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在硬板铺上坐了没多久,牢门再次被打开。
钱干事站在门口,目光落在何卫国身上:
“何卫国,出来一下。”
“有人要见你。别说没给你机会,如果这次你的态度能让我们满意,你们今天就能走。”
“要是不满意……”
他冷笑一声,没把话说完,但威胁之意昭然若揭。
何卫国面无表情地站起身,跟着钱干事和两名民兵走了出去。
他被带到了看守所里一间单独的办公室。
推门进去,只见王副县长正老神在在地坐在办公桌后,手里端着茶杯,慢条斯理地吹着热气。
何卫国站在屋子中央,冷冷地看着他,连坐下的意思都没有。
王副县长抬起眼皮,打量了一下何卫国,率先开口,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劝慰”:
“何科长啊,年轻人,火气不要那么大嘛。”
“人生的路还长,要懂得审时度势,识时务者为俊杰。”
“我审你妈的时度你妈的势!”
何卫国积压了十天的怒火在此刻彻底爆发,指着王副县长的鼻子就骂:
“你他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滥用职权,非法扣押,证据呢?”
“拿不出证据,你这就是徇私枉法!知法犯法!”
面对何卫国的破口大骂,王副县长出奇地没有动怒,反而嗤笑一声,放下茶杯:
“呵呵,何科长,骨头确实够硬,像个硬汉。但是——”
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阴冷:
“骨头再硬,能碾得碎我们的铁拳吗?”
他站起身,踱步到何卫国面前,压低了声音,话语中的威胁赤裸裸毫不掩饰:
“你就算不为你自己考虑,也得为你手底下那几个兄弟考虑考虑吧?”
“你真想让他们陪你一直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里耗下去?”
“我告诉你,想扣押你们,理由现成的就有——延误农时!”
“就凭这一条,我关你们几天审查,谁又能说出什么不是来?”
图穷匕见。
王副县长将一份文件“啪”地一声拍在何卫国面前的桌上——正是之前张丰收拿出来过的那份,关于向阳公社春耕形势一片大好的浮夸报告。
“何科长,我是个惜才的人,也不想把事情做绝。”
王副县长用手指重重地点着报告末尾的签名处:
“把这个字签了,承认向阳公社的工作成绩。”
“只要签了字,我立刻放人,之前的所有不愉快,咱们一笔勾销,既往不咎!”
何卫国看着那份荒唐的报告,又抬头看向王副县长那副自以为掌控一切的嘴脸,只觉得无比恶心。
他嘴角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冷笑,斩钉截铁地说道:
“签字?你做梦!”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我告诉你,王建国,老子宁可把你这牢底坐穿,也绝不可能跟你这种蛀虫同流合污,昧着良心在这份狗屁报告上写下我的名字!”
“想让我给你们脸上贴金,帮你们欺上瞒下?绝对不可能!”
他猛地向前一步,毫无畏惧地逼视着王副县长因愤怒而有些扭曲的脸:
“你他妈有什么下三滥的招数,尽管使出来!老子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叫何卫国!”
看着何卫国这副油盐不进、硬扛到底的架势,王副县长不怒反笑,他绕着何卫国走了半圈,语气充满了讥讽:
“何卫国,你该不会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吧?”
“是,我承认,在你们四九城,你一个万人大厂的运输科科长,可能算号人物。”
“手里管着几十号人,几十辆车,风光得很。但那又怎么样呢?”
他停下脚步,手指重重戳着脚下的地面,脸上横肉一抖:
“可你现在是在通县!”
“在这里,老子就是天!”
“是龙你得给我盘着,是虎你得给我卧着!”
“你们轧钢厂是厉害,李怀德级别也不低。”
“但你觉得,他一个厂长,会为了捞你一个小小的科长,就不惜大动干戈,把手伸到我这一亩三分地来吗?”
“我告诉你,强龙不压地头蛇!”
“他李怀德就算想伸手,他也伸不过来!”
“这中间的层级、关系,复杂得很,等他疏通明白,你的事儿早他妈凉了!”
王副县长猛地凑近一步,几乎贴着何卫国的脸,从牙缝里挤出带着腥气的声音:
“在这里,老子就是王法!”
“我让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你以为你是谁?”
“一个臭开车的,还真拿自己当根葱了?”
他后退一步,伸出两根手指,下了最后通牒:
“老子再给你最后二十四个小时。”
“时间一到,你要是还这么不识抬举,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破坏春耕,对抗组织’——这八个字,证据确凿!”
“足够把你,还有你带来的这几个兄弟,都送进去蹲上一两年大牢!”
“到时候,我看你还能不能像现在这么嘴硬!”
说完,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王副县长刚走,钱干事就趾高气扬地踱了进来,用居高临下的语气“劝”道:
“何卫国,王县长对你算是仁至义尽了。”
“你别给脸不要脸啊!赶紧把字签了,大家脸上都好看,何必闹到鱼死网破呢?”
“你为你手下这几个兄弟想想,他们年纪轻轻的,真要陪你一起吃牢饭?”
何卫国连正眼都懒得给他,直接骂道:
“我签你妈!少在这儿猫哭耗子假慈悲!”
“滚蛋!”
钱干事被噎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指着何卫国,气得手直哆嗦:
“好!好!何卫国,你他妈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我看你能硬气到几时!咱们走着瞧!”
他气急败坏地对旁边两个民兵一挥手,“把他给我押回去!严加看管!”
何卫国被重新押回那间阴冷的牢房。
刚一进门,早已心急如焚的赵晓东、周铁柱几人立刻就围了上来。
“科长,怎么样?他们没把您怎么样吧?”
“这帮龟孙子到底想干什么?”
“是不是又为难您了?”
何卫国看着几张年轻而焦急的面孔,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坐下,然后没有隐瞒,直接说道:
“还是向阳公社那件事。”
“张丰收让我签的那份,说他们公社形势一片大好的假报告。”
“这东西对王副县长往上爬有用,现在逼我签字背书。我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