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清的出现,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瞬间吸引了百宝阁前厅所有的目光。她的美丽、年轻与那份截然不同的沉稳气度形成了奇特的魅力,让人无法忽视。在场的多是商贾老油条和江湖客,此刻却都不自觉地收敛了气息,带着几分敬畏看着这位暗影商会的大小姐。
林枫心中波澜起伏,但面上依旧保持着镇定。他知道,从此刻起,自己的一言一行都需格外谨慎。这位苏大小姐,绝非赵管事那般可以简单应对的角色。
苏婉清的目光清淡如水,落在林枫身上,没有咄咄逼人的审视,却带着一种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穿透力。“林枫……”她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能看穿青苔皮的伪装,眼力不错。看来赵管事在路上,倒是为我们商会发现了一位人才。”
她的话语看似夸奖,却将林枫的“价值”限定在了“鉴玉眼力”上,并且轻描淡写地将赵管事的援手归结为“为商会发现人才”,瞬间掌握了话语的主导权。
林枫微微躬身,态度谦逊却不显卑微:“大小姐过誉了。在下不过是侥幸学过几年辨石之术,略懂皮毛,方才也是情急之下妄言,当不得真。”他既承认了能力,又将其归为“侥幸”和“皮毛”,不接“人才”的话茬,同时点出“情急之下”,暗示自己并非主动卖弄,而是被形势所迫。
苏婉清唇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一丝弧度,似乎对林枫的回答并不意外,反而有几分欣赏。她不再纠缠于鉴玉本身,转而看似随意地问道:“听赵管事说,林兄弟是采药人?这黑风山脉险峻,采药可是个辛苦活,而且……似乎并非采药的时节。”
话题陡然转向了林枫的身份,看似闲谈,实则暗藏机锋。
林枫心念电转,知道之前的借口在赵管事那里或许能糊弄过去,但在这位大小姐面前,恐怕漏洞百出。继续硬撑只会显得愚蠢。他抬起眼,目光坦诚地迎向苏婉清:“实不相瞒,采药之说,只是权宜之计。我兄妹三人乃石叶城人士,因得罪了当地恶霸,被迫离乡,途中又遭人追杀,幸得赵管事援手,才侥幸脱身至此。”
他选择了部分坦白。点明来自石叶城,点明被追杀,但隐去了具体缘由(如混沌灵瞳、薇儿的体质、暗影组织的细节),将敌人模糊为“当地恶霸”。这既显示了诚意,又保留了核心秘密,同时将苏家的援手坐实为“恩情”。
“石叶城……”苏婉清若有所思,她显然对这个边陲小城有所了解,“能逼得人远走他乡,这‘恶霸’想必势力不小。不过,既然到了青林郡,我苏家地盘上,些许麻烦,倒也不足为虑。”她语气轻松,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却透露出强大的自信和实力。
这句话,既是一种安抚,也是一种暗示:我能庇护你,但你要体现出值得我庇护的价值。
“大小姐恩德,林枫铭记于心。”林枫拱手道谢,心中却更加警惕。对方步步为营,每一句话都带有目的。
苏婉清轻轻摆手,示意不必多礼。她莲步轻移,走到刚才那块被切开的靠皮绿原石前,伸出纤纤玉指,拂过那惨淡的切面,动作优雅。“赌石一道,风险与机遇并存。眼力固然重要,但有时候,运气、胆识,乃至……背后的支撑,更为关键。”她抬起眼眸,再次看向林枫,目光中多了一丝意味深长,“林兄弟以为呢?”
她从一块具体的石头,瞬间将话题提升到了人生际遇的层面。这分明是在暗示林枫当前的处境——你有眼力(能力),但缺乏运气(被迫逃亡)、胆识(或许有待考验)和最重要的背后支撑(势力)。
林枫心中凛然,知道戏肉来了。他沉吟片刻,缓缓道:“大小姐所言极是。石无常形,人无常势。一块顽石,可能内藏乾坤;一个落难之人,或许也怀揣璞玉。关键在于,能否遇到识货的买主,以及……是否值得买主下注。”他将自己比作顽石或璞玉,将选择权巧妙地抛回给了苏婉清,既不自贬,也不狂妄,姿态把握得恰到好处。
苏婉清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讶异。她没想到这个来自边陲小城的少年,竟有如此敏捷的思维和沉稳的心性。她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好一个‘石无常形,人无常势’。林兄弟是个妙人。”她顿了顿,仿佛做出了某个决定,语气变得随意起来,仿佛在聊家常般说道:“我苏家商会,生意遍布大陆,求才若渴。尤其是鉴玉师,更是稀缺。林兄弟既然暂无去处,又身怀技艺,不如就留在百宝阁如何?暂做个‘客卿鉴玉师’,无需处理杂务,只需偶尔帮忙看看玉料,待遇嘛……每月底薪五百两,若有重大贡献,另有厚赏。至于你兄妹的安危,自有商会庇护。”
笑谈之间,轻描淡写地抛出了“每月五百两”的天价薪酬!要知道,在石叶城,一个普通家庭一年的开销也不过几十两银子。这绝对是一笔足以让任何人动心的财富!而且“客卿”身份自由,“偶尔”帮忙,条件优厚得不可思议。
更重要的是,她承诺了“庇护”!这正是林枫目前最需要的。
前厅里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羡慕的抽气声。所有人都看向林枫,等待着他的回答。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然而,林枫的心却沉了下去。条件越优厚,所图必然越大。苏婉清看中的,绝不仅仅是他刚才表现出来的那点鉴玉眼力。她是在投资,是在下注!而她下注的,恐怕是自己身上那些她尚未完全弄清楚,但已然察觉到的“不寻常”之处——比如,为何会被“恶霸”如此追杀?赵管事报告中提到的“疑似暗影追踪”又是怎么回事?
接受,就意味着正式卷入暗影商会这个庞然大物的漩涡之中,未来福祸难料。拒绝?在对方的地盘上,拒绝这位大小姐亲自抛出的橄榄枝,后果不堪设想。
电光火石间,林枫脑中已权衡了利弊。目前看来,接受是最好的选择。不仅能获得暂时的安全和资源,更能借助苏家的渠道了解外界信息,寻找救治薇儿的方法。至于未来的风险……走一步看一步,不断提升实力才是根本。
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喜和感激,深深一揖:“大小姐厚爱,林枫感激不尽!只是……在下年轻学浅,恐难当此重任……”
“诶,”苏婉清打断了他,笑道,“我说你当得,你就当得。不必妄自菲薄。此事就这么定了。赵管事,你去安排一下,给林先生和他妹妹换到内院的‘听竹轩’,一应用度,按上宾规格。”
她从“林兄弟”直接改口为“林先生”,表明了正式的认可和尊重。
“是,大小姐!”赵管事恭敬应道,看向林枫的眼神也多了几分真正的重视。
“林先生一路劳顿,先好生休息。明日我再设宴,为你接风洗尘。”苏婉清对林枫微微颔首,便带着两名护卫,转身袅袅婷婷地向内院走去,留下一众羡慕嫉妒的目光。
整个过程,她谈笑风生,举止优雅,却在不经意间完成了一次精准的人才招揽和利益捆绑。布下千金,看似大方,实则每一步都计算得清清楚楚。
林枫站在原地,看着苏婉清离去的背影,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反而充满了凝重。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兄妹三人的命运,已经与这位年纪轻轻却手段老辣的暗影商会大小姐,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笑谈之间布千金,这千金买走的,或许不仅仅是他暂时的效劳,更是一份通往未知未来的船票。前途是光明坦途,还是惊涛骇浪,唯有时间才能给出答案。
在伙计的引领下,林枫三人搬进了内院一处清幽雅致的独立小院——听竹轩。环境远比外院客房舒适,有专人伺候。
关上院门,铁山终于忍不住问道:“林兄弟,那女娃子给这么多钱,还对我们这么好,俺这心里咋有点不踏实呢?”
薇儿也担忧地看着哥哥。
林枫叹了口气,目光扫过庭院中摇曳的竹影,沉声道:“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苏家势大,能为我们挡风遮雨,但我们也必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眼下我们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铁山兄弟,薇儿,记住,在这里,万事小心,少说多看,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最重要的是,我们要尽快变得更强!只有自身强大,才能在任何情况下,掌握自己的命运!”
苏婉清的出现,如同一面镜子,照见了林枫自身的渺小与不足,也激发了他内心更强的变强欲望。王都之路,因为这场意外的邂逅,陡然变得曲折而复杂起来。而少年也明白,在这权力与财富交织的棋盘上,他必须尽快从一枚棋子,成长为能够左右棋局的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