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林枫于北境铁壁城,冒着九死一生之险谋划陵钥之时,远在南方的天玉王都,一场不见硝烟、却更为凶险的博弈,正在最高权力的中心激烈上演。
皇宫,养心殿。
往日庄严肃穆的殿宇,此刻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浓郁的龙涎香也掩盖不住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压抑与对峙。
当今陛下,天玉王朝的统治者玉擎苍,半倚在龙榻之上。他面容威严,但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难以化开的青黑之气,眼神虽依旧锐利,却难掩深处的疲惫与浑浊。明黄色的龙袍衬得他脸色愈发晦暗,周身散发出的玉皇级威压也显得有些起伏不定,显然龙体欠安已非虚言。
龙榻左侧,垂手站立着两人。一人身着玄黑色星纹法袍,面容古朴,眼神深邃如星空,正是国师星玄。他气息与整个大殿,乃至整个皇宫的气运隐隐相连,仿佛他便是这王朝秩序的化身。
另一人,则是一身素色锦袍,面容与玉擎苍有五六分相似,但气质更加阴柔内敛,正是四皇子玉文瑞。他低眉顺目,姿态恭敬,但偶尔抬眼看向对面时,那眸底深处一闪而逝的怨毒与算计,却逃不过有心人的眼睛。
而在龙榻右侧,仅有一人站立。他身着蟠龙玄甲,虽未佩戴兵器,但那挺拔如松的身姿、棱角分明的脸庞以及那双如同鹰隼般锐利、充满了侵略性与不甘的眼眸,无不彰显其强势与不屈。正是被削去王爵、圈禁宗人府,此刻却被临时传召至此的——七皇子玉龙霄!
兄弟二人目光在空中交汇,仿佛有无形的电光迸射,杀机凛冽。
“咳咳……”玉擎苍发出一阵沉闷的咳嗽,打破了殿内的死寂,他浑浊的目光扫过下方三人,最终落在玉龙霄身上,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与不容置疑的威严:“老七,朕削你王爵,圈你于宗人府,你可知罪?”
玉龙霄猛地抬头,毫不退缩地迎上自己父皇的目光,声音铿锵:“儿臣不知何罪之有!林枫乃春狩魁首,有功于朝廷!其妹身患奇症,求药心切,擅闯宫禁虽有不当,但罪不至死!至于勾结外臣、窥探皇陵,更是无稽之谈!儿臣与林枫相交,乃惜其才,欲为朝廷招揽贤能,何错之有?反倒是四弟!”
他猛地伸手指向玉文瑞,声色俱厉:“四弟玉文瑞!你勾结幽冥殿那等邪魔外道,培育万魂噬影蛊,意图谋害朝廷栋梁,更在秋狝禁地行此龌龊之事!其心可诛!请父皇明察!”
玉文瑞闻言,立刻“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抢地,声音带着哭腔,显得委屈至极:“父皇明鉴!七哥这是血口喷人!儿臣对父皇、对朝廷忠心耿耿,天地可鉴!那幽冥殿乃是大陆公敌,儿臣避之唯恐不及,岂会与之勾结?定是那林枫修炼妖法,构陷于儿臣!七哥被他妖言蛊惑,才会如此误会弟弟啊!请父皇为儿臣做主!”
他演技精湛,声泪俱下,将一个被兄长诬陷的委屈弟弟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玉龙霄气得浑身发抖,怒极反笑:“好一个忠心耿耿!好一个构陷!冷宫郝忠之事,葬星坡幽蛇之死,还有你麾下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桩桩件件,证据确凿!你敢说与你无关?!”
“够了!”
玉擎苍猛地一拍龙榻扶手,虽未动用修为,但那久居上位的帝王之威瞬间爆发,让整个养心殿的空气都为之一凝!玉龙霄和玉文瑞同时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呼吸都为之一窒。
“朕还没死呢!”玉擎苍目光如电,扫过两个儿子,胸口剧烈起伏,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兄弟阋墙,成何体统!”
他喘息片刻,目光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国师星玄,语气稍缓:“国师,此事,你怎么看?”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星玄身上。他的态度,某种程度上,将决定这场争斗的走向。
星玄微微躬身,声音平和依旧,不带丝毫烟火气:“回陛下,清官难断家务事。两位殿下皆为陛下骨血,一时意气,有所争执,亦属常情。”
他这话看似和稀泥,却将性质定为了“家务事”,而非朝堂争斗。
顿了顿,他继续道:“至于林枫此子……其身负混沌灵瞳,确为异数。其玉气属性奇特,与记载中的混沌本源颇为相似。此等力量,福祸难料。放任不管,恐生大变;强行扼杀,或损及国运。如何处置,还需陛下圣心独断。”
他并未直接指责玉龙霄,也未替玉文瑞开脱,而是将焦点引到了林枫那特殊的“混沌灵瞳”上,言语间充满了深意。
玉擎苍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自然听出了国师的弦外之音。混沌灵瞳……这牵扯到上古秘辛乃至王朝气运,确实不能等闲视之。
玉文瑞见状,立刻抓住机会,叩首道:“父皇!国师所言极是!那林枫身负妖瞳,来历不明,其心叵测!七哥被他蒙蔽,情有可原,但此子绝不可留!应立刻下发海捕文书,全力缉拿,就地正法,以绝后患!”
“四弟!你!”玉龙霄怒目而视。
“陛下,”星玄再次开口,打断了兄弟二人的争执,他看向玉擎苍,目光深邃,“混沌之力,虽蕴含风险,却也是变数之机。千年之局将启,帝玉将现,或许此‘异数’,正是破局之关键。眼下,或许并非将其彻底推向对立面的最佳时机。”
玉擎苍眼神闪烁,显然在权衡。他身为帝王,考虑更多的是王朝的稳定与传承。林枫此子,就像一把双刃剑,用得好,或可成为斩破迷雾的利刃;用不好,则可能伤及自身。而他的儿子们……老七刚猛有余,沉稳不足;老四阴柔隐忍,却失了堂皇之气……
“父皇!”玉龙霄抓住国师话语中的转机,再次开口,语气沉痛,“儿臣承认,与林枫相交,确有私心,欲借其力。但儿臣绝无窥探皇陵、背叛朝廷之心!儿臣所做一切,皆是为了我天玉王朝的江山社稷!如今北境不稳,幽冥殿蠢蠢欲动,朝廷正值用人之际,如林枫这般身负异禀者,若能收归己用,岂不胜过将其逼至敌阵?请父皇三思!”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既承认了部分事实以取信,又将格局拔高到了王朝利益层面。
玉文瑞心中暗恨,知道不能再在林枫的问题上纠缠,否则恐引火烧身。他立刻转换话题,再次叩首,语气悲切:“父皇,七哥之事,儿臣不敢妄议,一切但凭父皇圣裁。只是……只是儿臣听闻,七哥麾下似有人与北境蛮族过往甚密,如今那林枫又逃往北地,这其中……是否有所关联?北境乃我朝门户,万不可有失啊!”
他这一手极其阴毒,直接将“勾结蛮族”这顶大帽子扣了过来,触及了王朝最敏感的边防神经!
玉龙霄脸色骤变:“玉文瑞!你休要信口雌黄!”
玉擎苍的目光也瞬间变得锐利无比,死死盯住玉龙霄:“老七,此事,你作何解释?”
殿内的气氛,瞬间再次绷紧!玉文瑞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就在玉龙霄百口莫辩、心急如焚之际,国师星玄却再次淡淡开口:“四殿下多虑了。北境蛮族,虽与我朝时有摩擦,但其内部并非铁板一块。蛮玉部落大祭司,乃明智之人,深知与王朝为敌之害。些许接触,未必是坏事,或可成为稳定北境之契机。”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将玉文瑞那狠毒的指控化解于无形,甚至还反过来替玉龙霄的“接触”找了个合理的借口。
玉文瑞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难以置信地看向星玄。他不明白,一向超然物外、不偏不倚的国师,今日为何屡屡偏向玉龙霄?!
玉擎苍深深看了国师一眼,眼中若有所思。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挥了挥手:“罢了,罢了……朕累了。”
他看向玉龙霄,语气带着一丝复杂:“老七,你御下不严,结交匪类,惹出诸多事端,削爵圈禁,乃你应得之罚。即日起,你便回宗人府好生反省,没有朕的旨意,不得踏出半步!”
这等于维持了原判,但并未进一步追究“勾结蛮族”之事。
“儿臣……领旨谢恩。”玉龙霄心中松了口气,知道这已是最好的结果,重重叩首。
玉擎苍又看向玉文瑞,眼神淡漠:“老四,你身为兄长,当友爱兄弟,而非煽风点火。回去闭门思过一月,好好读读圣贤书!”
玉文瑞心中虽有不甘,却也不敢再多言,只得叩首:“儿臣遵旨。”
“都退下吧。”玉擎苍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儿臣(臣)告退。”
玉龙霄、玉文瑞躬身退出养心殿。兄弟二人在殿外对视一眼,目光冰冷如刀,随即各自拂袖而去。
殿内,只剩下玉擎苍与国师星玄。
良久,玉擎苍才缓缓睁开眼,看着下方如同雕塑般的国师,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沧桑:“国师,今日……你似乎格外关照老七?”
星玄微微躬身:“陛下明鉴。臣并非关照七殿下,只是……顺应天时罢了。混沌已动,帝星飘摇,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七殿下虽行事刚烈,却如利剑,或可劈开眼前迷障。而四殿下……其身后幽冥殿的影子太重,恐非王朝之福。”
玉擎苍沉默片刻,幽幽一叹:“幽冥殿……千年阴影,终究还是卷土重来了吗?还有那混沌帝玉……国师,朕这身子,还能撑到拨云见日的那一天吗?”
星玄抬头,望向殿外那被宫墙分割的天空,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虚空,看到了那紊乱的星辰轨迹。
“陛下乃真龙天子,自有天佑。然,天命无常,变数已生。未来如何,已非臣所能尽窥。唯愿陛下,早做决断。”
养心殿内,再次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唯有那龙涎香,依旧在无声地燃烧,如同这摇摇欲坠的王朝气运,明灭不定。
皇子与国师的这场无声斗法,暂时落下了帷幕。玉龙霄虽未摆脱圈禁,却也未被进一步打压;玉文瑞的算计落空,反而受了申斥。而这一切的背后推手林枫,其生死与未来,依旧悬于那至高无上的皇权一念之间,更与那即将到来的皇陵之秘、帝玉之争,紧密地纠缠在了一起。
王都的风云,并未因主角的离去而平息,反而在暗处,酝酿着更加猛烈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