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这片绝对的黑暗与寂静中，失去了它惯常的刻度。
何卫国待在这间除了床和桌子一无所有的小黑屋里，完全无法判断究竟过去了多久。
一天？
三天？
还是更久？
送饭的时间毫无规律可言，有时他感觉饥肠辘辘，仿佛过去了大半天，才等到一份简单的饭食。
有时却又感觉刚吃完没多久，下一顿饭就又送了进来。
想要依靠进食次数来推算时间，根本是徒劳。
除了吃饭、睡觉，唯一的“放风”就是被蒙上眼睛，由看守战士带领着去解决上厕所的问题。
整个过程沉默而迅速，他对外界的环境依旧一无所知。
起初的困惑和些许焦躁，在这漫无边际的等待中，反而渐渐沉淀下来。
他不再去徒劳地猜测时间，也不再急切地期盼出发的命令。
他意识到，情况越是诡异，等待越是漫长，就越说明他即将执行的任务非同小可，其重要性和机密程度，可能远超他最初的想象。
想到这里，他内心反而生出一种奇异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身为军人的荣誉感。
能够被选中参与如此重要的行动，本身就是一种信任和肯定。
虽然对未知仍有忐忑，但能为国家这条隐秘而关键的“运输线”出力，他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不知又过去了多久，这天，那扇厚重的铁门终于再次被打开。
负责看守他的那名战士站在门口，声音依旧平淡无波：
“你出来透透气吧。”
何卫国点了点头，从床上起身。
长时间处于黑暗中，当他迈出房门，即使防空洞内的灯光并不算明亮，也让他感到一阵刺目。
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
“就在这儿坐着，不许走动。” 战士指了指门口放着的一个小马扎。
何卫国依言坐下，开始打量周围。
这里似乎是他刚进来时经过的通道区域，与他被关的小黑屋所在的僻静角落不同，这里偶尔有穿着同样制服的人员匆匆走过，但所有人都保持着沉默。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绷而有序的气氛。
他试图从环境中找出一些线索，但一切都是那么普通而又透着不寻常，看不出更多端倪。
就在这时，一阵熟悉的引擎声由远及近。
何卫国循声望去，心脏猛地一跳——是他从食品厂开来的那辆解放卡车！
但这辆车，此刻已然模样大变。
车身被清洗得干干净净，甚至连一些细微的划痕似乎都得到了处理，轮胎看起来也像是检查过胎压，整个车况给人一种焕然一新、精心保养过的感觉。
更显眼的是，在驾驶室车门下方，用白色的油漆清晰地喷印着两行字：
甲字三号线！甘孜任务！
看到这辆车，何卫国精神一振，心中暗道：
终于要开始了！
组织上还特意把车重新检修保养了一遍，看来对这次任务确实极其重视。
他的目光投向货箱，里面已经装满了用绿色篷布遮盖得严严实实的货物，捆扎得十分牢固。
这阵仗，运送的东西肯定非同小可。
他下意识地就要起身，准备去接手车辆。
然而，旁边那名看守战士仿佛脑后长眼一般，立刻低声喝道：
“坐下！”
何卫国动作一僵，只得重新坐回马扎上，心中满是疑惑。
在他的注视下，那辆喷着“甘孜任务”的卡车，并没有在他面前停下，而是由一名他不认识的、同样穿着普通工装但神色肃穆的司机驾驶着。
平稳地驶过了他面前，朝着防空洞的出口方向而去。
当卡车经过何卫国面前，驶向洞口那越来越亮的光线时。
站在何卫国身旁的那名一直面无表情的看守战士，突然挺直了腰板，抬起右臂，朝着卡车离开的方向，庄重而标准地敬了一个军礼！
何卫国彻底懵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甲字三号线，甘孜任务，这不是分配给他的吗？
那辆是他的车啊！
为什么车被改装、装好货，却由别人开走了？
难道……去甘孜的任务，根本就不是由他来执行？
亦或者说这辆车现在还在试验？
很有可能，毕竟这辆车要跑那么远的地方，车子的性能是一个很大的考验。
或许刚刚这车出去就是为了给他试车。
但感觉又不像！
“……”
无数的问号像潮水般涌上心头，但他死死地咬住了嘴唇，将所有的疑问硬生生压了下去。
他明白，在这里，在这个纪律严明如同军营的地方，不该问的绝不能问，不该说的绝不能多说一个字。
那辆车离开后，看守战士放下敬礼的手，恢复了之前的姿态，再次打开小黑屋的铁门，语气依旧平淡：
“同志，你可以回去了。”
何卫国深深地看了一眼洞口的方向，压下心中翻腾的巨浪，默默地站起身，一言不发地重新走回了那片禁锢了他不知多久的黑暗之中。
这一次，他感觉等待的时间似乎没有上一次那么漫长了。
或许是心理作用，或许是时间本身确实发生了变化。
大概又过了一两天，那扇门终于再次被打开。
这次站在门口的，是当初带他进来的那名气质冷峻的军官。
“起立！何卫国！” 军官的声音短促有力。
“是！” 何卫国立刻从床上弹起，站得笔直。
“跟我走。”
何卫国深吸一口气，跟在军官身后，走出了这间囚笼般的小屋。
这一次，他们没有走向出口，反而在防空洞内更加深入，沿着一条有明显坡度的通道向下走去。
空气变得更加凉爽，甚至带着一丝寒意，墙壁上的灯光也显得更加密集和明亮。
七拐八绕之后，他们来到了一扇厚重的的铁门前。
军官有节奏地敲了几下门，里面传来一声低沉的“进来”。
军官推开门，侧身示意何卫国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