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碎雪,像刀子一样刮过石叶城破败的街道。林枫背着简单的行囊,一手紧紧牵着妹妹林薇儿,另一手握着一柄磨损严重的鉴玉刀——这是父亲留下的唯一遗物。
“哥,我们真的要走吗?”薇儿仰起苍白的小脸,眼中满是不舍与恐惧。她裹着厚厚的旧棉袄,却仍止不住地发抖——寒玉绝脉又在发作。
林枫停下脚步,蹲下身仔细为妹妹系紧领口,声音坚定:“必须走。王掌柜不会放过我们,只有离开石叶城,才有希望治好你的病。”
三日前,林枫在石老指点下,于城南小赌石坊相中一块其貌不扬的灰皮石。谁都没想到,这块被众人嗤笑的废石中,竟开出一块三品暖玉——正是缓解薇儿寒症所需的玉种。
这一刀改变了他们的命运。不仅得到了急需的暖玉,更引来赌石坊主人王掌柜的觊觎和杀意。若不是石老周旋,他们兄妹早已遭遇不测。
“可是哥,我们去哪?”薇儿小声问着,呼出的气息在寒冷中凝成白雾。
林枫望向远方被白雪覆盖的山峦,目光坚定:“去天玉王都。那里有最好的鉴玉师和医师,一定有办法根治你的病。”
他没有告诉妹妹,昨夜石老匆匆而来,留下一个锦囊和一句警告:“王掌柜已买通城守,天明就要来拿人。带上薇儿,从西门走,锦囊里有你们需要的东西。”
林枫摸了摸怀中那枚粗糙的锦囊,感受着里面几块碎玉和一张纸片的轮廓。石老是他唯一的导师,也是石叶城中唯一知道他那特殊能力的人——那双偶尔能看透原石内部的眼睛。
“灵瞳”——石老这么称呼它。但这能力时灵时不灵,每次使用后都会头痛欲裂,有一次甚至让他昏睡整整两天。
“站住!”
一声厉喝从身后传来。林枫心头一紧,转身看见王掌柜带着十几个打手从街角转出,正朝他们追来。
“不好!”林枫拉起妹妹就跑,“薇儿,抓紧我!”
风雪更大了,兄妹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积雪中奔跑。薇儿体弱,没跑多远就已气喘吁吁,小脸愈发苍白。
“哥...我跑不动了...”薇儿的声音带着哭腔。
林枫二话不说,将妹妹背到背上,咬牙继续向前。但背着人速度大减,追兵越来越近。
“林枫小子!留下暖玉,饶你不死!”王掌柜的吼声在风雪中隐约传来。
林枫心急如焚。西门还在半里之外,以这个速度,他们根本不可能在追兵赶上前出城。
就在这时,街旁一扇木门突然打开,一只粗壮的手臂伸出来,将他们猛地拉了进去。
林枫险些惊叫出声,却被人捂住了嘴。
“别出声,是我。”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
借着微弱的光线,林枫认出这是城西铁匠铺的张铁匠——一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中年汉子。
“石老让我接应你们。”张铁匠言简意赅,从门缝中观察着追兵跑过,这才松了口气,“王扒蛋这次是铁了心要抓你们,四个城门都派了人。”
林枫心中一沉:“那怎么办?”
张铁匠走到墙角,挪开几个麻袋,露出一个地洞入口:“这是老辈人挖的暗道,直通城外老槐树林。从那里往西走十里,有个野渡口,每月这时候有船去郡城。”
林枫感激不尽:“张叔,多谢您...”
张铁匠摆摆手:“别谢我,要谢就谢石老。他对我家有恩。”说着递过来一个包袱,“里面有干粮和一件皮袄,给薇儿丫头穿上。外面冷得很。”
帮薇儿穿上皮袄后,林枫犹豫了一下:“张叔,石老他...”
“石老自有安排,你们管好自己就行。”张铁匠打断他,语气急促,“快走吧,追兵发现跟丢了很快就会回来搜查。”
林枫不再多问,率先钻入地洞,然后接应薇儿下来。地洞低矮狭窄,仅容一人弯腰通行。
“一直往前走,大概半个时辰就能出去。”张铁匠在上面嘱咐道,“出去后把洞口掩好,一路保重!”
说完,地洞入口就被重新盖上了,黑暗中只剩下兄妹二人粗重的呼吸声。
“哥,我怕...”薇儿的声音在黑暗中颤抖。
林枫握住妹妹冰凉的小手:“别怕,有哥在。我们一定能到达王都,治好你的病。”
他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另一只手始终握着那柄鉴玉刀。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一丝微光。
林枫小心地推开遮挡洞口的枯枝败叶,刺眼的雪光让他眯起了眼睛。他们已身处一片槐树林中,石叶城的城墙在远处隐约可见。
“我们出来了,薇儿。”林枫松了口气,帮妹妹爬出地洞。
重新掩好洞口后,林枫根据太阳方位判断方向,拉着妹妹向西走去。风雪似乎小了些,但积雪仍深及脚踝,行走十分艰难。
薇儿走得很慢,每走几步就要停下来喘气。林枫心中焦急,照这个速度,天黑前根本不可能赶到渡口。
“薇儿,哥背你。”林枫蹲下身。
薇儿摇摇头,小脸倔强:“不要,哥会累的。我能走。”
但没走多远,她就一个踉跄跌倒在雪地中。林枫急忙扶起她,发现妹妹额头滚烫,寒症又加重了。
不再由分说,林枫将薇儿背到背上,深一脚浅一脚地继续前行。瘦弱的少年背着妹妹,在茫茫雪地中艰难跋涉,每一步都在积雪中留下深深的脚印。
天色渐暗,风雪又起。林枫又冷又累,却不敢停下——在野外过夜,薇儿的身体绝对撑不住。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时,远处隐约传来流水声和一点灯火微光。
“薇儿,快看!是渡口!”林枫精神一振,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那确实是个小渡口,但看起来已经荒废许久,只有一间破旧的木屋透出微弱灯光。岸边系着一叶扁舟,随着水流轻轻晃动。
林枫小心地接近木屋,从窗户缝隙中看去,只见一个白发老翁正就着油灯修补渔网。
犹豫片刻,林枫轻轻叩响木门。
屋内动静戛然而止。良久,老翁沙哑的声音传来:“谁啊?”
“老伯,我们是过路的,想去郡城,能搭您的船吗?”林枫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诚恳无害。
木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老翁浑浊的眼睛打量了他们一番,目光在薇儿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这么晚了,怎么两个孩子单独赶路?”
林枫早已准备好说辞:“家母病重,带妹妹去郡城投亲。路上耽误了时辰,还请老伯行个方便。”说着从怀中摸出几枚铜钱——这是他最后的一点积蓄。
老翁看了看钱,又看了看在寒风中发抖的薇儿,叹了口气:“进来吧。船明天一早才开。”
木屋狭小简陋,但至少遮风避雪。老翁端来两碗热汤,林枫感激地接过,先喂薇儿喝下。
热汤下肚,薇儿的脸色好了些,不久便靠在林枫肩头沉沉睡去。
老翁继续修补渔网,状似随意地问道:“小子,说实话,你们是不是惹了什么麻烦?”
林枫心中一紧,强作镇定:“老伯为何这么问?”
老翁哼了一声:“我这野渡口偏僻难寻,一年到头没几个人知道。你们两个孩子摸黑找来,不是逃难是什么?”
林枫沉默片刻,知道瞒不过去,只好半真半假地说:“家传的玉佩被恶人看上,不得不离开家乡。”
老翁点点头,不再多问:“明天一早就开船。顺风的话,傍晚能到郡城。睡吧,那边有草铺。”
林枫道过谢,抱着妹妹在草铺上躺下。虽然环境简陋,但连日的紧张和疲惫让他很快进入梦乡。
梦中,他又见到了那块神秘的“混沌帝玉”——那是父母失踪前留下的唯一线索,据说关系着一个惊天秘密。这些年,他一直在暗中寻找相关线索...
突然,屋外传来一阵犬吠和马嘶声将林枫惊醒。他悄悄爬到窗边,借着月光看见一队人马正朝木屋而来——为首者赫然是王掌柜!
“不好!”林枫心中一凛,急忙摇醒老翁和薇儿,“追兵来了!”
老翁瞬间清醒,侧耳听了一下外面的动静,脸色凝重:“从后门走,河边芦苇丛能藏身。我拖住他们。”
林枫犹豫道:“可是您...”
老翁不耐烦地挥手:“我一把老骨头怕什么?快走!”
林枫不再犹豫,拉着薇儿从后门溜出,潜入河边茂密的芦苇丛中。刚藏好身子,就听前面传来粗暴的敲门声和呵斥。
“老家伙,看见一男一女两个孩子没有?”一个粗哑的声音问道。
老翁慢悠悠地回答:“这荒郊野岭的,哪来的孩子?各位官爷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王掌柜的声音响起:“少装糊涂!有人看见他们往这个方向来了!搜!”
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传来。林枫紧紧捂住薇儿的嘴,生怕她发出一点声响。
突然,一个打手叫道:“掌柜的,这里有个皮袄!像是那小丫头穿的!”
林枫心中一惊——那是张铁匠给的皮袄,匆忙中落在屋里了!
王掌柜冷笑:“老东西,还敢骗我?说!他们藏哪了?”
老翁依然平静:“那皮袄是老汉捡的,哪知道什么孩子不孩子。”
“不见棺材不掉泪!”王掌柜怒道,“给我打!”
一阵拳打脚踢声传来,老翁闷哼几声,却始终没有屈服。
林枫心如刀绞,几乎要冲出去拼命,却被薇儿死死拉住:“哥,不要...”
就在这时,河面上突然传来一声悠长的号角。王掌柜等人一愣:“什么声音?”
老翁突然大笑起来:“是水寨的好汉们来了!你们这些陆上的豺狼,就等着喂鱼吧!”
王掌柜惊疑不定:“水寨?难道是...黑水帮?”
话音未落,无数火把突然在河面上亮起,三四条小船如离弦之箭般向渡口驶来。箭矢破空声响起,王掌柜的两个手下应声倒地。
“真是黑水帮!快走!”王掌柜吓得魂飞魄散,带着剩余手下仓皇逃窜。
小船靠岸,十多个彪形大汉跳上岸来。为首的是个独眼汉子,走到老翁面前:“陈老,没事吧?这些是什么人?”
老翁抹去嘴角血迹:“没事,几个地头蛇,追两个孩子来的。”说着朝芦苇丛喊道,“小子,出来吧,安全了。”
林枫迟疑片刻,还是拉着薇儿走了出来。独眼汉子打量他们一番,目光锐利:“就是你们引来这些麻烦?”
林枫将薇儿护在身后:“不关我妹妹的事,他们是冲我来的。”
老翁——陈老——解释道:“两个孩子怪可怜的,被恶人追杀。独龙,你就帮他们一把,捎到郡城去吧。”
独眼汉子独龙皱眉:“陈老,我们不是善堂。带生人上船,不合规矩。”
陈老压低声音:“这孩子身上有玉气,不是普通人。说不定对你们有帮助。”
独龙闻言,重新审视林枫,突然伸手抓向他胸口。林枫下意识地闪避,动作敏捷得不似寻常少年。
独龙眼中闪过讶异,随即笑道:“有意思。好,就带你们一程。不过船上得守我们的规矩。”
林枫松了口气:“多谢好汉!”
独龙摆摆手:“别谢太早。到了郡城,是福是祸,看你们自己造化。”说完转身吩咐手下,“收拾一下,即刻开船!”
林枫感激地看向陈老:“老伯,大恩不言谢。这皮袄...”
陈老将皮袄塞回他手中:“带着吧,小丫头需要。记住,郡城不比乡下,凡事多长个心眼。”
林枫重重点头,将这份恩情铭记在心。
登上小船,林枫才发现这船外表普通,内里却经过特殊改造,速度极快。船夫们技术娴熟,小舟在夜色中顺流而下,如履平地。
独龙丢给他们一些干粮:“自己吃点,别碍事。明天傍晚到郡城。”
林枫喂薇儿吃了点东西,姐妹俩依偎在船舱角落。薇儿很快睡去,林枫却毫无睡意,望着两岸飞速后退的山影,心中五味杂陈。
故乡已远,前路未卜。但他别无选择——为了妹妹,他必须走下去。
突然,船身猛地一震,停了下来。外面传来船夫们的惊呼声:“拦江索!是官兵!”
独龙咒骂一声:“该死!怎么今晚这么多事!”转头厉声对林枫说,“小子,呆在舱里别出来!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出声!”
林枫紧张地点头,将薇儿护在身后。从舱缝中,他看见前方河面上横着一条粗大的铁索,数条官船拦住了去路。
一个军官站在船头喊道:“奉郡守令,搜查所有过往船只!有钦犯潜逃,抗命者格杀勿论!”
林枫的心沉了下去——王掌柜竟然能动用官府力量?还是说,追捕他们的另有其人?
独龙站在船头,不卑不亢:“军爷,我们是正经生意人,每月这个时候都往郡城送货,守备府的刘大人可以作证。”
军官冷笑:“少拿刘守备压我!今夜就是太守亲自下的令!搜船!”
官兵们强行登船,开始翻查货物。一个士兵走向船舱,独龙想要阻拦却被刀剑逼住。
舱门被猛地拉开,火把的光照进舱内。士兵看见了缩在角落的林枫和薇儿。
“这里有两个孩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军官大步走来,审视着林枫:“就是他们!拿下!”
林枫的心跳几乎停止。就在这时,薇儿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渗出一丝血迹——寒症又在发作。
军官一愣,下意识后退半步:“这丫头怎么了?”
林枫灵机一动,悲声道:“官爷,我妹妹得了瘟病,正要带她去郡城求医...您行行好,救救她吧...”
听说可能是瘟病,官兵们顿时面露惧色,连独龙等人都下意识地退开几步。
军官犹豫了。捉拿钦犯虽重要,但若真是瘟病,传染开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就在这时,上游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惊呼声:“漕船撞礁了!快救人啊!”
官兵们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军官跺跺脚:“算你们走运!快滚!”说着带人急忙赶往出事地点。
独龙松了口气,急忙令船夫砍断拦江索,小船再次起航。
驶出一段距离后,独龙走进船舱,神色复杂地看着林枫:“小子,反应挺快啊。不过...”他眯起独眼,“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真是钦犯?”
林枫知道瞒不住了,坦然道:“我们不是钦犯,只是得罪了地方恶霸,被迫离乡。刚才多谢好汉出手相救。”
独龙哼了一声:“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到了郡城立刻下船,别再给我们惹麻烦。”
林枫点头应下。独龙转身欲走,却又停住,丢过来一个小玉瓶:“给丫头吃点,能暖身子。”
林枫接过玉瓶,发现里面是几粒红色药丸,散发着淡淡的玉气——这是用低品火玉炼制的丹药,虽不珍贵,但对平民来说也是难得之物。
“多谢。”林枫真诚地道谢。独龙摆摆手,没说什么就离开了。
喂薇儿服下药丸后,她的脸色果然红润了些,呼吸也平稳许多。林枫稍稍安心,疲惫袭来,也渐渐进入梦乡。
当他再次醒来时,天已大亮。小船正在一条宽阔的江面上航行,两岸逐渐出现农田和村落。
薇儿也醒了,精神似乎好了许多:“哥,我们到哪了?”
独龙的声音从舱外传来:“快到郡城了。准备一下,一刻钟后下船。”
林枫帮妹妹整理好衣物,将皮袄仔细穿好。那柄鉴玉刀被他小心地藏在袖中,随时可以抽出。
小船缓缓靠向一个简陋的码头。郡城比石叶城大了何止十倍,城墙高耸,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独龙指着码头旁的一条石阶:“从那里上去,就是南市街。记住,在郡城少说话,多观察,别惹不该惹的人。”
林枫郑重行礼:“多谢好汉相助,日后若有机会,定当报答。”
独龙摆摆手:“不必了,走吧。”
林枫拉着薇儿踏上石阶,步入喧嚣的街道。兄妹二人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口,一时有些茫然无措。
“哥,我们现在去哪?”薇儿小声问道。
林枫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石老给的锦囊。打开后,里面是几块品质不一的灵玉碎片和一张纸条。
纸条上只有寥寥数字:“南市街,百玉楼,找赵掌柜。”
林枫收起纸条,目光坚定:“我们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他拉着妹妹的手,融入川流不息的人潮中。少年少女的身影在庞大的郡城中显得格外渺小,却又异常坚韧。
前方等待他们的是未知的挑战与机遇。但无论如何,他们已踏出了改变命运的第一步。
故乡已远在身后,而新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