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室内令人窒息的寂静被一阵突兀的蜂鸣打破。
伊尔兹手腕上的个人终端剧烈震动，特殊频率的提示音表明是研究院核心通讯线路。
他瞥了一眼号码，脸色微变，迅速接通。
加密频道里传来助理刻意压低、却难掩焦急的声音：“院长！三皇子艾利克殿下已抵达研究院，正在您办公室等候。
他说今日上午十点与您有约，商讨曙光计划的投资事宜，现在时间……”
助理的声音被伊尔兹脑中“嗡”的一声打断。
完了。
他把这茬忘得一干二净。
三皇子艾利克。
那个近日高调追求研究员女士海瑟薇的皇室子弟。
他今日来访的目的，伊尔兹心知肚明。
为了那个代号“曙光”，实际名为“女性兽化特征微量淡化”的搁置项目。
这个项目理论上能通过极其复杂的基因调和与生物能量场共振，实现1%-2%的兽化特征淡化。
听起来微不足道，但对某些极度在意自身兽化特征的女性而言，无异于曙光。
其成本高昂得令人咋舌。
所需材料皆是星际罕见、管制级别的生物活性晶体和能量核心，制作过程更需在超净反物质湮灭场中进行，失败率极高。
性价比太低，早已被伊尔兹束之高阁。
艾利克执着于此，无非是因为海瑟薇。
那位才华横溢却因左手臂和双腿上无法消除的、如艺术纹身般蔓延的豹纹特征，而深感困扰的能量学博士。
三皇子想用这份“曙光”，博美人一笑。
可现在他人还在弥光星。
距离首都星研究院隔着大半个星域。
就算立刻跳上最快的军用星舰进行空间跃迁，抵达首都星也得是大半天之后。
突然爽约皇室成员，尤其还是带着明确投资意向的皇子，这后果……
冷汗瞬间浸湿了伊尔兹的后背。
他带着无比强烈的求生欲，猛地扭头看向身旁气压低得吓人的羽格。
眼神里的恳求几乎要溢出来。
“羽格大人！”
伊尔兹声音急促，带着刻意压低的紧迫感，“情况紧急！三皇子艾利克正在我院等我，事关重大投资洽谈。若我此刻无法赶回，不仅失约皇室，更可能……”
他咽了口唾沫，艰难补充道，“引起对您能力的过度关注。”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清楚，羽格那无视星际距离的恐怖瞬移能力，是绝不能暴露的底牌之一。
羽格黑色的竖瞳瞬间扫过伊尔兹，那目光冰冷刺骨，带着被打扰的极度不悦和一丝烦躁。
他刚刚被迫接受了弥傲白与林朵朵即将“深度结合”的事实，正处在一种难以言喻的憋闷与郁躁之中，现在又摊上这档子破事。
偏偏是为了掩盖他自己的秘密。
他瞥了一眼医疗舱内依旧昏迷的林朵朵，又看了看弥傲白那带着决然守护意味的背影，心中那股邪火更盛。
但伊尔兹的担忧不无道理。
暴露瞬移能力的风险，远大于送这个研究狂魔回去。
“……麻烦。”
羽格从齿缝里冷冷挤出两个字，带着浓浓的不耐。
他一把抓住伊尔兹的手臂，动作近乎粗暴。
嗡——
比之前更强烈的空间波动再次爆发。
银光刺目。
空气扭曲撕裂。
弥傲白甚至能感觉到空间法则被强行揉捏的滞涩感。
光芒一闪，羽格和伊尔兹的身影已然消失，只留下医疗室内紊乱的能量余波和更加压抑的气氛。
……
首都星，星际前沿研究院，院长办公室。
空间波动平息，伊尔兹踉跄一步，扶住光洁的办公桌才站稳，胃里依旧翻江倒海，但时间紧迫容不得他调整。
他飞快整理了一下歪斜的领带和眼镜，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挂起略带歉意的职业笑容，推开了办公室内间的门。
“艾利克殿下，万分抱歉！研究院底层能源矩阵突发冗余波动，临时抢修，耽搁了。让您久等，实在失礼！” 伊尔兹姿态放得很低，语气诚恳。
三皇子艾利克正背着手，欣赏着窗外研究院标志性的反物质能量塔。
他身姿挺拔，穿着剪裁合体的皇室常服，面容英俊，眉宇间带着一丝皇室特有的矜贵与不易察觉的焦虑。
听到伊尔兹的声音，他转过身，脸上也露出得体的微笑，眼底却藏着一丝探究：“伊尔兹院长言重了，科研重地，安全第一。您能及时赶来就好。”
两人寒暄落座。
艾利克没有过多客套，直接切入主题，姿态诚恳：“院长，我今日冒昧前来，还是为了‘曙光计划’。我知道这个项目难度极大，搁置许久。但我……真的很需要它。”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真挚，“为了海瑟薇博士。她手臂上的豹纹并非缺陷，是独特的美丽。但她自己始终介怀。即便只有1%的希望，能让她更开心一些，我也愿意倾尽全力。”
伊尔兹心中了然，面上却露出为难之色，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殿下对海瑟薇博士的心意，令人动容。只是‘曙光’……唉。”
他长叹一声，调出项目光屏，上面密密麻麻列着令人望而生畏的材料清单和天文数字般的预算。
“您看，核心材料‘星髓活性结晶’、‘虚空浮游生物能量核’……皆是SSS级管制资源，获取难度极大，成本高昂。
制作过程需要在超净反物质湮灭场中进行，设备启动一次，消耗的能量就足以支撑一个小型殖民星一周运转。失败率更是高达70%以上……”
他每说一项，艾利克的眉头就皱紧一分。
“所以，” 伊尔兹推了推眼镜，镜片后闪过一丝精明的光。
“如果殿下执意要启动，并且只为海瑟薇博士定制一份的话……材料，必须由您自行负责获取，研究院只提供技术和场地。此外，考虑到项目的重启成本、设备损耗和失败风险。”
他报出了一个数字，“需要殿下额外投入……20亿星币的项目风险金。”
“二十亿？！” 艾利克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被这个数字惊得差点从椅子上站起来。
他成年时皇室分封的五颗星球，位置偏远，资源贫瘠，每年的净收益加起来也不过十亿星币左右。
皇室每年的固定津贴更是只有两亿。
这二十亿，几乎是他能动用的全部流动资金的四分之一！
这还没算上那些天价材料的费用。
一股强烈的肉痛感席卷全身。
二十亿星币，足够武装一支精锐小型舰队，或者买下两颗资源丰富的私人小行星。
伊尔兹看着三皇子瞬间僵硬的表情和眼中剧烈的挣扎，心中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送上门的肥羊，不宰白不宰。
研究院几百个项目嗷嗷待哺，好几个前沿项目经费正卡在关键节点上。
这三皇子为了爱情一掷千金？
正好解他燃眉之急。
他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耐心等待。
艾利克脑海中闪过海瑟薇看到手臂豹纹时那瞬间黯淡的眼神，想起她故作坚强却难掩失落的样子。
那份介怀，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莫大的决心，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好！二十亿星币，我会尽快筹措！材料清单也请院长发给我，我想办法。”
“殿下爽快！” 伊尔兹脸上立刻绽放出热情洋溢的笑容，仿佛刚才那个报出天价的人不是他。
“为了海瑟薇博士的幸福，一切都是值得的！我院定当竭尽全力！” 他心中乐开了花，仿佛已经看到几个濒临停滞的项目重新注入了活力。
研究院走廊。
艾利克带着一份沉重的材料清单和一份价值二十亿星币的“风险金”协议，心事重重地走出院长办公室。
刚转过拐角，却意外地看到了他此行的目标，海瑟薇博士。
海瑟薇抱着一叠数据板，正低头快步走着，手臂上那如同艺术品的豹纹在研究院冷白的灯光下若隐若现。
她似乎没注意到艾利克，直到差点撞上。
“殿……殿下？”
海瑟薇抬头，清秀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随即注意到艾利克是从院长办公室方向出来的，联想到最近听到的零星传闻，聪慧如她，心中瞬间了然了几分。
她淡金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有感动，有无奈，甚至有一丝难以察觉的负担。
越是接触，她便越发觉得两人之间的身份有如云泥之别，她的自卑如影随形，令她难以回应。
“海瑟薇，” 艾利克看到她，眼中瞬间亮起光彩。
刚才的肉痛仿佛都消散了不少，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
“我……我刚和院长谈了点事情。你……”
“殿下，” 海瑟薇打断他，声音平静温和，却带着一种疏离的客气，“谢谢您的好意。但我的研究……真的不需要再多的额外的投资了。”
她特意加重了“投资”二字，目光平静地迎上艾利克瞬间变得有些难堪的眼神。
艾利克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却在对上海瑟薇那双清澈、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感觉手中的协议和清单变得滚烫。
海瑟薇微微欠身：“抱歉殿下，我还有一组数据要分析，失陪了。”
她抱着数据板，步履匆匆地离开，留下艾利克一个人站在空旷的走廊里，手里捏着价值二十亿的心意，心头却一片冰凉。
他付出巨大代价换来的，似乎并非他想象中的进展。
而海瑟薇最后那句平静的话语，更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了他炽热的期待上。
这份昂贵的浪漫，似乎从一开始，就偏离了轨道。
伊尔兹站在办公室门口，远远看着这一幕，推了推眼镜，镜片后闪过一丝了然和玩味。
他拿起通讯器，拨通了一个内部号码：“通知‘深空探针’和‘基因锁’项目组，经费缺口……有着落了。让他们准备好接收文件。”
语气轻松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