都快透光了,软塌塌的像被泰山压过的泡面;身上穿件白布衫,领口磨破了,衣襟也硬邦邦的,跟救火时穿的似的;脚上的皂靴前后都绽了口,露出里面那双黄不拉几的袜子,上面还沾着灰 —— 活脱脱一个丐帮长老的造型。

西门庆坐下后,赶紧吩咐琴童:“把尺头抱到客房里,教你姐夫封去。” 琴童赶紧抱着尺头跑了,生怕多待一秒。白赉光还假模假样地客气:“一向欠情,没来望的哥。” 西门庆敷衍道:“多谢挂意。我也常不在家,日逐衙门中有事。”

白赉光又问:“哥这衙门中也日日去么?” 西门庆开始摆谱:“日日去两次,每日坐厅问事。到朔望日子,还要拜牌,画公座,大发放,地方保甲番役打卯。归家便有许多穷冗,无片时闲暇。今日门外去,因须南溪新升了新平寨坐营,众人和他送行,只刚到家。明日管皇庄薛公公家请吃酒,路远去不成。后日又要打听接新巡按。又是东京太师老爷四公子又选了驸马,童太尉侄男童天[彳胤]新选上大堂,升指挥使佥书管事。两三层都要贺礼。这连日通辛苦的了不得。”

你看西门庆这话,又是说自己忙,又是提跟权贵的往来,就是想让白赉光知难而退。俩人尬聊了半天,来安才慢悠悠地端上茶 —— 这茶也不是真心想给,纯粹是碍于面子。

白赉光刚呷了一口,玳安就跟火烧屁股似的跑进来:“掌刑的夏老爹来了!外边下马了。” 西门庆一听,跟得救了似的,赶紧往后边穿衣服去了。白赉光则躲到西厢房里,扒着帘子往外偷看 —— 这主儿是真没眼力见,人家明显不想招待他,还赖着不走。

过了一会儿,夏提刑进到厅上,西门庆穿戴整齐从后边迎出来,俩人互相客气了几句,分宾主坐下。棋童端上茶,夏提刑才说正事:“昨日所言接大巡的事,今日学生差人打听,姓曾,乙未进士,牌已行到东昌地方。他列位每都明日起身远接。你我虽是武官,系领敕衙门提点刑狱,比军卫有司不同。咱后日起身,离城十里寻个去所,预备一顿饭,那里接见罢!”

西门庆赶紧应承:“长官所言甚妙,也不消长官费心,学生这里着人寻个庵观寺院,或是人家庄园亦好,教个厨役早去整理。” 夏提刑还假客气了一句:“这等又教长官费心。” 喝了杯茶就走了 —— 官场这一套虚与委蛇,俩人演得炉火纯青。

西门庆送完夏提刑,回来宽了衣服,一看白赉光还在厅上坐着,心里别提多烦了。白赉光还没察觉,又提起 “会” 的事儿:“自从哥这两个月没往会里去,把会来就散了。老孙虽年纪大,主不得事。应二哥又不管。昨日七月内,玉皇庙打中元醮,连我只三四个人到,没个人拿出钱来,都打撒手儿。难为吴道官,晚夕谢将,又叫了个说书的,甚是破费他。他虽故不言语,各人心上不安。不如那咱哥做会首时,还有个张主。不久还要请哥上会去。”

西门庆本来就不耐烦,一听这话更火了:“你没的说散便散了罢,那里得工夫干此事?遇闲时,在吴先生那里一年打上个醮,答报答报天地就是了。随你们会不会,不消来对我说。”—— 这几句话跟冷水似的,把白赉光浇得透心凉,再也没话可说了。

又坐了一会儿,西门庆见他还不走,只能吩咐琴童在厢房摆桌子,拿了四碟小菜 —— 一碟煎面筋、一碟烧肉,都是些家常玩意儿,根本没把他当贵客。西门庆陪着吃了饭,又筛了酒,拿了个银镶大钟给白赉光,白赉光这才慢悠悠地起身。

西门庆送到二门首,就停下了:“你休怪我不送你,我戴着小帽,不好出去得。”—— 这就是客套话,其实就是不想跟他多待。白赉光还乐呵呵地告辞了,根本没听出西门庆的嫌弃。

送走白赉光,西门庆一肚子火没处发,当场就喊平安。平安跑过来,西门庆劈头就骂:“贼奴才,还站着?” 旁边伺候的三四个排军赶紧过来,平安一看这阵仗,吓得脸都白了,“噗通” 一声跪下。

西门庆问:“我进门就吩咐你,但有人来,答应不在。你如何不听?” 平安赶紧解释:“白大叔来时,小的回说爹往门外送行去了,没来家。他不信,强着进来了。小的就跟进来问他:‘有话说下,待爹来家,小的禀就是了。’他又不言语,自家推开厅上[木鬲]子坐下。落后,不想出来就撞见了。”

西门庆根本不信:“你这奴才,不要说嘴!你好小胆子儿?人进来,你在那里耍钱吃酒去来,不在大门首守着!” 还让排军闻平安的嘴,排军说没酒气,西门庆还是不解气:“叫两个会动刑的上来,与我着实拶这奴才!”

排军立马动手,把拶指套在平安手上,使劲往上擎。平安疼得跟被门夹了手的猫似的,嗷嗷叫:“小的委实回爹不在,他强着进来。” 排军可不管,把绳子绾紧了,跟西门庆说:“拶上了。” 西门庆又下令:“再与我敲五十敲。”

旁边的人一边数一边敲,敲到五十下才停手。西门庆还没完:“打二十棍!” 须臾之间,二十棍下去,平安的腿被打得皮开肉绽,满腿是血。西门庆这才喝令放了他,还不忘警告:“我把你这贼奴才!你说你在大门首,想说要人家钱儿,在外边坏我的事,休吹到我耳朵内,把你这奴才腿卸下来!”

平安磕了个头,提着裤子一瘸一拐地往外走。西门庆又看见旁边的画童,气不打一处来:“把这小奴才拿下去,也拶他一拶子。”—— 画童这纯属躺枪,谁让他之前跟平安一起偷看书房呢?可怜的画童被拶得跟杀猪似的叫,整个前厅都听得见。

这边前厅打得热闹,那边潘金莲和孟玉楼在后院听墙角。潘金莲刚走到大厅后仪门首,就看见孟玉楼独自在软壁后偷听,便问:“你在此听甚么儿哩?” 玉楼说:“我在这里听他爹打平安儿,连画童小奴才也拶了一拶子,不知为什么。”

正好棋童过来,玉楼叫住他问原因,棋童说:“爹嗔他放进白赉光来了。” 潘金莲立马接过话头,开始添油加醋:“也不是为放进白赉光来,敢是为他打了象牙来,不是打了象牙,平白为什么打得小厮这样的!贼没廉耻的货,亦发脸做了主了。想有些廉耻儿也怎的!”

玉楼没听懂:“怎的打了象牙?” 潘金莲就把书童的事儿抖了出来:“我要告诉你,还没告诉你。我前日去俺妈家做生日去了,不在家,蛮秫秫小厮揽了人家说事几两银子,买两盒嗄饭,又是一坛金华酒,掇到李瓶儿房里,和小厮吃了半日酒,小厮才出来。没廉耻货来家,也不言语,还和小厮在花园书房里,插着门儿,两个不知干着什么营生。平安这小厮拿着人家帖子进去,见门关着,就在窗下站着了。蛮小厮开门看见了,想是学与贼没廉耻的货,今日挟仇打这小厮,打的[“僚” 换 “亻” 为 “月”]子成。那怕蛮奴才到明日把一家子都收拾了,管人吊脚儿事!”

玉楼赶紧劝她:“好说,虽是一家子,有贤有愚,莫不都心邪了罢?” 潘金莲可不领情:“不是这般说,等我告诉你。如今这家中,他心肝[月乞]蒂儿偏欢喜的只两个人,一个在里,一个在外,成日把魂恰似落在他身上一般,见了说也有,笑也有。俺们是没时运的,行动就是乌眼鸡一般。贼不逢好死变心的强盗!通把心狐迷住了,更变的如今相他哩!三姐你听着,到明日弄出什么八怪七喇出来!今日为拜钱,又和他合了回气。但来家,就在书房里。今日我使春梅叫他来,谁知大白日里和贼蛮奴才关着门儿哩!春梅推门入去,唬的一个个眼张失道的。到屋里,教我尽力数骂了几句。他只顾左遮右掩的。先拿一匹红纱与我做拜钱,我不要。落后往李瓶儿那边楼上寻去。贼人胆儿虚,自知理亏,拿了他箱内一套织金衣服来,亲自来尽我,我只是不要。他慌了,说:‘姐姐,怎的这般计较!姐姐拣衫儿也得,裙儿也得。看了,好拿到前边,教陈姐夫封写去。’尽了半日,我才吐了口儿。他让我要了衫子。”

玉楼还想劝和:“这也罢了,也是他的尽让之情。” 潘金莲却越说越激动:“你不知道,不要让了他。如今年世,只怕睁着眼儿的金刚,不怕闭着眼儿的佛!老婆汉子,你若放些松儿与他,王兵马的皂隶──还把你不当[入日]的。” 玉楼被她逗笑了:“六丫头,你是属面筋的,倒且是有靳道(有主意、不饶人)。” 俩人正笑着,小玉来请她们去吃螃蟹,还说要去请李瓶儿和西门大姐。

俩人手拉着手来到上房,月娘和李娇儿正在穿廊下坐,问她们笑什么。潘金莲说:“我笑他爹打平安儿。” 月娘说:“嗔他恁乱叫喊的,只道打什么人?原来打他。为什么来?” 潘金莲又开始说俏皮话:“为他打折了象牙了。”

月娘是个老实人,没听出弦外之音,还纳闷:“象牙放在那里来,怎的教他打折了?” 潘金莲和孟玉楼笑得前仰后合,月娘还催她们说原因,玉楼只能打圆场:“姐姐你不知道,爹打平安为放进白赉光来了。”

月娘这才恍然大悟:“放进白赉光便罢了,怎么说道打了象牙?也没见这般没稍干的人,在家闭着[“僚” 换 “亻” 为 “月”]子坐,平白有要没紧来人家撞些什么!” 来安在旁边补充:“他来望爹来了。” 月娘吐槽:“那个掉下炕来了?望,没的扯臊淡,不说来抹嘴吃罢了。”

过了一会儿,李瓶儿和西门大姐也来了,众人围着桌子吃螃蟹。月娘吩咐小玉:“屋里还有些葡萄酒,筛来与你娘每吃。” 潘金莲又开始挑刺:“吃螃蟹得些金华酒吃才好!” 接着又说:“只刚一味螃蟹就着酒吃,得只烧鸭儿撕了来下酒。”

月娘说:“这咱晚那里买烧鸭子去!” 李瓶儿一听,脸 “唰” 地就红了 —— 因为之前书童买金华酒送她,还在她房里喝酒,潘金莲这话就是故意说给她听的,敲打她别太得意。月娘没听出来,还在那儿抱怨白赉光没廉耻,潘金莲则在心里偷着乐,觉得自己占了上风。

这边女人们吃螃蟹,那边平安在外边跟小厮们诉苦。贲四、来兴等人围过来问:“爹为甚么打你?” 平安哭着说:“我知为甚么!” 来兴说:“爹嗔他放进白赉光来了。” 平安委屈极了:“早是头里你看着,我那等拦他,他只强着进去了。不想爹从后边出来撞见了,又没甚话,吃了茶,再不起身。只见夏老爹来了,我说他去了,他还躲在厢房里又不去。直等拿酒来吃了才去。倒惹的打我这一顿,你说我不造化低!我没拦他?又说我没拦他。他强自进来,管我腿事!打我!教那个贼天杀男盗女娼的狗骨秃,吃了俺家这东西,打背梁脊下过!”

来兴跟他开玩笑:“烂折脊梁骨,倒好了他往下撞!” 平安更气了:“教他生噎食病,把颡根轴子烂掉了。天下有没廉耻皮脸的,不象这狗骨秃没廉耻,来我家闯的狗也不咬。贼雌饭吃花子[入日]的,再不烂了贼忘八的屁股门子!”

来兴笑得更欢了:“烂了屁股门子,人不知道,只说是臊的。” 众人都笑了。平安还在那儿骂:“想必是家里没晚米做饭,老婆不知饿的怎么样的。闲的没的干,来人家抹嘴吃。图家里省了一顿,也不是常法儿。不如教老婆养汉,做了忘八倒硬朗些,不教下人唾骂。”

这时候玳安从铺子里篦完头回来,听见平安在骂,就说:“平安儿,我不言语,憋的我慌。亏你还答应主子,当家的性格,你还不知道?你怎怪人?常言养儿不要屙金溺银,只要见景生情。比不的应二叔和谢叔来,答应在家不在家,他彼此都是心甜厚间便罢了。以下的人,他又吩咐你答应不在家,你怎的放人来?不打你却打谁!”

贲四也来凑趣:“平安儿从新做了小孩儿,才学闲闲,他又会顽,成日只踢[毛求]儿耍子。” 众人又笑了一阵。贲四又问:“他便为放人进来,这画童儿却为什么,也陪拶了一拶子?是甚好吃的果子,陪吃个儿?吃酒吃肉也有个陪客,十个指头套在拶子上,也有个陪的来?” 画童揉着红肿的手,哭得更厉害了。玳安调侃:“我儿少哭,你娘养的你忒娇,把馓子儿拿绳儿拴在你手儿上,你还不吃?”—— 这群小厮也够损的,人家都被打成这样了,还不忘开玩笑。

前厅闹得不可开交,西门庆在厢房里看着陈敬济封礼物。第二天一早,就打发人上东京,给蔡驸马、童堂上送贺礼 —— 这都是西门庆维系权贵关系的手段,少了哪一步都不行。

到了第二天,西门庆去衙门上班,吴月娘带着众妾 —— 李娇儿、潘金莲、孟玉楼、李瓶儿,共五顶轿子,头戴珠翠,身穿锦绣,来兴媳妇坐一顶小轿跟着,去吴大妗子家吃三日酒。家里只留下孙雪娥和西门大姐看家。

早间,韩道国来送礼 —— 一坛金华酒、一只水晶鹅、一副蹄子、四只烧鸭、四尾鲥鱼,帖子上写着 “晚生韩道国顿首拜”。书童因为家里没人,不敢收,把礼盒都留下了,等西门庆从衙门回来,拿给他看。

西门庆一看,就叫琴童去铺子里把韩道国叫来,故意说他:“没分晓,又买这礼来做甚么!我决然不受!” 韩道国赶紧磕头:“小人蒙老爹莫大之恩,可怜见与小人出了气,小人举家感激不尽。无甚微物,表一点穷心。望乞老爹好歹笑纳。”

西门庆假装为难:“这个使不得。你是我门下伙计,如同一家,我如何受你的礼!即令原人与我抬回去。” 韩道国慌了,又央告了半天。西门庆才松口:“只受了鹅酒,别的礼都抬回去。” 还吩咐小厮拿帖子,请应伯爵和谢希大来,对韩道国说:“你后晌叫来保看着铺子,你来坐坐。” 韩道国千恩万谢地走了 —— 你看这西门庆,既收了礼,又卖了人情,还显得自己很大方,手段确实高。

西门庆又添了些菜蔬,到了后晌,在翡翠轩卷棚内摆了一张八仙桌。应伯爵、谢希大先到了,西门庆跟他们说:“韩伙计费心,买礼来谢我,我再三不受,他只顾央告,只留了鹅酒。我怎好独享,请你二位陪他坐坐。”

应伯爵立马拍马:“他和我讨较来,要买礼谢。我说你大官府那里稀罕你的,休要费心,你就送去,他决然不受。如何?我恰似打你肚子里钻过一遭的,果然不受他的。”—— 这应伯爵,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一流,好像自己多了解西门庆似的。

俩人喝了茶,就开始打双陆。不一会儿,韩道国来了,跟众人叙礼坐下。应伯爵、谢希大坐上位,西门庆坐主位,韩道国打横。很快,四盘四碗的菜就摆上来了,桌上堆满了下酒菜,来安儿把金华酒打开,用铜甑儿筛热了,书童在旁边斟酒。

应伯爵喝了两杯,就开始起哄:“你应二爹一生不吃哑酒,自夸你会唱的南曲,我不曾听见。今日你好歹唱个儿,我才吃这钟酒。” 书童刚要拍手唱,伯爵又说:“这等唱一万个也不算。你装龙似龙,装虎似虎,下边搽画装扮起来,象个旦儿的模样才好。”

书童一听,赶紧看向西门庆,眼神里满是请示。西门庆笑骂应伯爵:“你这狗才,专一歪厮缠人!”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挺乐意,就对书童说:“既是他索落你,教玳安儿前边问你姐要了衣服,下边妆扮了来。”

玳安先去潘金莲房里问春梅要衣服,春梅可不给 —— 她跟潘金莲一条心,早就看书童不顺眼了。玳安又往后院问玉箫要,玉箫不敢不给,拿出四根银簪子、一个梳背儿、一件仙子儿、一双金镶假青石头坠子,还有大红对衿绢衫儿、绿重绢裙子、紫销金箍儿,又给了些脂粉。

书童在书房里对着镜子打扮,搽了脂抹了粉,穿上女装,俨然就是个娇滴滴的小丫鬟,模样还挺娇娜。他走到席边,双手先给应伯爵递了杯酒,然后清了清嗓子,唱了首《玉芙蓉》—— 可惜原文里没写全歌词,只留下一句 “春去缘何愁未消?人别后,山遥水遥。我为你数归期,画损了掠儿稍”,但光看这几句,就知道是首相思曲,唱得还挺有味道。

应伯爵听得眉开眼笑,拍着桌子夸奖:“象这大官儿,不在了与他碗饭吃。你看他这喉音,就是一管萧。说那院里小娘儿便怎的,那些唱都听熟了。怎生如他这等滋润!哥,不是俺们面奖,似你这般的人儿在你身边,你不喜欢!”

西门庆笑了笑,没说话。应伯爵又开始撺掇:“哥,你怎的笑?我到说的正经话。你休亏这孩子,凡事衣类儿上,另着个眼儿看他。难为李大人送了他来,也是他的盛情。” 西门庆顺着他的话说:“正是。如今我不在家,书房中一应大小事,都是他和小婿。小婿又要铺子里兼看看。”

应伯爵喝完酒,又让书童斟了双杯,说:“你替我吃些儿。” 书童赶紧说:“小的不敢吃,不会吃。” 伯爵假装生气:“你不吃,我就恼了。我赏你待怎的?” 书童又看向西门庆,西门庆说:“也罢,应二爹赏你,你吃了。” 书童这才低下头,慢慢呷了一口,剩下的半杯,还递给应伯爵吃了 —— 这一幕看得韩道国和谢希大目瞪口呆,心里都明白书童在西门庆心里的地位不一般。

书仔又给谢希大递酒,还唱了首曲儿。谢希大问西门庆:“哥,书官儿青春多少?” 西门庆说:“他今年才拾陆。” 谢希大又问书童:“你也会多少南曲?” 书童谦虚道:“小的也记不多几个曲子,胡乱答应爹们罢了。” 谢希大夸他:“好个乖觉孩子!” 也照样子喝了酒。

轮到给韩道国递酒,韩道国赶紧站起来:“老爹在上,小的怎敢欺心。” 西门庆说:“今日你是客。” 韩道国还是不敢:“那有此理!还是从老爹上来,次后才是小人吃酒。” 书童只好先给西门庆递酒,又唱了首曲儿,西门庆喝完,才轮到韩道国。韩道国没等曲子唱完,就赶紧一饮而尽,生怕慢了礼数。

正喝得热闹,玳安跑过来说:“贲四叔来了,请爹说话。” 西门庆说:“你叫他来这里说罢。” 不一会儿,贲四进来,作了揖,在旁边坐下,玳安又给他添了副杯箸,西门庆让玳安去后院拿菜。

西门庆问贲四:“庄子上收拾怎的样了?” 贲四汇报:“前一层才盖瓦,后边卷棚昨日才打的基,还有两边厢房与后一层住房的料,都没有。客位与卷棚漫地尺二方砖,还得五百,那旧的都使不得。砌墙的大城角也没了。垫地脚带山子上土,也添够了百多车子。灰还得二十两银子的。”

西门庆说:“那灰不打紧,我明日衙门里吩咐灰户,教他送去。昨日你砖厂刘公公说送我些砖儿。你开个数儿,封几两银子送与他,须是一半人情儿回去。只少这木植。”

贲四又说:“昨日老爹吩咐,门外看那庄子,今早同张安儿去看,原来是向皇亲家庄子。大皇亲没了,如今向五要卖神路明堂。咱们不要他的,讲过只拆他三间厅、六间厢房、一层群房就够了。他口气要五百两。到跟前拿银子和他讲,三百五十两上,也该拆他的。休说木料,光砖瓦连土也值一二百两银子。”

应伯爵一听,立马插话:“我道是谁来!是向五的那庄子。向五被人争地土,告在屯田兵备道,打官司使了好多银子。又在院里包着罗存儿。如今手里弄的没钱了。你若要,与他三百两银子,他也罢了。冷手挝不着热馒头。”—— 应伯爵消息还挺灵通,连向五的底细都知道。

西门庆吩咐贲四:“你明日拿两锭大银子,同张安儿和他讲去,若三百两银子肯,拆了来罢。” 贲四赶紧应承:“小人理会。” 过了一会儿,后院拿了一碗汤、一盘蒸饼来,贲四吃了,又陪众人喝了几杯酒,书童唱完曲儿,就下去了。

应伯爵觉得光喝酒没意思,就说:“这等吃的酒没趣。取个骰盆儿,俺们行个令儿吃才好。” 西门庆让玳安去李瓶儿房里拿骰盆,玳安去了一会儿,拿了骰盆回来,还悄悄跟西门庆说:“六娘房里哥哭哩。迎春姐叫爹着个人儿接接六娘去。”

西门庆一听儿子哭了,立马急了:“你放下壶,快叫个小厮拿灯笼接去!” 又问:“那两个小厮在那里?” 玳安说:“琴童与棋童儿先拿两个灯笼接去了。”—— 你看西门庆,对李瓶儿和儿子多上心,一听说儿子哭,啥都顾不上了。

应伯爵见骰盆来了,拿起一个骰子说:“我掷着点儿,各人要骨牌名一句儿,见合着点数儿,如说不过来,罚一大杯酒。下家唱曲儿,不会唱曲儿说笑话儿,两桩儿不会,定罚一大杯。” 西门庆笑骂:“怪狗才,忒韶刀了(啰嗦)!” 伯爵不服:“令官放个屁,也钦此钦遵。你管我怎的!” 还叫来安先斟一杯,罚了西门庆,才开始行令。

应伯爵起令:“张生醉倒在西厢。吃了多少酒?一大壶,两小壶。” 说完掷骰子,还真掷了个 “么”(一点),正好对上。该下家谢希大唱曲,谢希大拍着手唱了首《折桂令》:“可人心二八娇娃,百件风流,所事撑达。眉蹙春山,眼横秋水,[髟丐]绾着乌鸦。干相思,撇不下一时半霎;咫尺间,如隔着海角天涯。瘦也因他,病也因他。谁与做个成就了姻缘,便是那救苦难的菩萨。”

唱完,应伯爵喝了酒,把骰盆递给谢希大。谢希大拿起骰子说:“多谢红儿扶上床。甚么时候?三更四点。” 一掷,居然掷了个 “四”,正好对上。伯爵说:“谢子纯该吃四杯。” 谢希大讨价还价:“折两杯罢,我吃不得。” 书童满斟了两杯,谢希大先喝了一杯,该西门庆唱曲。

这时候,席上的一碟子荸荠都被应伯爵和谢希大吃完了。西门庆说:“我不会唱,说个笑话儿罢。” 接着就说:“一个人到果子铺问:‘可有榧子么?’那人说有。取来看,那买果子的不住的往口里放。卖果子的说:‘你不买,如何只顾吃?’那人道:‘我图他润肺。’那卖的说:‘你便润了肺,我却心疼。’”

众人一听,都笑了。应伯爵赶紧接话:“你若心疼,再拿两碟子来。我媒人婆拾马粪──越发越晒(得寸进尺)。” 谢希大喝完剩下的一杯,该西门庆掷骰子。西门庆说:“留下金钗与表记。多少重?五六七钱。” 一掷,掷了个 “五”,书童斟了两钟半酒。

谢希大说:“哥大量,也吃两杯儿,没这个理。哥吃四钟罢,只当俺一家孝顺一钟儿。” 该韩道国唱曲,韩道国赶紧让贲四:“贲四哥年长。” 贲四说:“我不会唱,说个笑话儿罢。” 西门庆喝了两钟,贲四就说:“一官问奸情事。问:‘你当初如何奸他来?’那男子说:‘头朝东,脚也朝东奸来。’官云:‘胡说!那里有个缺着行房的道理!’旁边一个人走来跪下,说道:‘告禀,若缺刑房,待小的补了罢!’”

应伯爵一听,立马调侃:“好贲四哥,你便益不失当家!你大官府又不老,别的还可说,你怎么一个行房,你也补他的?” 贲四脸一下子红了,赶紧解释:“二叔,什么话!小人出于无心。” 伯爵还不饶:“什么话?檀木靶,没了刀儿,只有刀鞘儿了。”

贲四在席上坐不住了,跟如坐针毡似的,想走又不敢。正好来安过来说:“贲四叔,外边有人寻你。我问他,说是窑上人。” 贲四跟得救了似的,赶紧起身告辞,溜之大吉。

西门庆说:“他去了,韩伙计你掷罢。” 韩道国拿起骰子:“小人遵令了。” 说道:“夫人将棒打红娘。打多少?八九十下。” 一掷,掷了个 “八”,该应伯爵唱曲。伯爵说:“我不唱罢,我也说个笑话儿。教书童合席都筛上酒,连你爹也筛上。”

然后就说:“一个道士,师徒二人往人家送疏。行到施主门首,徒弟把绦儿松了些,垂下来。师父说:‘你看那样!倒象没屁股的。’徒弟回头答道:‘我没屁股,师父你一日也成不得。’” 西门庆骂道:“你这歪狗才,狗口里吐出什么象牙来!”—— 应伯爵这笑话确实荤,也只有他敢在西门庆面前说。

这边酒令还在继续,那边玳安和琴童已经去吴大妗子家接李瓶儿了。李瓶儿一听儿子哭,也等不得上拜,留下拜钱就要走。吴大妗子、二妗子还想留她:“好歹等他两口儿上了拜儿!” 月娘劝道:“大妗子,你不知道,倒教他家去罢。家里没人,孩子好不寻他哭哩!俺每多坐回儿不妨事。” 吴大妗子这才放李瓶儿走。

玳安丢下画童,和琴童先跟着李瓶儿的轿子回家了。后来月娘她们散席时,只有一个灯笼 —— 因为玳安拿了一个去接李瓶儿,棋童说:“小的原拿了两个来。玳安要了一个,和琴童先跟六娘家去了。”

月娘没当回事,潘金莲却上心了,问棋童:“你们头里拿几个来?” 棋童说:“小的和琴童拿了两个来,落后玳安与画童又要了一个去,把画童换下,和琴童先跟了六娘去了。” 金莲说:“玳安那囚根子,他没拿灯笼来?” 画童说:“我和他又拿了一个灯笼来了。” 金莲追问:“既是有一个就罢了,怎的又问你要这个?” 棋童说:“我那等说,他强着夺了去。”

金莲立马跟吴月娘说:“姐姐,你看玳安恁贼献勤的奴才!等到家和他答话。” 月娘劝道:“奈烦,孩子家里紧等着,叫他打了去罢了。” 金莲不依:“姐姐,不是这等说。俺便罢了,你是个大娘子,没些家法儿,晴天还好,这等月黑,四顶轿子只点着一个灯笼,顾那些儿的是?”—— 潘金莲这是借题发挥,既骂玳安献勤,又暗讽月娘管不住下人,还顺带敲打李瓶儿别太得意。

轿子到了家门口,月娘、李娇儿往后院去了,潘金莲和孟玉楼一起下轿,一进门就问:“玳安儿在那里?” 平安说:“在后边伺候哩!” 刚说完,玳安就出来了,潘金莲上去就骂:“我把你献勤的囚根子!明日你只认清了,单拣着有时运的跟,只休要把脚儿踢踢儿。有一个灯笼打着罢了,信那斜汗世界一般又夺了个来。又把小厮也换了来。他一顶轿子,倒占了两个灯笼,俺们四顶轿子,反打着一个灯笼,俺们不是爹的老婆?”

玳安赶紧解释:“娘错怪小的了。爹见哥儿哭,教小的:‘快打灯笼接你六娘先来家罢,恐怕哭坏了哥儿。’莫不爹不使我,我好干着接去来!” 金莲根本不听:“你这囚根子,不要说嘴!他教你接去,没教你把灯笼都拿了来。哥哥,你的雀儿只拣旺处飞,休要认差了,冷灶上着一把儿、热灶上着一把儿才好。俺们天生就是没时运的来?”

玳安急了:“娘说的什么话!小的但有这心,骑马把脯子骨撞折了!” 金莲还不饶:“你这欺心的囚根子!不要慌,我洗净眼儿看着你哩!” 说完,和玉楼往后院去了。玳安对着众人吐槽:“我精晦气的营生,平白爹使我接去,却被五娘骂了恁一顿。”—— 玳安也是倒霉,夹在主子和宠妾之间,两头受气。

潘金莲和孟玉楼走到仪门首,撞见来安,问:“你爹在那里哩?” 来安说:“爹和应二爹、谢爹、韩大叔还在卷棚内吃酒。书童哥装了个唱的,在那里唱哩,娘每瞧瞧去。” 俩人好奇,就走到卷棚隔子外往里看。

只见应伯爵醉得歪歪扭扭,帽子都戴斜了;谢希大醉得眼睛都睁不开;书童穿着女装,在旁边斟酒唱南曲;西门庆还悄悄让琴童拿粉抹了应伯爵一脸,又拿个草圈从后边套在他头上,跟耍猴似的。潘金莲和孟玉楼在外边忍不住笑,骂道:“贼囚根子,到明日死了也没罪了,把丑都出尽了!”

西门庆听见外边有笑声,让小厮出来问是谁,潘金莲和孟玉楼才往后院去了。散席的时候,已经一更天了,西门庆直接去了李瓶儿房里睡 —— 这也难怪潘金莲吃醋,西门庆对李瓶儿的偏爱也太明显了。

潘金莲回到自己房里,问春梅:“李瓶儿来家说甚么话来?” 春梅说:“没说甚么。” 潘金莲又问:“那没廉耻货,进他屋里去来没有?” 春梅说:“六娘来家,爹往他房里还走了两遭。” 潘金莲还是不信:“真个是因孩子哭接他来?” 春梅说:“孩子后晌好不怪哭的,抱着也哭,放下也哭,再没法处。前边对爹说了,才使小厮接去。”

潘金莲这才稍微消了点气,但还是嘴硬:“若是这等也罢了。我说又是没廉耻的货,三等儿九般使了接去。” 又问:“书童那奴才,穿的是谁的衣服?” 春梅说:“先来问我要,教我骂了玳安出去。落后,和玉箫借了。” 潘金莲吩咐:“再要来,休要与秫秫奴才穿。” 说完,见西门庆不来,就赌气关上门睡了。

这边潘金莲生气,那边应伯爵可没闲着。他知道贲四管庄子的工程能赚不少钱,还知道西门庆要托贲四买向五的庄子,贲四少说也能捞几两银子。之前在酒席上,贲四不小心说漏嘴那个荤笑话,应伯爵就故意调侃他,就是想敲打敲打贲四,让他懂事点。

贲四也不傻,第二天一早就封了三两银子,亲自去伯爵家磕头。伯爵还假模假样地推辞:“我没曾在你面上尽得心,何故行此事?” 贲四赶紧说:“小人一向缺礼,早晚只望二叔在老爹面前扶持一二,足感不尽!” 伯爵见目的达到,就把银子收了,还留贲四喝了杯茶。

贲四走后,伯爵跟他老婆说:“老儿不发狠,婆儿没布裙。贲四这狗啃的,我举保他一场,他得了买卖,扒自饭碗儿,就不用着我了。大官人教他在庄子上管工,明日又托他拿银子成向五家庄子,一向赚的钱也够了。我昨日在酒席上,拿言语错了他错儿,他慌了,不怕他今日不来求我。送了我三两银子,我且买几匹布,够孩子们冬衣了。”—— 你看应伯爵这算盘,打得比谁都精,靠着西门庆的关系,到处敲竹杠,日子过得比谁都滋润。

亲爱的读者朋友,这第三十五回的故事到这儿就算说完了。这一回里,西门庆的 “护短”、潘金莲的 “善妒”、应伯爵的 “油滑”、书童的 “谄媚”,还有白赉光的 “无礼”、贲四的 “谨慎”,每个人物都活灵活现,把当时官宦人家的日常、官场的虚伪、后宅的争斗都展现得淋漓尽致。西门庆一边在官场应酬,维系权贵关系,一边在后宅平衡众妾,还得护着自己的 “心头好”;潘金莲则靠着一张利嘴,处处争风吃醋,生怕自己失了宠;应伯爵则像个吸血虫,靠着西门庆的势力到处捞好处。这一回看似都是家长里短、吃喝玩乐,实则藏着太多人性的复杂和世道的无奈。下一回,又会有什么新鲜事等着咱们呢?咱们不妨接着往下看,看看这西门府里,还会闹出哪些热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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