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的清晨，被一种不同于往日的喧嚣所唤醒。并非车马粼粼的市井嘈杂，也非深宫传来的钟鼓肃穆，而是一种汇聚了期待、野心、贪婪与梦想的嗡鸣，自城东最大的“万石广场”为中心，浪潮般向外扩散。
天玉王朝十年一度的“王都赏玉大会”，其重头戏——“赌石大赛”，今日正式拉开帷幕。
林枫站在驿馆房间的窗前，远眺着城东方向。即便相隔甚远，他仿佛也能感受到那股冲霄而起的鼎沸人声，以及无数玉气、灵机交织碰撞所形成的无形涡流。
“哥，紧张吗？”林薇儿端着一碗清心凝神的药茶走来，轻声问道。她的气色比之前好了不少，那块由七皇子“赠予”的赤阳暖玉虽不能根治寒疾，但配合丹药，总算将那股阴寒暂时压了下去。她今日换上了一身素雅的鹅黄色衣裙，衬得苍白的小脸多了几分生气。
林枫接过药茶，一饮而尽，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平静的弧度：“没什么可紧张的。薇儿，今日之后，我们再无需为寻一块续命的暖玉而仰人鼻息。”
他的语气平淡，却透着不容置疑的自信。这自信，源于石老倾囊相授的扎实根基，源于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坚韧心志，更源于那深藏眼底、已能初步掌控的混沌灵瞳。
兄妹二人收拾妥当，走出驿馆。铁山早已等在门外，这位蛮玉部落的壮汉今日也换上了一身干净利落的短打，肌肉虬结的臂膀裸露在外，古铜色的皮肤在晨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引得路人侧目。他憨厚的脸上带着兴奋，瓮声道：“林兄弟，俺打听清楚了，那广场大得很，人都快挤爆了！”
林枫点头，三人汇入前往万石广场的人流。
越靠近广场，气氛便越是热烈。道路两旁旌旗招展，绣着各大宗门、世家乃至皇室的徽记。维持秩序的皇城卫兵盔明甲亮，神色肃穆，将汹涌的人潮分割成有序的队列。空中不时有流光掠过，那是修为高深的玉修驾驭玉器飞行，直接落入广场内部的核心区域。
普通民众、小商小贩、低阶修士只能在外围踮脚张望，而持有参赛玉牌或邀请函的，则能通过专用通道进入内场。
林枫亮出七皇子府送来的参赛玉牌，守卫验看后，恭敬放行。
一步踏入万石广场，景象豁然开朗。
广场之大，远超想象，足以容纳数万人。地面以整块的青玉石铺就，光可鉴人。广场中央，矗立着十座高大宽阔的圆形石台，以某种阵法排列，彼此间有玉光流转，形成共鸣。这便是今日初赛的赛台。
赛台周围，划分出不同的区域：参赛者等候区、各大势力观礼台、皇室专属看台，以及为数众多的公众观摩区。此刻，这些区域已是人头攒动，声浪鼎沸。
皇室看台位于最高处，帷幔重重，珠帘掩映，隐约可见其中人影绰绰，气度雍容。七皇子玉龙霄定然就在其中。
各大宗门的观礼台则风格各异。百宗联盟的席位集中一片，弟子服饰统一，气势森然；一些强大宗门如玄玉宗，则独占一隅，门下弟子眼神倨傲，气息凌厉。林枫甚至看到了暗影商会的标志，在一处不算起眼但视野极佳的位置，苏婉清想必正隐于幕后，冷静地观察着一切。
“看，那是天玉学宫的队伍！听说他们这次出了好几个天才！”
“百炼宗的人还是那么扎眼，浑身都是玉器！”
“快看皇室那边！几位皇子都到了！”
“啧啧，这次大赛可真是龙争虎斗啊……”
周围的议论声不断传入耳中。
林枫目光扫过全场，将诸多信息收入心底。他带着薇儿和铁山，默默走向参赛者等候区。这里早已聚集了上千名来自天玉王朝乃至周边属国的年轻鉴玉师、玉修，个个眼神锐利，气息不凡，彼此间带着审视与竞争的味道。
林枫的出现，并未引起太多注意。他气息内敛，衣着普通，在众多或华服、或劲装的天才中，显得毫不起眼。唯有少数几个感知敏锐之人，在他经过时，下意识地多看了一眼，隐隐感到一丝不同寻常。
“咚——！”
一声浑厚悠长的钟鸣，仿佛自九天传来，瞬间压过了全场的嘈杂。
万籁俱寂。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中央最高的一座赛台。不知何时，台上已多了一位身着紫色官袍、面容清癯的老者。他并未刻意释放气势，但站在那里，便自然成为全场的焦点，一股无形的威压笼罩四方。
“玉皇级高手……”林枫瞳孔微缩。这位主持大赛的官员，实力深不可测。
“肃静。”紫袍老者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本官乃天工监大司空，奉皇命，主持本届王都赏玉大会赌石大赛。”
天工监大司空！掌管王朝玉矿开采、灵玉雕琢的核心人物，位高权重，本身亦是鉴玉界的泰山北斗。由他亲自主持，足见皇室对此次大赛的重视。
“大赛规则，尔等玉牌之中已有记载，老夫不再赘述。”大司空目光如电，扫过下方数千参赛者，“唯有一点，需谨记：赌石之道，虽重结果，亦重过程。鉴玉之术，关乎国运，关乎道途，望尔等秉持匠心，莫要行差踏错，自误前程！”
话语中隐含的警告，让一些心存侥幸者心头一凛。
“初赛，十人一组，分登十座赛台。”大司空袖袍一挥，“每座赛台置原石百块，限时一炷香。尔等需从中挑选一块，当场解石。以解出灵玉之综合价值排序，每台取前五名，晋级复赛。”
规则简单直接，却极考验眼力、速度和决断力。百块原石，品质参差不齐，要在短时间内找到价值最高者，绝非易事。而且，是综合价值，而非单纯看品阶，这意味着体积、纯度、属性稀有度等都需考量。
“现在，持玉牌号壹至壹佰者，登台！”
命令下达，一百名参赛者立刻从等候区飞出，或身法飘逸，或玉光闪动，各自落向指定的赛台。
林枫的玉牌号是七百二十一，还需等待。
第一批参赛者登台，每座石台周围都升起了透明的光幕，既不影响观看，又能隔绝外部干扰和可能的作弊行为。石台中央，整齐地摆放着一百块大小不一、表皮各异的原石。
香炉被点燃，青烟袅袅升起。
台上的参赛者们立刻行动起来，如同猎豹般扑向那些原石。有人手持放大镜，仔细端详纹路；有人掌心贴石，感应灵气波动；有人甚至取出奇特的玉器工具，在原石上轻轻敲击，聆听声音……
台下观众也屏息凝神，目光紧紧跟随。
时间一点点过去。有人面露喜色，迅速选定目标，将原石抱在怀中，退到一旁；有人眉头紧锁，在几块原石间犹豫不决；还有人额头见汗，显然尚未找到满意的石料。
“快看三号台！那个穿蓝衣的，选了一块‘雷纹石’！”
“七号台那个女的，好快的速度，她好像只看了几眼就定了？”
“啧啧，那块‘灰皮料’也敢选？胆子真大！”
议论声低低响起。
林枫静静地看着，目光主要落在二号和六号赛台。那两处，各有气息格外沉凝的参赛者，他们的动作不急不缓，眼神锐利如鹰隼，观察原石的角度和手法也颇为老道，显然是高手。
“嗤——”
一炷香很快燃尽。
“时间到！未选定者，淘汰！”大司空的声音响起。
立刻有十几人面露绝望，颓然放下手中的原石。
接下来是解石环节。十座赛台同时进行，专门的解石师傅上台，按照参赛者标记的位置下刀。
“咔嚓”、“嗡鸣”、“哗啦”……各种声响夹杂着或惊喜或懊恼的呼喊，此起彼伏。
灵光闪烁，玉气升腾。
有的原石一刀下去，便见璀璨灵光，引来阵阵惊呼；有的则石屑纷飞，内里空空如也，引得一片叹息；更有甚者，解出的灵玉品质尚可，但体积太小，价值大打折扣。
“二号台，王猛，解出三品‘流火玉’一块，重三斤七两！”
“六号台，赵灵儿，解出四品‘青木灵玉’一块，重五斤二两！品质上乘！”
“五号台，李魁，解出……石芯，淘汰！”
唱名声接连响起，记录着每个人的成绩。那名为王猛和赵灵儿的，正是林枫之前关注的高手，果然实力不俗，解出的灵玉价值颇高。
第一批比赛结束，五十人晋级，五十人淘汰，残酷而高效。
比赛一组组进行下去，有人欢喜有人愁。等候区的人数在不断减少，气氛也越来越紧张。
“持玉牌号柒佰零壹至捌佰者，登台！”
终于轮到林枫这一组。
“哥，小心。”林薇儿轻声道，眼中带着关切。
“林兄弟，看好你！”铁山挥了挥拳头。
林枫点了点头，神色平静地走向第七号赛台。他的平静，在周围或紧张、或兴奋、或凝重的氛围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引来了同组其他几名参赛者的侧目。
登上赛台，光幕升起，隔绝内外。
台中央，一百块原石静静陈列，表皮颜色、纹路、大小各异，如同一个个沉默的谜题，等待着被解开。
林枫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立刻冲上去。他先是缓缓扫视全场，将一百块原石的分布、大致特征收入眼底。同时，他悄然运转体内玉气，一丝微不可查的混沌之意融入双眸。
他并未完全开启灵瞳，那样消耗太大，也容易引起强者注意。他只是借助灵瞳的些许感知，结合石老所授的辨石诀要，进行初步筛选。
在他的“感知”中，大部分原石内部气息晦暗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唯有十几块，散发着或强或弱、属性各异的光芒。
香已点燃，时间流逝。
同组的其他九人早已分散开来，各施手段，仔细查看着一块块原石，气氛紧张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林枫动了。他步伐不快，却极为精准，直接走向感知中光芒较强的几块原石。
他首先来到一块表皮呈暗褐色，带有明显“松花”纹路的半人高原石前。这是典型的“褐蟒带松花”，出绿的可能性很高。他伸出手指，轻轻触摸石皮，感受着其细腻的颗粒感和隐约的凉意。同时，眼底深处，一丝混沌之光流转，穿透了石皮的阻碍。
内部，确实有绿意，但分布稀疏，颜色也只达到豆青种，灵气驳杂不纯。价值一般。
林枫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走向下一块。这是一块黑乌沙皮的原石，个头不大，但石皮紧实，手感沉甸甸的。灵瞳感知中，内部有一股颇为精纯的土黄色灵气。
他假意拿出随身的小锤，轻轻敲击，侧耳倾听回声。实则灵瞳微启，看清了内部——一块约拳头大小的、品质不错的四品“厚土玉”。价值尚可，但作为晋级的倚仗，还不够稳妥。
时间过去了一半，同组已有人选定了原石，抱着退到一旁，脸上带着志在必得或忐忑不安的神情。
林枫依旧沉稳，他走向了角落一块不起眼的原石。这块石头只有两个拳头大小，表皮是常见的灰白色，毫无特色，甚至有些地方带着风化的痕迹，像是被随意扔在这里充数的废料。在灵瞳的感知中，这块石头内部的光芒并非最强，甚至有些内敛，但其光芒的颜色，却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氤氲着混沌色泽的淡紫色，而且灵气精纯无比，远超他之前看过的任何一块！
就是它了！
林枫心中一定，上前将这块灰白原石抱起。入手微沉，石皮粗糙。
他的这个选择，让台下关注着七号台的一些人发出了低低的嘘声。
“那小子傻了吧？选那块‘白盐沙’？这种石皮，十有八九是废料！”
“估计是看走眼了，或者时间不够，随便挑了一块。”
“看来这组没什么悬念了，你看那个穿锦袍的，选的那块‘黄梨皮’，表现多好！”
林薇儿和铁山在台下也听到了议论，不禁为林枫捏了一把汗。皇室看台上，珠帘后的七皇子玉龙霄，目光也淡淡扫过七号台，看到林枫手中的石头时，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香燃尽。
“时间到！选定原石，准备解石！”
解石师傅上台，按照顺序开始解石。
前面几人，有喜有忧。那位选了“黄梨皮”锦袍青年的原石，解出了一块不小的三品“金锐玉”，价值不菲，引得一阵喝彩。他得意地瞥了林枫一眼。
很快，轮到林枫。
“第七号赛台，林枫，原石编号九十七。”
解石师傅看向林枫：“公子，如何下刀？”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块灰扑扑的原石上，大多带着看笑话的意味。
林枫面色平静，走上前，用手指在原石一侧某条细微的天然石纹上轻轻划了一道线：“师傅，劳烦，从此处，薄薄地切一刀，入石三分即可。”
解石师傅愣了一下。通常解这种表现差的原石，要么直接从中一刀两断看结果，要么擦个窗面看看。如此精确地要求只切三分，倒是少见。但他还是依言照做。
锋利的解石刀落下，沿着林枫划的线，小心翼翼地切下。
石皮剥落，露出切面。
一片灰白！
“垮了！”台下有人立刻叫道。
锦袍青年嘴角露出嘲讽的笑意。
然而，他的笑意还未完全展开，就见那灰白的切面上，毫无征兆地，蓦地迸射出一片氤氲而高贵的淡紫色光华！如同黎明前最纯净的霞光，瞬间照亮了整个七号赛台！
光华之中，隐约有混沌之气流转，灵动的玉气如同有生命般呼吸着。
整个广场，仿佛安静了一瞬。
随即，爆发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的惊呼！
“出……出紫了？！”
“这是什么玉？灵气如此精纯！”
“光华内蕴，紫气氤氲……这，这难道是……传说中的‘混沌紫灵玉’？！”
“不可能！混沌属性的灵玉早已绝迹！但这光华……”
解石师傅的手都抖了一下，不敢再下刀，看向大司空的方向。
就连高台之上的大司空，眼中也闪过一丝惊异，目光落在林枫身上，停留了片刻。
林枫依旧平静，对解石师傅道：“师傅，继续，顺着紫气走向，慢慢磨开。”
解石师傅深吸一口气，更加小心地操作起来。随着石皮被一点点磨去，一块约莫婴儿拳头大小、通体呈现梦幻般淡紫色、内部仿佛有混沌星云在缓缓旋转的灵玉，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玉身完美无瑕，灵气充沛而温和，那氤氲的紫光并不刺眼，却仿佛能吸引所有人的神魂。
“混沌紫灵玉！真的是混沌属性！”
“虽然只是四品，但混沌属性万中无一！其价值……远超普通五品灵玉！”
“这小子是谁？竟然从一块废料里解出这等宝贝！”
“眼力也太毒了吧！”
台下彻底炸开了锅。之前嘲讽林枫的人，此刻脸上火辣辣的。那锦袍青年脸色铁青，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块紫玉，又看看林枫，仿佛见了鬼一样。
林薇儿和铁山则是惊喜交加，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第七号赛台，林枫，解出四品‘混沌紫灵玉’一块，重八两！综合价值……暂列本组第一！”唱名官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高声宣布。
暂列第一！毫无悬念的晋级！
林枫在无数道震惊、羡慕、嫉妒、探究的目光中，平静地接过那块温润的混沌紫灵玉，入手便能感到一股精纯而包容的灵气涌入体内，让他精神一振。
他抬头，目光扫过皇室看台，扫过各大宗门区域，最后与台下妹妹欣喜的目光交汇。
初赛，只是开始。
他手持紫玉，一步步走下赛台。身影在万千目光注视下，挺拔如松。
王都赌石大赛，少年林枫，初露锋芒，一石惊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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