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逍遥派掌门南宫宸在此,二位师叔伯,还请住手!”,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水,瞬间在这杀气沸腾的冰窖内炸开。
声音中蕴含的精纯北冥真气,不仅清晰地将话语送入巫行云和李秋水耳中,更带着一股中正平和、却又沛然莫御的意念,如同无形的屏障,轻轻拂过两人那紧绷到极点的杀意神经。
巫行云那凝聚了最后力量、准备与李秋水同归于尽的血箭微微一偏,擦着李秋水的鬓角飞过,深深没入后方的冰壁,留下一个嗤嗤作响的小洞。
李秋水那志在必得、直取天灵盖的凌厉一爪,也在距离巫行云头顶不足三寸之处,硬生生顿住!指尖吞吐的阴柔掌力将巫行云散乱的白发激得向后飞扬,却终究未能落下。
两人保持着这近乎凝固的搏杀姿态,目光却已齐齐从对方身上移开,死死地盯住了那从门口走入的玄衣青年。
震惊、错愕、难以置信……种种情绪如同潮水般涌上这两位绝顶高手的心头。
首先是那声音中蕴含的北冥真气!其精纯程度,其浩瀚意境,竟让她们二人体内同源而出的真气都产生了微微的共鸣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栗!这绝非寻常逍遥派弟子所能拥有,甚至比她们全盛时期,似乎都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玄妙!
其次,是那枚指环!
七宝指环!
作为无崖子曾经最亲近的师妹(兼曾经的恋人),她们对这枚象征着逍遥派至高权柄的信物再熟悉不过!那是她们也曾暗暗渴望、却终究未能得到的传承象征!
如今,这枚指环竟然戴在了一个如此年轻、如此陌生的男子手上?
“掌门?”巫行云率先反应过来,她那如同女童般稚嫩的嗓音却发出尖锐刺耳的质疑,充满了暴戾与不信,“放屁!无崖子那负心薄幸之徒,怎会将掌门之位传给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说!你究竟是谁?这七宝指环是从何得来?!”
她因爱生恨,对无崖子怨念极深,连带着对任何与无崖子相关的人和事都充满了偏激的怀疑。
李秋水虽未立刻开口,但白纱之上那双凤眸之中,亦是寒光闪烁,充满了审视与警惕。她心思更为缜密阴沉,不像童姥那般直接喝问,但周身那未曾散去的杀气表明,她同样不信,并且随时可能出手。
南宫宸对于二人这激烈的反应毫不意外。百年恩怨,岂是三言两语能够化解?他步履从容,踏在光滑的冰面上,却如履平地,一步步走向场中,目光平静地迎向两位师叔伯那足以令江湖一流高手心神崩溃的逼视。
“在下南宫宸,”他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于擂鼓山珍珑棋局,得无崖子前辈认可,亲传七宝指环,接任逍遥派第四代掌门。此事,苏星河师兄及其门下函谷八友,皆可为证。”
他直接点出苏星河,增加了话语的可信度。
“无崖子师兄……他……他如今何在?”李秋水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白纱下的目光紧紧锁定南宫宸。她虽恨无崖子当年“移情别恋”,但那份复杂的情感纠缠百年,早已刻骨铭心。
巫行云也竖起了耳朵,虽然脸上依旧是不屑与怨恨,但眼神深处同样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关切。
南宫宸看着二人,缓缓道:“无崖子前辈心愿已了,已于擂鼓山仙逝,躯体化道,归于天地。”
“什么?!”
这个消息,如同又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巫行云和李秋水的心上!
无崖子……死了?
那个曾经风华绝代、让她们爱了一生、也恨了一生的师兄,就这么……没了?
一瞬间,两人都有些恍惚。百年的执着,百年的争斗,似乎在这一刻,失去了一个最重要的目标和参照。一种巨大的空虚感与茫然感,伴随着那早已深入骨髓的悲痛(尽管她们不愿承认),席卷而来。
李秋水身形微晃,白纱无风自动。巫行云那矮小的身躯也是微微一颤,眼神中的疯狂暴戾都消散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与……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脆弱。
冰窖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寒气流动的微弱嘶嘶声。
南宫宸将二人的反应尽收眼底,知道无崖子的死讯对她们的冲击极大。他趁势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沉凝:
“无崖子前辈临终前,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二位师叔伯。他深感当年之过,致使二位反目成仇,虚耗百年光阴。他恳请我,若能遇见二位,望我能设法化解这段恩怨,止息干戈,莫要让同门相残的悲剧再延续下去。”
这番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在了巫行云和李秋水那本就因无崖子死讯而剧烈波动的心绪上。
化解恩怨?止息干戈?
两人几乎同时抬起头,目光再次撞在一起。
那积累了百年的仇恨、嫉妒、怨毒,岂是旁人一句话就能化解的?
无崖子死了,这恩怨就真的能一笔勾销吗?
不!
几乎是在目光接触的刹那,那暂时被震惊和悲痛压下的戾气,再次如同火山般爆发出来!
“哈哈……哈哈哈!”巫行云发出一阵凄厉而疯狂的大笑,指着李秋水,“化解?笑话!这贱人害我一生,此仇不共戴天!无崖子死了,这仇也要算在她头上!”
李秋水亦是眼神冰寒,杀机再现:“师姐,师兄已去,你我之间,更无转圜余地!今日,必分生死!”
话音未落,两人那刚刚稍有平息的真气再次狂暴涌动,眼看就要不顾一切地再次扑向对方!
南宫宸见状,心中暗叹一声。果然,仅凭言语,根本无法化解这沉积了百年的心魔。
他眼神一凝,知道不能再等了。