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洲坝横亘于山谷之间,横截住整个峡谷的咽喉。巨大的坝体在探照灯下泛出灰蓝色的轮廓,混凝土与岁月浇筑出的威压,从地心缓缓升起。
飞机俯冲而下。
夜风灌入机舱,林铭只觉心跳如鼓,一股莫名的预感在胸腔中鼓胀。
直升机在黑夜中盘旋减速,缓缓降落在江州大坝顶部的停机坪上。
夜风凛冽,吹得人衣摆猎猎作响。
轰鸣声渐停,螺旋桨缓缓减速,舱门开启,一道道身影依次走下直升机。
林铭第一次踏足如此庞大的工程体,脚下是用混凝土与钢筋铸就的坝体,脚边灯柱微亮,将这黑夜中突兀的钢铁平台映照得如同一座沉默的巨兽脊背。
坝下,已有一队身着军装的士兵在静候。
为首者是位三十岁上下的军官,目光沉稳,身姿笔挺,在刘教授下机的瞬间便立正敬礼:“刘教授,您好,我是江州坝这边的驻防负责人,李伟。您叫我小李就行。”
刘教授点点头,伸手与他握了握:“辛苦了,小李。现在什么情况,麻烦详细汇报一下。”
“是。”李伟立刻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往指挥大厅,这边走。”
众人顺着坝顶往下走,脚步清晰地敲在空旷的水泥地面上。
林铭默默跟在队伍最后。
“第一次出任务,感觉怎么样?”一道轻轻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吴淼不知何时走到他身侧,肩膀若有似无地碰了他一下,嘴角含笑。
林铭转头望着她——这个从天而降,将他从泥潭中拉起的少女,此刻神情笃定、眼眸明亮,宛如夜空中最亮的一颗星。
他点了点头,嘴角微动,声音不大却极为认真:“刺激的……不太真实。”
吴淼轻轻一笑:“习惯就好,以后这种大场面多了去了。”
几分钟后,他们穿过坝顶的风廊,来到建在大坝核心区的一座钢结构建筑前。那是指挥大厅。
灯光亮如白昼,玻璃幕墙后的景象清晰可见——几十名战术人员正围绕着大型沙盘与电子屏幕紧张调度,空气里弥漫着焦躁而紧张的氛围。
李伟快步引路,一边走一边汇报:“从昨天下午三点开始,江州水库下层检测到大规模未知能量活动,频率极不稳定,呈不规则放射性震荡,排除仪器故障的可能,连续三次交叉检测均证实异常属实。”
“能量体?”刘教授微微皱眉。
“是。根据共振曲线建模分析,它并非死物,也不符合任何已知的地质活动图谱。我们怀疑,湖底正在孕育某种生命体……或者说,有什么东西将要从下方‘苏醒’。”
“……异变。”刘教授喃喃,声音低沉如石砸深井,神情顿时凝重。
林铭听着汇报,不自觉吞了口唾沫。
虽然早就知道世界已不再是高中课本上教的那个“可控”世界,但当这种离奇的现实一步步走近眼前时,他仍难免感觉到一种原始的不安。
“江州坝是江城、徽州、赣州三地的水系主控枢纽,坝体若出问题,三市千万居民将遭受重灾,电网、农业、交通将全面瘫痪,损失将不可估量。”
刘教授语气沉重。
一道厚重的金属门被推开。
一股热浪扑面而来,是仪器长时间运转所带来的热度与紧张气氛混杂的味道。
巨大的全息地图正投射在前方主屏幕上,江州坝所在区域的地形被清晰标注。此刻,水库中央的一点红光正在缓慢跳动——像是某种心脏,在水下缓慢搏动。
“我们将能量体命名为【目标b-42】。”李伟指着红点说道,“目前能量活动仍在持续上升,按照曲线预计,凌晨三点左右将达到临界值。”
“那之后呢?”林铭下意识问出声。
“我们不知道。”李伟罕见地露出迟疑的神色。
这让整个指挥大厅的温度似乎都骤降了几分。
“有下水查过吗?”刘教授站在主控台前。
李伟摇了摇头,语气里满是无奈与压抑:“派了三波水性最好的弟兄下去打探。但水库底部情况极其复杂——涡流极强,能见度接近为零,而且……仿佛有一股力量在驱逐入侵者。”
“驱逐?”刘继山眉头一动,侧头看向他。
“是。”李伟点了点头,回忆时仍带着难以言明的压迫感,“他们下潜至三十米就开始头晕、耳鸣,有一人甚至在水中听到了低语……我们本以为是压力导致的错觉,但三人回来后描述一致。”
林铭站在一旁,微微一震。水中低语?
“有样本回收吗?”刘教授目光一凛。
“只有水体样本,能量异常强烈,但没有生命痕迹。”李伟顿了顿,补充道,“我们已经紧急联络海军,从驻守在阳江市的第九潜航支队调动一艘‘白鲨’级潜艇,预计一小时后抵达江州坝水面,协助展开深潜侦查。”
刘教授看了眼手表,时针刚刚指向九点整,夜色深浓,山影如铁。
“一个小时……”他收回目光,沉声道,“必须做好充分的部署。”
他环视四周,语气凌厉而有序:“所有人听令,战术组就位,展开周边侦测网,监控水体能量变化与外部环境变化;后勤组加强坝体稳定性预案;科研组调取过往二十年江州坝下层地质与磁场数据,重点关注异常曲线。”
“还有——”他停顿一瞬,目光落在刘继山等人身上,“实战组待命,随我进行前哨布防。”
“首先要确保它不会把我们整座坝一起掀翻!”
“是!”
一时间,各小组开始迅速行动,指挥大厅内脚步声与操作台指令声此起彼伏,仿佛一台精密而庞大的战争机器轰然启动。
吴淼走到林铭身边,换上战术耳麦与便携式通讯模组,一边操作一边侧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微翘:“别发呆了,新兵。第一个小时,可是我们最重要的实战准备时间。”
林铭点点头,心中却仍旧泛着难以平息的波澜。
涡流、低语、驱逐……这一切都不像是自然现象。
大坝上,士兵们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战前部署。成排的水泥沙袋沿着坝体边缘筑起防御工事,防爆盾、重型武器、便携式干扰阵列被逐一布置到位,一架架无人侦测机从临时弹射轨道滑出,扑入夜空,红外扫描灯在大坝上空一圈圈划过。
远处的湖水在月色下看似平静,但越是平静,就越令人心惊。
吴淼站在坝体中段,望着昏暗的水面,眉头微蹙问道:“教授,如果真的是……那种级别的异兽,江州坝扛得住吗?”
林铭站在她身旁,沉默了一下,却忽然开口:
“大坝是一座混凝土重力坝。”
“它由近二千七百万吨混凝土、三十万吨钢筋,以及约二十六万吨钢材构成。重力坝的原理,是以质量换取稳定,每一块坝体,都依靠自身重力牢牢压在地基上,无需依赖外部结构加固。”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如山般沉默的大坝,声音坚定得像是为它辩护的建造者:
“它没有中空结构,几乎没有薄弱环节。即便是相当当量的核武器正面命中,想要撼动它的根基,也绝非易事。”
吴淼怔了一下,转头望着他:“你怎么知道这些?”
“历史、地理不分家。”林铭笑了一下。
刘教授闻言点了点头,神情虽凝重,语气却也带上一丝宽慰:“江州坝的坚固性毋庸置疑。但关键不在于它能不能扛得住,而是我们必须弄清楚——下面,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